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飞昂大喇喇坐了下来,享受着四周都有人目光投注过来的“醒目”。
苏安微微一笑,道:“没错,这边风景独好。”
季飞昂脖子一缩,道:“好是好,但太过显眼,怕是过会儿连说话都不方便。”
这是他一贯的风格,非得坐在最后排的边角才自在,这好位置坐下了,反而有些莫名的心虚。
苏安道:“海先生的课你还敢分心?不比早课,我可不奉陪。嗯,不过我若是再次瞌睡了,记得及时喊醒我哦。”
季飞昂挥了挥拳头,道:“包在我身上。”
苏安这话三分是真,七分玩笑。
为了今日的大课,昨晚早早入睡,又恰好没有进入梦境,现在精神饱满。加上海先生讲授有趣有料,远非其他讲师所能媲美。
在苏安看来,万无瞌睡的可能。
然而前世今生,因缘际会,就在今朝。
这世间的很多事,其实早有征兆,只是当时的人,并未留意到。
若干年后,苏安再回想起这一日,一定是笑着说起这场“瞌睡”的过程。
“这么好的位置,不介意吧?”
另一侧有一道身影坐下,是同宿舍的松运。
与苏安的休闲服饰不同,他穿得很正式,是一套书院分发的定制道袍:灰白色质地,整体较为宽松,胸口处有夺剑宗附属书院的图案,上悬一柄法剑,下置一座院落,其正中绣着一个湖蓝的“叁”字。
书院的书童一共百余人,分为三个班。
图案中的“叁”,代表着这是第三个班。
苏安道:“当然介意,你需要支付一枚灵石的座位费。”
松运从怀中一摸,掏出一枚灵石,递了过来。
季飞昂哈哈一笑,一把推了回去,道:“太实诚了吧,你还真给?赶紧收回去,都一个宿舍的,苏安怎么会向你讨要?”
苏安翻出一册草稿簿,正在上面胡乱涂鸦,随口道:“玩笑而已,不用当真。”
“好的。”松运道,将那枚灵石收了回去。
这应对挑不出什么毛病,但过于正式了,反而显得很疏远。
季飞昂又是一阵大笑,说松运这性子实在和他们宿舍不搭,得改。
松运微微一笑,没再说话,默默从书篋中翻出那套《明灿界风物志》,认真阅读起来。
季飞昂撇撇嘴,讨了个没趣,开始物色下一个话题。
这番说话间,又有不少书童进来。
白楼的阶梯座位就这些,边角坐满了,只好向中间靠拢,有人面露疑惑,有人暗暗窃喜。
亦有不少穿着书院定制道袍的,其中图案中是“贰”的书童,年龄明显大上不少,因为是前五年进入的。
而图案中是“壹”的书童不足十个,且年龄差别极大,因为这是去年的年终大考后的划分。清一色的炼气后期,算是预备内门弟子。
这些书童,说是同一个书院,可除了大课外,基本没碰面的机会,鲜有沟通交流。苏安没兴趣主动搭讪,静静地等待开课就好。
倒是季飞昂,已经“勾搭”上了邻座的一位圆脸女孩,说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咯咯直笑,仿若相识多年的老友重逢。
苏安斜眼瞥了一下,这大概是季飞昂的第二个天赋,自来熟且让人不反感。
视线又回到草稿簿上,任他发挥好了,自己是没有插话的欲望。
纸上是一大片凌乱错落的短线,可慢慢的,显现出一个扁平的碟状飞行物。笔尖微微一斜,再打上些许阴影,整个画面更具层次感。
飞碟的外形大致一样了,但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画不出梦境中的氛围,那种强烈的怪异的视觉冲击。
苏安放下笔,凝神观察了会儿,心中思绪翻飞,却没有一个结论。
嗤——
一道引燃的声音,整个白楼立即安静了下来。
正前方,海先生双手掐诀,面色庄重地目视上空。
斜上方,悬浮着一条泛黄的纸张。
说是纸,但又不是纸,源于其上的书写,让它成为了一道符箓。
长约一臂,宽约一拃,四周勾着定位符,中心一串繁复的文字,行云流水,小者曲折往复形如虫豸,大者恣意舒展形如百鸟。
说是文字,倒更像是图画。
火苗自下而上跳动,这些文字便犹如赋予了生命,竟是动了起来!
每一笔都在变换着形态,虫豸抱团往下窜,百鸟各自往上飞。
“着!”
海先生一声低喝,手诀随之变换。
四周的定位符猛地一颤,也活动了起来,向着中心收束,让文字离不开这纸面。
火光一闪。
纸张化为灰烬,符箓完成引动。
苏安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只觉还蛮有趣的,自己什么也能耍上一耍……
可在最后那道火光闪烁后,这些胡乱的想法瞬间都消散了,思绪说不出的平静,并从心底泛起一股清凉感受,只觉头脑清晰,毫无杂念。
海先生面色放缓,手诀一收,道:“诸位,这道‘静心清凉符箓’感觉如何?那么,这次大课开始了。”
苏安眼珠一转,发现其他人也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这就是那道符箓的功效。
苏安心中一动:“这就是我进来时海先生在书写的东西吗?果然玄妙非凡,再看自己涂鸦的,简直了……”
欸,好像有哪里不对?
明明已经静心清凉了呀,我怎么还在想着飞碟的事情?
不是毫无杂念的么,那我现在想的想起飞碟又是什么呢?
还是说,这静心清凉符箓的功效仅仅只有短短的五息吗?
那也太鸡肋了吧?
这一想,更多的念头此起彼伏地涌上来,比原本还多、还杂。
苏安暗觉不妙,这应该不是海先生的用意吧?
没有教科书,海先生直接开始了讲授。
从日常的温养灵气开始,由浅入深地转到灵气的合理分配上来,再列举几个小案例,让内容更为直观明了。随后又提出灵气利用率这一概念,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滔滔不绝。
而苏安,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自己居然比以往更难以集中精神了。
那么,其他人也这样吗?
看向自己的右边,松运正在全神贯注地听着,每每说到妙处,还不忘记上几笔。
这个正常,人本来就是好书童。
看向自己的左边,季飞昂居然也在认真听着。苏安不信了,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居然没有反应!
这个明显不正常,这还是季飞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