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历312年,夏人失政,这辉煌过数百年的大国,从东北边境开始崩塌,净元人携着他们的战马,直奔夏国的月阳,原本大陆上的不夜之城,变成了真正的不夜之城,战火,血水,还有慌张避难的夏朝嫡脉。夏人西迁至韩国境内,留得一丝传承,从此夏人执政神器,夏人的学识,圣贤都湮没在飞灰之中,大陆一片争斗,以月历312年为起始,大争之世开始了。
道元五年,月历817年,魏国林司空府上一片喜庆,府中唯一的嫡子要开始问学了,老爷为他寻来了魏国教门中的司座神官做老师,这可是一件大事,由着嫡子的喜庆,那些还没有寻得名宿老师的公子们也能蹭一蹭神官的学识。虽说天一道远在东海之滨独立世外,可各国的公亲们却无不以有天一道教导过的学生做门客、从官为荣,一方面是信仰,更重要的是治国理政的学识。
林易与宫中国君聊完政事,连朝服都没换就急忙忙的赶去尚锦城外的鹤山,恭迎鹤山上的司座神官,这位神官是与他交好的一位公子,当年与国君政见不合,摘下礼冠,一马一剑,就去各国游学,没曾想被东海之滨的大主教看上,收为关门弟子,如今俨然是魏国的司座神官,鹤山也就成为了魏国的传道之地,可谓年轻有为。林易看着这并不太高的鹤山,思绪已然遁入历史茫茫之中。
天一道传承自神人时代,那时神祂的踪迹仍存,天一道的上古道君观明月而作天时历法——月历,划开了神人时代与万生时代,此后诸神无声,神迹掩埋,煌煌上古诸教也仅剩天一道一家,而一向倡导入世而争“天一”的大教也迁去了东海之滨不理凡俗,人间的信仰也不过是他们自发而成,还向往着集天地伟力于一身的道君,或者是功利的向往着天一道的势力,不一而足。
这一世的道君深谙避世无为之道,非传道,不出山,往下的神官们也是如此,道君掌教二十年,连天下的传道之地更少了,而魏国有这鹤山传道,起码不至于人才凋零,别国士子们甚至还要千里迢迢来这求学,一国文教,实在是这天下争斗中的重中之重。魏国国运昌隆!思及此林易脸上甚至少有的露出微笑,他做魏国司空,执政十五年,权柄愈发的大,愈发清楚这大争之世的凶险,如今他不过四十出头,竟也有了苍老之相。
一青衣道人,手抱青竹拂尘,广袖长袍,飘飘然的向林易走来,林易远远看见,向他拱手行礼,那道人也打了个稽首道“是贫道晚了些,让司空大人久等啦。”
林易客气的摆了摆手:“是我心急来早了,当年一别,很是遗憾,如今你初来魏国传道,我自然要尽一尽地主之谊,为你接风洗尘。”
青衣道人一笑:“呦,你果真只是为本座接风洗尘的?”
林易愣了愣,旋即明白他大哥在跟他说笑,就做出更恭谨的样子说着:“还想请神官大人去我府上看看,犬子是否有这福气来鹤山求道,就算没有也万望神官大人指点一二,是我府上万般荣幸。”
青衣道人拿着拂尘作势要打林易:“老大不小还敢捉弄兄长......”
两个中年男人之间的情谊显得有些无聊,林易就拉着青衣道人向尚锦城走去,他拉着两匹马,将其中一匹的缰绳给了道人,道人将拂尘往后背一插,利落的上马,驱驰着马匹跟着林易进城。
林家上下为着司座神官很是忙碌了一阵子,连着惊动了宫里那位,也往林府递了话,想要让林司空引见这位神官,天一道久不理世事,老国君也很久未曾见过神官了,从他改元“道元”就能看出这位国君的愿望,不外乎是些问道长生之类的俗套愿望,也难怪没什么神官愿意见他,问道之密,不刻苦修持凭什么能长生久视?林司空也没打算回话,老国君爱胡闹,这些年为了养生延寿做了许多糊涂事,所幸武后还是明事理的,不会怎么为难他林府。
林易与道人联袂进府,他们在正堂坐好,便有仆人引导着府中几位公子向神官问礼,很有钟鸣鼎食之家的底蕴,林易指了指他们说道:“这是我家的几个孩子,神官您看看他们可有问道之密的缘分啊?”他去摸了摸嫡子林阳的头“这是我的嫡子,很是聪慧”
道人抱着拂尘,笑了笑“你们读过什么书?”
孩子们虽说之前还能维持至世家大族的礼仪,但终究不过是一群孩子,听长辈发问,竟没谁敢回答,怕惹人笑话。
林阳:“夏人礼乐看全了,可为治世之道,先贤的洞玄逍遥之道只是粗粗看过,不曾甚解,当世法墨之说也正心学过,却总觉得于国有损......”
