第二天是星期三,这是最无聊的一天,不仅是课表上除了节体育课以外都是主科课,还下午四点才能放学,课多自然作业也多再加上是一周五个上学天里中间的一天,这天的上课积极性不比周一的低,只有熬过这天休息日的到来才进入倒计时。
纪谦茗一大早就被妈妈叫起,他喝一大碗昨晚的稀饭,吃一个煮鸡蛋再加一袋牛奶就背上书包出家上学。
学校门口是学生排队等着进校门的地方,学校校门是七点十分才开,可大多数学生因为家离得远,老早就出发,都是在这之前来,所以如果早去的话就会看见一群戴着红领巾小黄帽的小学生在门口排队,周围还有大量骑电动车、摩托车或者开车送孩子的家长。这个景象风雨无阻,雨天就是多几个撑伞的,披雨衣、穿雨靴的,大风天就是多几个手扶着帽子的。纪谦茗基本不在这些人的序列里,他上课一定是要讲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七点半进教室上早读。所以除非早上动作麻利了些,否则不会见到排队的人。
纪谦茗又一次准确的踩铃进了教室,当他把桌子上倒扣的椅子放下来并拿出书包里的作业本时,早读铃声刚好响完。他把所有要交的作业请同学都分别传给了相应的课代表然后开始了早读,之后的事情就依然是下课喝完水上厕所,每节课间都一样,一般情况下,早操都要先去厕所一次,上完操再去一次才回教室,而第二次其实基本就没尿,去厕所也只是磨一下时间,因为他不想立刻就坐在教室里。
上午的一切都很有序,纪谦茗都没觉着干了什么就到了最后一节体育课了,上次体育课素质训练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影响,可能是他在山坡上的狂奔把腿脚活动开了吧,其他同学包括诸葛晨都腿疼的不行。大家都腿疼自然这节体育课就可以轻松一些了,老师让学生们带上跳绳或者毽子,这次课的内容就是练习它们来为期中的跳绳、踢毽子比赛做准备。这就是最长的自由活动了,纪谦茗只会普通的跳慢绳,毽子只能踢两个,长绳只会钻,什么双鞭、编花的都不会,他也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类体育比赛,而邢刚强是完全相反,他什么都会,熟练到不用练也能拿奖。他拿着跳绳找到了纪谦茗:“走,咱俩到那边儿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纪谦茗看了下邢刚强示意的地方,那是学校操场的东南角,是由人行道、杨树坑、柳树坑组成的一块不属于塑胶场地的边界空地,天热的时候这种靠墙的灰砖铺的空地因为有树和墙,是比操场正中凉快不少的好地方,纪谦茗和邢刚强一起来到东南角的两棵柳树中间,地上有蚂蚁,他们只能站着聊,“上次国旗杆那边不挺好的吗,这地方有蚂蚁啊,坐都没法坐。”“这地方凉快啊,没事儿,都上一上午课了,老坐着才累呢。”邢刚强一边悠着跳绳一边说,纪谦茗随后紧张的问道:“对了,你昨天中午变成鬼了你知道吗?”,“不知道啊,什么时候啊?”邢刚强说完纪谦茗有点生气的说:“你咋又不知道了?昨天咱俩趁中午太阳大去了那个土坡,结果太阳让云给遮住了一会儿,就在云刚挡住太阳的时候你就变成鬼了。”
“‘趁中午去’这主意是你出的?”,“是啊,你不同意了吗?”纪谦茗本能的顺口一答,话刚一出口他就发现有点问题,邢刚强怎么会这样问他呢?纪谦茗再一看邢刚强的眼神,这眼神完全变了,不对,是一开始就不对,这根本就是那老头的奸邪阴毒的眼神,而当他发现邢刚强不对劲时已经晚了,邢刚强早已挥舞起了跳绳,这是一种便宜又结实的比赛专用跳绳,绳子里面有一根棉线心,绳子外部由有色透明的橡胶皮包裹,比传统的跳绳更细,更结实,抽起人来也更疼。
