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武站于海面,看往门匾正对的东方。那有小岛一座,也建有几间屋宇。
“小六子,有客远来,速速相迎。”
就见一汉子从屋内走出,左右手分叠着上百块方木,回了一句‘来了,武哥’,双手往前一抛,但见那木块一块块飞于海面,眨眼间便成了一道木桥。
陈小武单手相引,“商兄,林兄,请,”
林羿喜道:“陈兄,莫不成每一座岛屿之间皆是如此相连?”
陈小武道:“大岛用石相连,小岛用木拼接,只有此处出口,才由人来掌控。”
三人登上小岛,脚下踩着细软沙滩,沙中有不知名的碎石晶莹发亮,耳边海水拍岸声绵延悠长,隔着三五丈便有一株高大树木。
林羿知晓,那是沙椰树。
《山海植鉴》一书有记,沙椰树,独长于海边,无蔓枝,杆笔挺,常至十丈之上,叶若鸟翼长于梢,迎于阳,冠状如伞,多有十五六叶。生有沙椰果实,呈卵状,皮坚内空,破之有汁液流淌,味甘,有清香扑鼻,闻者生津。
眼见的那高大沙椰树叶下,吊着十来个沉甸甸的果实,微微摇曳,林羿制止住自己摘一个来尝尝的想法,跟随陈小武到了岛的东边。
有一椭圆形岛屿,青石铺于水面为路。
陈小武道:“此岛名碧波岛,乃是我水闲居主岛。”
林羿见这岛乱石嶙峋,杂草丛生,不过一荒岛而已,悄悄传音给商子羽,“师兄,这主岛怎么看着荒凉的紧……”
“师弟莫急,且登岛再说。”
难不成岛内别有洞天?
林羿带着好奇走至石路上,见青石板浮于海面,石下海水清澈透亮,有鱼儿游动于五彩斑斓的珊瑚之间,那鱼儿各式各样,有的眼大身小,有的遍身无鳞,还有的肥大似球,看的林羿啧啧称奇。
登岛瞬间,林羿身旁似有水波散开,感知中有一扇阻隔的无形之‘门’开了,眼中已是另一番光景。
目之所见,海岛绵延如海岸,不见终点。有起起伏伏的峰峦耸立,高低不一,峰林木下有层台累榭,金屋亮瓴,石栏玉柱环绕,更有了了青烟如雾似云。
顺着石梯迈入山中,觉海风拂面,听林中涛声起伏,当真好不惬意。
“陈兄,除了先前那小六兄弟,怎不见其他人”
“此不过外门,待过了飞虹涧,林兄弟自然会看见其他门人了。”
言语间石梯不再往上,而是往前,走了数步就听得有水声阵阵,一座悬吊木桥映入眼帘。有垂天绳索系之,晃晃悠悠,若秋千般荡漾在山涧之中。
于桥侧望,有一飞瀑。
那瀑布源头高过山峰,直达九天之上,也不见河流水源,仿佛从云中而落,直下万尺之流,溅得水雾绽放成花般模样,片片盛开,有一道弯弯的七彩霓虹挂于水花之上,着实好看。
站在桥上,林羿赞叹道:“有瀑从天上来,落水入涧,真乃奇景。只是不知那水……”
陈小武道:“此乃门中秘事,不能告知,还请勿怪。”
“没有,没有,是我唐突了。”林羿连连摆手,却听见水声之中有琴瑟之音入耳。天门中也人操弄琴瑟一道,林羿与其无甚交集,但也曾听过,只觉得稀松平常。那日余怜送别两人所唱所奏,听得林羿心生凄凉,已是他听过最为好听的曲子。
可这琴音渺渺,似从瀑布中传来,合着那哗啦水声,与天地同奏。水声叮咚,琴声清脆,有恬静悠闲之意,正觉舒适之间,琴声又急转直下,若涧中流水,冲石逐浪,奔腾不止,凭的似有杀机密布,让人顿生警惕,急切间水流入海,琴音缓和,有大气磅礴之势,若海般无涯无边,渐渐平静。
“这……这曲子,当真神妙悦耳。”林羿脑海留有余音。
商子羽道:“确实如此,曲分三段,有缓,乃这水从天落时之缓,急则水入山涧,平则是归入海中,一曲道尽这飞虹涧,真是好琴,好曲。”
陈小武面有自豪之色,“此曲乃我门中三小姐所做,曲名正是‘飞虹’。三小姐闲来无事,便会在那瀑布后弹奏此曲,每每此时都会引的门中弟子前来倾听,商兄,林兄请看。”
两人定睛一看,桥的尽头有一长亭,亭中人头攒动。
曲终人散。
一曲作罢,人群渐离了亭廊,却仍有几位穿着青白衫的青年,羽扇纶巾,面带痴色,隐约传出人语。
“三小姐此曲,真百听不厌,若能寻一如此道侣,日日琴瑟和鸣,真死而无憾矣。”
“是极,是极,三小姐貌若天仙,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此种女子,人间难寻啊。”
“唉,莫说伴侣,每十天半月能见上三小姐一面,我此生别无所求。”
恰此时,有人看向吊桥,低声说了些什么,众人齐齐出了亭廊,朝三人走近,躬身道:“见过陈师兄。”
“嗯。”冷冰冰的回答。
其中一人看见身后的林羿两人,好奇相问:“陈师兄,这两位是……”
陈小武板着脸道:“与你等无关,三小姐曲已弹完,还不快去练功?留在此地做什?”