道人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仅对着林易说了句:“果然是聪慧,但仍需入世磨炼啊”旋即递了块牌子给他“待他成了冠礼,送去鹤山学道吧,纵使学不成也还有经世致用之能,庇佑林家也还足够”
林易大喜,对着林阳说道:“还不快拜见老师”
林阳低头就拜,道人笑着扶起了他。
林府后院,有一个小院子,比那些公子们的院子低些,明显又不是下人们得地方,门上挂着一块桃符,歪歪扭扭的写着“碎玉”听着并不如何吉利,院内也是一片萧条,原有的池塘似乎引水的渠道坏了无人疏通,池子里的水也不过是将将还有,一片残荷败叶,院中的树也是枯死状,也分辨不出是个什么树。
一个少年躺在椅子上,晒着太阳,身旁一个老仆人侍候着,
老仆说:“家主叫了诸位公子去前堂会客,听说是鹤山的神官,来咱家挑选弟子的”
少年懒洋洋的回了一句
老仆接着说:“家主偏心啊,当年小姐......”
少年翻了个白眼顺着说“当年小姐千金之躯,放下相国府的体面跟着家主这个败落贵族,如何如何,相国府败落,家主怎么怎么,彭伯,你不累我都累了”他看了看这晴朗的天空,感慨着:“在这地儿,活着不好吗”
正堂
道人扫了一眼向林易问着:“我妹妹的孩子呢?”
林易表情一变,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当年文舒不愿意让他再卷入这斗争之中,苦苦求我,莫要让她的孩儿卷入这斗争之中,做个富家翁即可。”
道人听罢叹了口气:“既不愿沾染斗争,便随我一起避世吧,相国府......”
林易没说什么,陪着道人往后院走去
碎玉堂
有司空从官来碎玉堂拜访,“公子辰,家主和司座神官来您这观景,请您即刻换洗更衣”说罢,他身后一批丫鬟嬷嬷捧着衣物环佩来给林辰更换。
少年有些吃惊:“我这破院子有什么好......”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服侍的老仆拉着走,一边走一边说:“我的公子欸,你还真当他们是来游园的吗?”彭伯拉着他进到屋子里,让丫鬟嬷嬷给林辰好好打整,自己去箱子里翻找着什么。
林辰被一群人拾掇着,又是礼服啊,又是环佩的,一身打扮,他只觉得自己起码重了八九斤,看着他们准备的金灿灿的礼冠,林辰头更痛了。林家祖上出过大主教,在礼乐之中便要多戴一冠,即使是家中小儿也不例外,如今更是家主获封司空,掌大国文教礼仪,更是在家族服制中加上金啊玉啊什么的,不然如何凸显林家的清贵呢?
彭伯翻到一个古朴的沉香木盒,向林辰走去:“不必给公子戴礼冠了,我家公子自有礼乐。”他捧着沉香木盒子,递给丫鬟说道:“给公子戴上吧。”
丫鬟打开木盒见到的便是一整套美玉所雕琢的礼冠,触之温润如羊脂,果真无暇,长簪、环佩,更是精美,主家派来的金冠虽说珍贵,却完全没有这些东西一般稀奇了,丫鬟不敢耽搁,急忙忙的给林辰换上一应服侍,林辰被摆弄许久之后总算是来到最后一步,几个丫鬟捧着香炉,时不时拿着一些香料往里面撒,烟雾弥漫,呛人的很。
外面许多脚步声传来,丫鬟们从后门离开,道人和林易从碎玉堂正门而进,道人看这满园子的荒芜:“果真是好风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辰出来迎接,听见这句话心里想着:“这都能是好风景,眼睛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哦?”
林易随着道人向正厅走去,彭伯陪着林辰一路,主客坐罢。
道人看着彭伯有些激动说道:“老彭!原以为故人都不在了,你还在这。”
彭伯有些恍惚,似乎是不敢相认,旋即他行了个礼说着:“公子安好,我陪着小姐来这,又陪着小公子长大,总算是等到了公司游学归来。”他顺手推了推林辰“这是你舅父。”
林辰依照礼乐跪拜,道人此时更显得有些无措,抖了抖拂尘,扶了林辰起来,询问着林辰多高了,读了什么书,可曾习武,有什么志向之类的问题,一边跟彭伯聊着林辰的事情,林易在旁边看着这失散良久的血脉相聚,没说什么。
道人这边稍稍说了些,遂跟林易交谈带林辰学道事宜,彭叔带着林辰回去收拾。
林辰尴尬的看着那边的父亲和舅父,问着彭伯:“所以我这就是要被迫出家了?”
彭伯拍了他一下,“胡言乱语怎么是被迫?天大的机缘,原来魏国的司座神官是公子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