此时纪谦茗知道要是他抽自己自己是根本躲不掉的,他心里想的唯一办法就是和他对抽,喊是没用的,除非你哭出来,否则都说你们在开玩笑,老师对这种事根本不管,而纪谦茗从小就不爱哭,基本上邢刚强遇到的要哭的事他都不会哭,这也是他这次陷入险境的重要原因。
纪谦茗马上也甩起跳绳展开防御,可他的跳绳是比较传统的粗跳绳,抽人根本不疼,两人对抽了一会儿之后纪谦茗就快受不了了,可他还是哭不出来,而邢刚强完全被老头替换了,小孩是越挨抽越想哭,大人是越挨抽越生气,老头附身的邢刚强现在火冒三涨,开始更加疯狂的挥舞跳绳向纪谦茗抽来,纪谦茗这下彻底怂了,这哪是一个小孩和他打架啊,这分明是一个大人,他突然觉得这是他爹纪政廉在打他,他爹在教训他的时候是越哭打的越狠,具体能狠到什么程度纪谦茗没有试过,最惨的一次是被打了一个小时才停手,原因只是他忍住了,没有再哭。所以纪谦茗认为要是在挨打的时候哭就只会被打的更惨,打死都是有可能的,这只敢猜想不敢尝试,当他心里有是在被他爹打的感觉时,之前一切愤怒和反抗的欲望都消失了,他趴在地上,用胳膊捂着头被邢刚强抽打了整整五分钟。
他当时叫也不敢叫,动也不敢动,心里的唯一希望就是他被打的情况能被其他人看见,可奇怪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没听见有人说“住手。”邢刚强终于停下了,是他自己主动停的,他揪起纪谦茗的头发把他的脸抬起来对他说道:“别以为告了老师就有用,告诉你,你再告老师就打死你!”
说完他把纪谦茗的头往地上一按就走了,纪谦茗这才抬头看向老师集合的方向,原来今天直接就吹哨解散了,这个体育老师除了真正的体育训练课会搞得很正式外,其它时候还是和一般老师一样随意。
纪谦茗趴在地上,他看着邢刚强远去的身影,仿佛整个操场就只有邢刚强和他两人,他心里有一种不知道是伤心、恐惧还是愤怒、仇恨的感觉,其实在三月份,纪谦茗穿的衣服是比较厚实的,他到四月底都还是穿两条裤子,而衣服也是三件,所以他除了头被抽的火辣辣的疼以外,其它地方都还好。他当时完全有足够的力气冲上去暴打邢刚强,因为邢刚强和他也是柴狼对牧羊犬谁也占不了谁便宜,可他根本不敢那样做,他心里有一个奇怪的暗示“他是你爹,他是你爹,只有你爹才敢这样打你,你敢打你爹吗?”
纪谦茗灰头土脸的回到教室,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都吃饭去了,他把跳绳放进位兜里,拿起杯子就回家了,到家之后他看见他爹的自行车停在门口,这是他爹回来的标志,纪谦茗从来不知道他爹现在是干什么的,只知道爹骑车出去就是赚钱或者买菜去了。很多同学一听他爹这名字就猜他爹是当官的,的确,叫纪政廉的很难想象不是个官,可其实他爹就算是当兵的也不会是官,因为家里连条领带都没有,有的只有两双擦的锃亮的皮鞋,这是纪政廉有当官欲望的表现,之前他是一个养鸡场的散户,在2003年时鸡场的鸡都得病死光了,他从此在家游手好闲,整天家务也不做,吃饱了就看电视,看完电视就睡觉,堕落了两年。家里谁敢反对他就挨打,连纪谦茗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不放过,可以说就没几个熟人没被他打过,可都拿他没啥办法。
