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呢?我们的水......”
“娘亲,娘亲,我要喝水......”
这些孩子呼喊着,哭闹着,他们的娘亲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们拽住方才昏倒在一边的老人的衣角,挣扎着,撕扯着,直到老人的手臂裸露出来,他们才扑了上去,互相挤着,啃食老人的手臂。
血液顺着牙齿咬下的痕迹流出,人们闻到血腥的气味,变得更加狂躁。
魇越来越膨胀,遮天蔽日,风凝固了,血腥气久久未散去。
白锦看着这么一幕,同样地感觉到了瑶姬此刻的痛苦。
魇,吞噬生灵的恶念,无处不在,但又极难长大。
除非像现在这样,在绝境之后,一群人的疯狂。
瑶姬在心痛。白锦能感觉到。
“这是你庇佑的子民,圣女,”白锦对着虚空道,“他们中的一部分,已经丧失了本性。庇佑或许可以留下他们的性命,但不能救赎他们的灵魂。”
白锦眼中荡起波澜,手中虚虚一握,一把灵力化成的长剑出现在手中。
魇已经剥夺了这些村民作为人的一部分,他们的人性,现在,他们和徘徊在深渊的恶灵没有区别。
老人浑浊的眼中,倒映着孩子们带着疯狂笑意的稚嫩脸庞,他们吸取着同类的鲜血,却以此为乐,不加疲倦。
白锦深吸一口气,提起长剑,从背后没入最边缘的孩子的心口。
血液喷涌,一边的几个孩子感觉到了更加强烈的吸引气息,纷纷抬起头,不再理会嘴边的那道伤口,反而四处寻找着新鲜气味的来源。
被刺穿心口的孩子仿佛并没有感觉到疼痛,竟是和其他孩子一起,眼睛滴溜溜转了起来,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气味,“啊”“啊”地无意识地叫着,努力低下头,想要够到自己的胸口。
那里,贯穿的伤口还在流出血液,是鲜红的,和水一样地流动着。
几个孩子一拥而上,把他扑倒在地上,老人得以获得喘息的机会,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孩子们。
啃噬着,争抢着,舌尖沾满了同样的血,面上带着狂热的喜悦——在这之前,白锦从未想象过,露出这样一副表情的,会是一群几岁的孩子。
长剑穿刺——拔出。
但是他们并没有因为身体的破碎停止自己的动作。
井水还在不停地被打上来,后面的人却已经开始对着面前的血露出疑惑和躁动。
很快,场面渐渐变了,人们不再执着于那一汪水,而是把目光放在了身边的人身上。
白锦手中的长剑重新归于虚无,手上滴血未沾,裙裳一尘不染。
像是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不,不......”瑶姬还在为这场闹剧感到悲伤,“小锦,这不是你该做的。”
白锦忍着疼痛,冷眼看着眼前的情景。
父非父,子非子。
若他们是人,她愿意拯救,若他们形同魔鬼,那么便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这群滋养了魇的村民,此刻成为了魇的一部分,他们互相仇视着,将对方视为自己的食物,比起山野里的野兽还要凶狠几分。
枯井边,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周围安静下来,躺在地上的,是一堆血肉模糊的身体,他们仍然张大着嘴,眼睛睁得很圆,即便已经断了气,还保留着一脸贪婪。
“还记得来时的路吗?”白锦看向坐在一边看不清楚面容的老人,“老人家,我带你回去。”
一地狼藉,从阴影中跳出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带着森森寒气,摇身一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星月手中是一排噬魂钉,对准了地上那些尸身的心口,顺着白锦造成的伤口没入他们的肉身。
丝丝缕缕的寒气升腾而起,混合着模糊的黑烟,黑烟之中,隐约是无数张狰狞的面孔。
他们被噬魂钉的力量刺痛,痛苦地哀嚎着,消失在空中,渐渐地,不再有黑气飘出,再次安静下来。
星月抿唇,看着这些人的面孔,有老人,有孩子,有妇人,有壮汉......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亲手灭杀人类的灵魂。
她的额心隐隐露出黑色的印记,那是缠绕在身的因果太多,烙印在灵魂上的印记。
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星月没多做停留,很快离开了这里。
枯井内水流声清脆悦耳,在龟裂的土地边有些突兀。
远处,即将丧失理智的黑影踉跄着跑来,黑白分明的眼中,添了几分不属于自己的欲望。
水......有水的声音......
水声依旧,像是在轻快地笑着。
折渊以神庙为阵心,将禹州城与外界完全隔开。
魇已经影响到了禹州城的百姓,现在把他们放出去,会是人界的浩劫。
魇,依靠吞噬恶念壮大膨胀,再以这些恶念引导着生灵,使他们变得更加贪婪,无所顾忌,直到完全变成魇的一部分,肆无忌惮地行恶,并以此为乐。
洁白的光辉从神庙透出,一直贯入天边,淡淡的光芒笼罩了整个禹州城,其上布满了纹路复杂的符文。
慕玉抬手触碰,光芒漾开,阵法稳固,边界纹丝不动。
“修为深厚,难以破除。”慕玉转过身,看着一旁的安无。
安无向前一步,浑身的灵力激荡,与阵法碰触,很快散开。
“有趣,”他勾起唇角,“神的救赎,代价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
折渊指尖微动。
神庙作为阵心,连接了整个阵法,瑶姬的神像周身笼罩着刺眼的光芒。
禹州城外飘起白茫茫的雾气,遮住了眼前的一切。
安无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慕玉拧起眉,指尖的灵气却怎么都驱散不了这突如其来的雾气。
看来是存心阻止有人再次进入禹州城。
亦或是,阻止禹州城的人出来。
她想象不出,是怎样的原因,要依靠这样的手段才能阻止所谓“灾厄”的蔓延。
禹州城内,此刻仿佛人间炼狱。
昏倒在地上的人不计其数,家家户户家门紧闭,连偶尔传出的哭声都是沙哑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人还能保持理智。
然而水流激荡的声音,却开始在禹州城内回荡,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