那人讪笑道:“是,谨遵师兄之命。”
一干人做鸟兽状散去。
陈小武望着其背影,面有不屑,“一群世家派来的外门弟子,凭他们也有资格垂涎三小姐的美貌?真是痴人说梦。”
又转头冲林羿两人道:“让两位兄台看笑话了。”
林羿道:“哪有,只是不知贵派这外门弟子,可有说法?”
陈小武惊讶道:“莫不成你天山十二门没有内门外门之说?”
林羿摇头,“没有。”
商子羽接话道:“师弟此言差矣,其实我天门是有外门弟子的,忧弦谷内的便是外门弟子,依旧能学我天门功法,只不过谷中之人大多天资平平,破境无望而已。只不过,这与陈兄门中的外门却有区别。”
陈小武感叹道:“不错。我水闲居入世经商,又迈步朝堂,免不得与各个世家打交道,一来二去之下,达成了一些约定,那些世家每年都能挑选一些家中子弟前来修行,而这其中自是良莠不齐,虽有天赋极高者,但大都天赋平平,这还是其次。最为主要便是,其子弟多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们,上了岛后,占有资源却根本不加修炼。上代掌门便设了规矩,将弟子分为内外门,入内门需评定考核,而外门则任其自生自灭,只要不坏了规矩,随他们而去。可这些外门弟子凭的整日游手好闲,优哉游哉,像一群嗡嗡飞舞的苍蝇,凭的惹人生烦。我虽未去过你天山十二门,但曾听大长老提及,说这天下四大派,最醉心于道的,便是你天山十二门了。”
商子羽道:“陈兄此话不错,我门中弟子却人人苦修,但有得必有失,我天门与世无争之心最甚,但修炼一途,有外力助之,岂不能让人更上一层?你水闲居虽有这世俗给予的烦恼,但因其而造就的深厚底蕴,我天门万万不可及。”
林羿附和道:“师兄说的对,就拿这山门一说,我天门相比之下,也就主殿恢弘些,有点气派,其余各处,真的略显寒酸。”
陈小武叹息道:“可这身外之物,不过烟云,唯有自身修为深厚才是王道。”
商子羽道:“那是必然,但陈兄想想,你水闲居因这些身外之物提升修为的弟子还少吗?”
陈小武稍微一愣,拱手道:“商兄好辩材,言语凿凿有力,我不知如何驳之,在下佩服,佩服。”
商子羽回礼道:“陈兄谬赞。”
过了吊桥后,踏步于玉石铺叠的道路上,两边满是亭台水榭,造型各异,但无一不装潢精致典雅,透着一股婉约气息。有零散的水闲居弟子出没,或屏息打坐,或吟诗作对,或弄笛吹箫,还有的作画丹青,各自都似文人般闲散,但都专心致志。
林羿好奇相问:“陈兄,这些也是外门弟子吗?”
陈小武道:“这些大都是内门弟子。”
林羿道:“可为何?”
陈小武道:“江南一道爱诗词歌赋,文人颇多,哪怕修仙寻道,也免不得这些喜好,我水闲居功法众多,有不少弟子便以此为道,但归根结底,不过一‘武’字,只不过手中凭借不同罢了。就如同林兄商兄的剑,那口中萧,手中画,也可以是‘剑’。”
林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陈小武抬手,“前方便是瀚海殿,我已经知会大长老,他已于殿中等候。”
玉石大道尽头是一方宽阔广场,有诸多水闲居门人于此比试,见三人者目光透着好奇,大都冲陈小武问好,广场之后,是一宏伟大殿,殿巍峨高耸,富丽堂皇,十根朱红圆柱拖撑,皆雕有腾龙之像,栩栩如生。
殿门大开,入门后,有木椅两列,共十张,中有一座,座后有一壁画,乃海之景象,座右下椅中坐有一中年,旁有一青年。
中年黑须红发,虎目方脸,长的颇为粗犷,乃水闲居大长老,方傲。青年是其小儿子,方志恒,长得俊秀文弱,眼目清明,颇有一股灵秀之意。
见三人到来,青年率先道:“商大哥!竟然是你前来!”