他打人是先进行言语挑衅,然后就说不服打一架,再然后就是立规矩一会儿谁也别帮着,打够了才算完,这时一般男人还是会慎重考虑,保持冷静的,可之后的这一手就不能忍了,他会答应让你三招,这还能有谁忍呢,结果都被打的屁滚尿流,打起来再劝架的人也都会挨打,纪政廉给这些人分配的火力刚好让他们觉得疼,要是上医院评理是一处伤都找不着,曾经有个壮汉被他打了之后戴着摩托车头盔来找他,纪政廉一掌就拍碎了头盔,不过就是这头盔挡了这一掌,这壮汉便成功上步到合适位置把他给扔飞了,而他摔地上刚要趴起来反击时就见壮汉被那个破碎的头盔给吓跑了,这算是有证人在场的唯一一次平手。如今的纪政廉已经从之前的一百多斤练家子宅成了二百多斤大胖子,近战能力更上一层。
“儿子回来了,昨天你不是没吃够吗,今天爹买了更多的肘子,唉?你这咋一身都是灰啊?跟人打架了?”纪谦茗对付道:“今天体育课要跳绳和踢毽子,我跳长绳的时候摔了一跤。”“看你那鬼样子,也不知道小心点,又把衣服弄的稀脏。”纪谦茗的妈妈破口骂道,“没事,儿子,以后注意点就行了,你这人真是的,儿子摔了不问问受没受伤,就知道闹。”纪政廉的怪异脾气让纪谦茗还是觉得妈妈最好,虽然动不动就骂他,但从来不会打他。爹这也就是因为他没犯什么错,等真犯错了谁好谁坏就反转了。
应付完家里人,吃过了午饭,纪谦茗再一次拎着杯子回到了学校,他还在想邢刚强又会如何面对他时已经不知不觉到了教室门口,他往里一瞧,邢刚强没来,在最后一节英语课的时候,班主任解释给英语老师邢刚强生病了没来,纪谦茗听到后心里的恐惧消失了,却又多了几点愤怒。
这天的作业相当多,昨天的数学作业还要改错题,《日月潭》的生词和英语的第四单元单词的听写都要过关,只有数学题改对了的,生词,单词全过了的才可以回家。纪谦茗因为一道比较难的数学题卡了很久,这天他五点才回家,回家之后又要写作业,诸葛晨其实也是被留了一会儿才走的,所以这天他们没有互动。
星期四,上午是两节英语,一节数学,最后仍然是体育,又到了体育课上,这次还是跳绳、踢毽子自由活动,纪谦茗因为没见着邢刚强心里轻松了许多,他根本懒得跳绳,只和胡鹏飞,何百旺三人一起玩他们最喜欢的掏蚂蚁窝,像他们这种不爱跳绳、打球、踢毽子的小学生,在上体育课时除了追跑打闹就只会蹲在一起玩地上的小玩意儿,追跑打闹是在哪儿都不允许的,一旦被巡查的政教老师发现就要罚站一节课,所以蹲在一起玩土是最稳健的玩法。就在他们在地上好好玩蚂蚁的时候,有人踢了纪谦茗一脚,“小茗子,来,背朕回宫。”,纪谦茗回头看向了这个一脸贱相的小孩,他叫狄敏才是班上出了名的不要脸的人,没事就爱调戏女生,就比邢刚强小半岁却谁也打不过,一被打就哭的山响,连小孩都看不出他哪次是真哭哪次是假哭,反正就是哭。纪谦茗只盯着他没有说话,狄敏才又用脚踢了一下他说:“你被邢刚强打的样子我都看见了,你现在老老实实当我的奴才,不然就让邢刚强揍你!”这话刚一说完纪谦茗就起身冲他挥拳而去,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照准狄敏才的下巴就是一拳,狄敏才刚被打抬头就被纪谦茗接下来的一拳给压的埋了下去,狄敏才开始还想还手,可能是太疼了受不了他放下准备出击的手转身就跑,可却被纪谦茗抓住他拴在自己腰上的跳绳给拉了回去,最后被打的面红耳赤的狼狈离开,因为他经常哭,所以这次他一路哭着回去都没人理他,他还边走边说要告老师,但谁都知道狄敏才只有被打流了血老师才会管他,他曾经侮辱女生被女生打哭后竟然去告体育老师,结果只在体育老师那里讨了一脚,还要给女同学道歉。
