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样的操作?”蓑笠翁脱口而问。
而脑中,开始循环播放苏安一开始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我一出手,输赢立判,不是显得太无趣了吗?”
不是显得太无趣了吗?
太无趣了吗?
太无趣……
在这样的操作面前,果然是无趣得很啊!
“老头儿,若论修为,我不如你,但若论钓鱼,我可是比你强多了吧?”
对于这样的结果,苏安一点都不意外,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怎么说来着?
钓鱼高人真是寂寞如雪啊。
苏安莞尔。
但真要说来,他的举动可着实算不上“钓鱼”,没用鱼竿也就罢了,这鱼群怎么好似发疯一般,追着赶着地主动跳上来?
蓑笠翁自信凭借自己金丹中期的修为,未尝不可造成这样的声势,但对方不过是一介新人,不管是年龄上还是修为上。
“莫非你是夺剑宗的少宗主,能暗中引动护山大阵来助你?”蓑笠翁自觉可能性不大,但又忍不住想确认一番。
苏安吓了一跳,道:“少宗主何等身份,我连见都未曾见过。何况这护山大阵是宗门重器,岂能用于这般儿戏。”
“自该如此。”蓑笠翁对这位少年的兴趣,不减反增。没有借助外力,那么如此钓鱼手法,尤为耐人寻味。
突然间,蓑笠翁鼻翼一动,似乎嗅到了某种未知的气息,十分微弱,但在这喧闹过后回归平静的江面上,又格外清晰。
“是你的血液!”
“没错,只要一丝血,便能令这里的灵鱼蜂拥而至。”苏安并不掩饰。
这就是苏安敢于上这条“贼船”、敢于下这个赌约的根本依仗。虽然苏安也不知具体为何,但不妨碍就此设套,轻松赢上一笔。
苏安无奈晃了晃中指,这条灵鱼死咬不放,锋利的细碎尖牙根根嵌入肉中。要不是早有准备,暗中将灵力注入指尖,这根手指怕是保不住了。
可即便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小舟另一侧的雪貂,早已按捺不住,一下跳跃过来,望着这条鱼儿双眼放光。
嘿,巧了。
苏安手一招,小家伙顺势跳跃至掌心,啊呜一口吞下。
灵鱼喂灵兽,简直完美。
苏安心情大畅,道:“是我先钓到灵鱼,那么依照赌约,这头灵兽就此归我。”
“慢来。”蓑笠翁一抖鱼竿,“你钓到灵鱼不假,但是老夫我,可也在同时钓上了。因而这赌约,只能算平局。”
平局是什么?
没有的事!
苏安似笑非笑,道:“看来得让你输得更明白些,且不说这钓上的时间先后,先收上鱼竿,看看你这鱼钩上,是否真有鱼?”
蓑笠翁猛地一甩,鱼钩跃出水面。
只见明晃晃的鱼钩上,挂着一张破碎撕裂的鱼嘴……
而整个鱼身部分,不知所踪。
唯有连带着鱼嘴上方的两颗眼珠,泛着诡异的光。
若在以往,说是钓鱼只钓上来一张鱼嘴,蓑笠翁是绝对不信的,但在经历了方才少年那一段略显诡异的“以血钓鱼”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苏安将雪貂从头到尾顺了一遍毛,嗯,这手感……
为此付出一点点的血,值了。
“看来你不是这里的本地人,‘灵鱼’只是泛称,这种鱼性情凶残,因而它还有一个更广泛的称呼,‘食人鱼’。”苏安道。
那么这条鱼的其他部位的去向,不言自明。
输得够彻底,蓑笠翁将鱼竿随手一扔。
突然间,心中一个咯噔,澄澈明净的金丹自行运转了起来!
蓑笠翁左手虚空一抓,好似握中某个事物,右手快速掐诀,一道道阴暗晦涩的波纹渐渐生成,随着指法的律动而泛起层层波纹。
苏安见识浅薄,认不出这是纯正的阴阳科秘术,太微小推演。
有一点少年说的没错,蓑笠翁的确不是本地人。
来到此处,可绝非游山玩水。
投缘一事,也并非一时兴起。
阴阳明灭,瞬息万变。
是此地,没错。
是此时,没错。
但是此人,便是眼前此人吗?
