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有族众向卬报告,说在他们休息的周围,有些怪物模样的东西在转悠。
卬叫族众暂且不要慌张,自己服用了“翳形草”之后,到族众发现“怪物”踪迹的地方呆了一段时间。最后,他发现那是六、七个渔人。
那几个渔人也在树下避雨。它们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相互责怪咒骂。
卬施展血族密语“缚妖血网”,将那几个渔人捆住。因为卬咬破手指,施展密语,因此便现了形。那些渔人正在惊惧自己如何被缚,见卬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下子开始吵闹起来。
只有一个渔人道:“我早就猜到是你了。”
卬道:“你如何猜到的?你认识我?”
那个渔人道:“我就是小病秧啊!知道你会这魔法,也知道你会变得我们看不见。”
卬道:“你们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后面,意欲何为?”
小病秧道:“我们想到哪里就到哪里,管你什么事!”
卬向它比划了一下,喝道:“你是想要再尝尝全身火热的感觉么?”
小病秧一惊,道:“你这个恶毒的……,你又想要用那个残忍的法子来折磨我?”
卬道:“只要你老是告诉我,我就不折磨你。”
旁边一个渔人抢先道:“我们都是之前被你们抓住的。前天晚上一片混乱,我们几个逃脱了,便跟着你们过来了。”
卬道:“你们跟着我们干什么?”
小病秧道:“我们见四周都是一片乱糟糟的,我们的许多同类被清蠡的‘极怨之气’、翕合的‘元神光华’、还有你们吐出来的那些血杀伤无数,我们也只想找个地方跑,但是我们那时都只知道原地转圈,后来见到你们向这个方向来了,我们便也跟在你们身后来到了这里。”
卬道:“你到这里不是跟踪我们,之后再到清蠡那里去报告吧?”
刚才插话的那个渔人又道:“我们不敢回去了,也不想回去了。不过只是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可以去哪儿。”
小病秧怒道:“神气鬼!你不要给我神气。他是在和我说话,可没有问你!”
神气鬼格外神气地道:“可是你那个傻瓜样儿,让我看了就想咬你!”
卬喝道:“现在你们只有七个在一起了,难道还要不停地争吗?到时候再咬死一个可就少一个了。”
小病秧道:“我可没有想和它争!只是他那个神气样子让我看了就想挖了自己的眼睛。”
卬道:“不要说了!现在我问你:你们到底是不是来刺探跟踪的?”
小病秧正准备回答,神气鬼又道:“不是!”说罢,故意在小病秧面前神气地摇头晃脑。
卬便转过头来,问神气鬼:“那你们如何跟在我们后面?”
神气鬼这时也格外想不出怎么回答了,只是道:“我们也不知道去哪里。看看周围,会动的只有你们,于是我们便跟着你们走。”
卬道:“我们还要到很远的地方去。”
神气鬼又神气地道:“没事,反正我们飞得快,你们走多远,我们就可以走多远。”
卬道:“你就不怕我们杀了你们?”
小病秧似乎才反应到还有此事,想了一想,道:“我们又不离你们太近。”
卬想了一想,收回血滴,道:“那好,你们就在这里好好地呆着,如果你们心怀鬼胎的话,那时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其余几个渔人问起来:
“什么是怀什么胎?”
“就是说你是个鬼东西!”
“你是想被我们吃了吧?——哼哼,我现在不想吃你。”
“那就闭上你那满是烂牙齿的嘴,我也不想教训你!”
卬回到族众之中,向众人说了。许多人都满腔怒火,准备冲去将那几个渔人抓了杀死,祭奠巴达及死去的同族族众。但是卬和安度等劝大家不要拿这几个可怜虫出气,一直吵了许久最后才作罢。
虽然下着大雨,整个族众也转移不开,卬也没有具体清点少了多少人,但他还是感觉少了很多熟悉的人。第三天,他向安度稍稍交代了一下,说自己回去将死去的族众的尸骨寻回来,因此叫他暂时将全族族众统率着,在这里等自己两日。安度说要找几个人陪卬同去,卬道:“我一个人去即可。我有‘翳形草’,别人去了只怕会被发现。”
安度点头称是,又道:“卬达酋长,我知道你此去是想寻找我父亲遗骨,倘若你能帮我们寻到,我和莫度感激不尽!不过若是没有寻到,也希望你以全族大事为重,不要随意犯险,将其余人的尸骨找回即可。”
卬道:“我知道。”说罢,拄杖向北而去。
此时大雨仍是不绝。大风从南面吹来,加上那大雨,几乎将卬的身子推着在走。
此时虽然已是六月天气,又是大白天,但是在这暴风骤雨里他还是感到寒意阵阵。不过他胸间还有一股气,让他拼命地稳住身子,一步一步地向前。
由上而下的大雨既急又密,充满整个天地。不管是远处还是近处,不管是高山还是平滩,到处都是濛濛的一片。这雨让人感觉不是行走在陆地上,而是潜游在水中。
卬奋力地向前走着。放眼望去,他根本就看不到一里之外的情形,他只有凭着自己的感觉继续前进。
之前退走时只花了半夜就走完的路,他一直走到晚上,才回到前几天与渔人部落大战的地方。
他找了一个茂密的芦苇丛,在里面将就着躲了一夜,到天明后才开始寻觅。
原本他还担心下了三天的大雨,河水上涨,会将之前大战的地方淹没,但是当他走到那里的时候,却发现这几天的大雨似乎对平河并没有什么影响:河水依然是那样清澈,可以看见河底的卵石;河面依然是那样平缓,除了雨滴落在水面上荡开的涟漪,并无大浪;就连水位,也没有上涨多少。
卬看到地上尸首狼藉,除了尼族族众,还有无数的渔人,而且渔人的尸首更多。它们死后仍然睁开着大大的圆眼,暴虐的雨水流进它们的眼眶,又流出来,仿佛从未流过泪的它们在死后却静静地哭泣。
从眼前情形判断,他们撤退之后,渔人部落并没有对战场的尸首动作过。他服了“隐身草”,开始仔细地收拾尼族族众的尸骨。他用坚硬的石刀将那些死去的尼族族众中指砍下来,放在自己背来的一个箱子里。
死去的人中间有很多是他熟识的,但也有一些是他并不是很熟悉的。他看到了雄。雄的全身都变成了黑色,面皮也变得紫黑,全身僵硬着,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好像是准备将什么东西推到自己的身后、而自己则张开双臂想要保护什么的样子。他看到了那个面皮白净、但是头发都快要掉光了的年轻人,想起了他是第十三队队长堀素。
他一个人清理了一整天,点了数目:有九百一十二具尸首,女性只有九十二个,男性有八百二十个。但是他在巴达最后盘膝坐下、使用“荡魔血海”为全族掩护的地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巴达的尸首。
他想了很久,怕渔人部落会对巴达格外怨恨,对他的尸首不敬,因此在周边又找了许久。但是看到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便又在芦苇丛中歇了一晚,准备第二天再寻找一番。
结果第二天他又找了大半天,甚至已经找到平阴的上游方向去了,还是没有找到。
卬想起自己对安度说的话,原本自己只对安度说等两天的,现在两天半了,于是便将所有的族众的骨殖背着,迎着风雨往族众驻扎的地方走。
又是到了半夜,他才回到尼族族众停留的那片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