纪谦茗调整着呼吸,尽量让自己静下来,他刚才把这几天受邢刚强和鬼的气全撒在了狄敏才身上,冷静片刻后他感觉舒服多了,胡鹏飞和何百旺看纪谦茗平静之后来到纪谦茗身边,“这个贱货真是活腻了,就他这样也敢惹咱签名儿,要不是他没招我我真想和你一起揍他。”胡鹏飞冲着狄敏才撤退的方向高声说道,“茗茶,贱货刚才说你今天中午被刚子打了,这是咋回事啊?”何百旺凑前低声问道,纪谦茗见何百旺的严肃态度知道他这是真想知道情况,所以就跟何百旺详细的诉说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说到何百旺,他是纪谦茗和邢刚强的探险队里的三把手,在2005年到2006年里和纪谦茗、邢刚强三人猖獗的活动在村老年活动中心一带,邢刚强与大伙失联之后他便只偶尔和纪谦茗一起行动。茗茶是纪谦茗最正统的外号,因他经常喝茶得名,其它乱七八糟的外号也有不少,不过这个是最严肃的,在探险行动中使用非常得体,所以叫他茗茶的人,和他的关系基本都浅不了。
纪谦茗把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和之前去锅炉房扔屎的事全部仔细的讲给了何百旺,一开始胡鹏飞在旁边听着,后来下课了纪谦茗还在讲,胡鹏飞又跟着他俩一起进了教室,等都各自放好跳绳出教室时就没再跟着纪谦茗和何百旺了。
纪谦茗和何百旺两人又从楼里说到楼外,一直说到纪谦茗回家的村口才勉强讲完,这时何百旺停下脚步说:“咱俩就在这儿接着聊吧,再往里都进村了。”
“行,对了,我这边的事都说的差不多了,我现在就想知道前天下午放学后你找邢刚强都干了啥?”纪谦茗对何百旺问道,“嗨,这不大半年没见了吗,以前都是一起玩的,我就去找他聊聊,不过他当时那表情也挺怪的,感觉笑都笑的很勉强,就是假笑的那种,等他收拾完书包我俩就出校门了,他回家要跟我一起走一会儿呢。”
“那路上你们都说些啥啊?”纪谦茗接着问,“也就问下他为啥转学还有就是那天上午他踹你的事。”纪谦茗并没有为今天何百旺才提到邢刚强踹自己而感到生气,在上课的时候学生们都基本只和周围的邻桌有互动,而一下课纪谦茗就出去尿尿了,所以基本上连诸葛晨这样的好友都只是回家再说话,而座位和他隔了两个组的何百旺更是几乎不打招呼。
纪谦茗继续问何百旺:“他是不是说他啥也不知道啊?”“你咋知道他啥也没告诉我啊?差不多吧,真心地,那小子,我问了他半天啥也没问出来,他要么说忘了,要么说不知道,而且一副不舒服的表情,后来他好像越来越难受了,我还没开口问他他就吐了,最后我俩分道扬镳了,我俩离远了的时候我还看他那样子挺狼狈的呢。”何百旺一口气的像是憋了很久的说给了纪谦茗,纪谦茗听后越想越糊涂,但时间不多,他只能和何百旺告别然后快速走回家吃饭。
下午的课依次是计算机、思想品德和语文,最后一节基本都是班主任教的主科课,这样可以方便把学生留下来过关,这天是过昨天作业的关,能只过前一天的作业的关的学生就算是好学生了,像狄敏才这样的学生基本是什么天的关都要过到周五才行,纪谦茗在五点半左右的时候才全部过关,而狄敏才还在拿着作业本等老师批改,纪谦茗嘲讽了他几下便飞快的跑回家写作业去了,其实在纪谦茗心里是没有要嘲讽他的意思的,嘲讽只是他俩之间打招呼的方式,纪谦茗并不能想象每天七点老师下班的时候才能被放回家,又懒得在学校写作业的狄敏才是怎么坚持的,他在对狄敏才的思考中不知不觉写完了作业,这天依然没有玩的时间,写完就吃饭然后跟着爹妈看电视,最后以睡觉来结束这还算过得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