投缘是相对的,此有心、彼有意,方才能促成一份“机缘”,修真意义上的那种。
冥冥之中,蓑笠翁确信这份机缘的重要性,自身修为能否再次精进便系与此,容不得一丝偏差!
想到此,左手不由握得更紧了一些。
滋滋——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苏安皱着眉,望向蓑笠翁的左手,分明是空手虚握,却犹如攥着块炭火,手掌通红一片,还冒烟。
“老头儿,这是搞什么名堂?你的手都快要焦了!”
苏安心中是这么想的:如果这是一只隐形的烫手山芋的话,那一定火候太过没法吃了。
又是砰地一声,脚下的孤舟一阵晃动,飘飘荡荡地离开了江面,竟是凭空飞了起来!
苏安惊疑不定,紧紧抓牢小舟,免得一个晃动给颠下去。
原本简易而老旧的舟身,这时绽放出道道金光,随着不断地升高,光芒由底部至上变换着明暗,循着某种节律,逐渐汇聚于蓑笠翁的四周,形如一层层交错有序的护甲。
而下方江水,在此映照下如同七彩丝带,聚散不定。
眼下的状况,完全不在苏安的预料之中,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仅在炼气期的修真者所能预料的。
苏安好奇,二百五老头儿是在干什么?难道是赌约输了不甘心?还是舍不得这头被他称之为“玄泽星云貂”的灵兽?
苏安萌生退意,探头看了下此时小舟的高度,连忙又缩了回来。这少说有十丈高,炼气期自然还无法御剑飞行,那就是被困在这里了。
又等了片刻,苏安转头望了眼上游不远处的那座江心孤峰,告诫自己不用慌。
那里是哪?
那里是夺剑宗。
那里是自己的宗门所在!
“愿赌服输,向来如此,在我夺剑宗也不例外,难道你是真要耍赖了?”苏安试探地问。
蓑笠翁闻言,终于有了反应,右手停下掐诀,静静望着苏安,目中似有道道惊涛骇浪。
再收拢左手,掌心已是乌黑一片。
果然是焦了。
“多谢提醒。方才老夫若有所感,忍不住即刻推演一二。但是贵宗这护山大阵委实厉害,唯有居于半空之中才能避开干扰,倒是令你误会了。”蓑笠翁解释道。
同时双掌向下一拍,小舟随之一顿,和周遭雪花一同缓缓落下。
而舟身的金光尽数收敛,回归原貌,一副随时都要散架的样子。
苏安不置可否,对方修为显然要比自己高得多,不管是何种解释,都无法辨认真伪。
苏安不复原先的镇定,内心升起一股无力感,真正的实力,还是得看个人的修为。
“现在我是信了,前辈的确是世外高人。并非故意打搅前辈施法,只是实不相瞒,这次我是偷偷溜出,等会宗门书院还要点名,我可不想被记旷课啊。”
“哦?原来即便是四大正宗,也是有翘课的顽童?”
“是溜出,凭本事的溜出,修真者的事,怎么能算翘课呢?”苏安脸色一红,辩解道,“修行在个人,只要有心,不管在宗门内还是宗门外,都可修行。”
“果然是有心了,特意‘溜出’宗门,前来老夫此处,这还不算你我投缘吗?”
这话题又回来了。
见小舟已回到水面,苏安也不废话,从后背擎出一块扁长椭圆状的木板,往水中一抛,再灵活一跃,身子已稳稳踏于木板之上。
稍一催动体内灵气,整个人便犹如一支利箭,迎着风浪飞速向前。
苏安一边控制着自身平衡,一边小声嘀咕:“投缘?再见!”
望着逃跑也似的少年,蓑笠翁终于摘下斗笠,露出一头韭菜绿的长发,盘成一个道髻,倒像是一顶贴合的帽子。
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赌约是输了,但鱼儿,真的没有上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