“方贤弟,许久未见,可还安好?”商子羽又冲着中年作揖道:“天山十二门商子羽携师弟林羿奉掌门师弟前来送贴,见过方长老。”
林羿见状,亦是躬身道:“见过方长老。”
方志恒抚须而笑,站起身来,拖住商子羽,“商贤侄无需如此多礼,叫方伯伯就好,老夫听得舒畅。”又看向林羿,“你小子便是林羿?我已听唐兄说,他有一弟子林羿,天赋绝佳,但却无法修行,数次来我水闲居寻解救之方,可惜我也爱莫能助,如今看来,你这是枷锁已破?都破了分神之境?”
林羿自然知晓唐应龙为解自己体内咒法四处奔波,却未曾听他提过与这水闲居长老有何纠葛,见此人对自己好似了若指掌,不由得微微发愣。
方傲见林羿发愣,哈哈一笑,“想必唐应龙那厮没给你说过,我与他乃生死之交,你体内的咒法我自是知晓的。”
林羿闻言,心道原来如此,眼滴溜一转,道:“回方伯伯,小侄前几日侥幸有些际遇,堪堪入了分神境。”
方傲喜笑,拍着林羿肩膀道:“你小子比商小子好玩,不错,不错,对老夫胃口。来吧,将请帖拿于老夫。”
商子羽从怀中掏出雪白请帖。
方傲见后,若有所思,喃喃道:“原来是并蒂雪莲开了,我说呢……”
林羿好奇问道:“方伯伯,可是有事?”
方傲道:“无事,无事。恒儿,来,且带两位贤侄去游玩一番。”
商子羽忙道:“方伯伯,此番离天礼节仅一月有余,我与师弟还得速回山门才是……”
方傲怒眉道:“你也说了,还一月有余,我水闲居去你天弃山,以你等脚力,至多不过二十日,且好好游玩两天,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这……好吧,谨遵方伯伯之命。”
张志恒听到此处,上前一把拉住商子羽,笑道:“商大哥,走走,我带你去见我三姐……”
“去吧,去吧。”方傲摆了摆手,见三人出了殿门,皱起眉头,沉吟渡步片刻,“小武。”
“在。”
“你去将前几月的谍报于我取来。”
“是。”
“等等,我且问你,四护法有几位在门中?”
“仅雷护法在。”
“雨妹子呢?”
“半月前,西桑岛有蛟龙作乱,发来求援,雨护法前去镇压了。”
“那三弟可在?”
“三长老去了京城,据说是京城最近出了个青楼女子,绘画一道绝艳非常,三长老慕名前去观赏一二……”
“这个三弟,只知道沉迷女色……”方傲撇嘴道:“唔……竟只剩那个老匹夫,想想就烦人,罢了,你且拿我符令告知他,做好与我随行天门的准备。”
陈小武疑惑,“大长老,可是这趟天礼节之行会生变故?”
方傲道:“四大门中,天门的凡间势力最为薄弱,情报一途来源稀少,虽定已收到些许风声,但免不得准备不足,我水闲居与天门一向交好,更莫说我与唐应龙,陆先生与我父亲,皆是过命交情,不出乱子还好,若生有事端,也能尽力帮衬一二。”
陈小武道:“虽天门这些年来,返墟境强者陨落不少,但只要陆先生在,谁又敢掠其锋芒?”
方傲叹息道:“怕的就是,陆先生不在啊……”
陈小武骇然,他表面虽是水闲居的引门客,但其实乃水闲居八堂堂主之一,那陆先生他曾随大长老一起见过几次,还幸得有陆先生指点,自己才能破境入归元,那陆先生一人一剑的锋芒,谁能抵挡?
“这……莫不成陆先生他……”
方傲道“实情我也不知,只是两月前陆先生前来与我父亲一叙后,父亲告知于我,要我关注天下间针对于天门的动向,当初我还不明,现如今看来,怕是有人欲徒不轨,只是不知陆先生是否有了难处……”
陈小武道:“属下这便去请雷护法。”
方傲挥手,看向了殿外的天,仿觉云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