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妖亦非仙，她身上没有灵力，在惊惶疯狂中，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威胁性。
然而李玄安还是被褚一拉了出去。
褚一焦虑道：“世子，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要不然直接丢了东西别管，京城不去也好，直接往回走吧？”
李玄安尚还算镇定：“银子都还在胧月轩，我们能走多远？更何况，如今还下着雨。”
他抓住褚一的手，试图让他也镇定下来，然而褚一还是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直紧皱着眉。嘴里念叨着“这胧月轩好生可怕”的话。
胧月轩内。
白锦“啧”了声：“姑娘，您要是这样，可就不好看了。”
琴姑娘恍若未闻，捂着双耳，口中喃喃着什么，完全失去控制。
白锦察觉到，折渊他......似乎半点不在意眼前的一幕。
“觉得可悲吗？”白锦问他，“明知是一条死路。”
即便没有人制止她，她的所作所为，也迟早会被天道察觉，而后消散于世间。
折渊眼中没有半点情绪，从始至终像是看不到眼前的景象，回道：“世人皆是如此。”
因情结缘，因情而苦，无论是人，妖，抑或是仙，大抵如此，逃不开。
白锦沉默，灵力化为坚壁，将发了疯的琴姑娘关在透明的笼中。
“告诉我，为什么？为了救一个人，杀了那么多其他的人，让自己陷入如今的境地。”
琴姑娘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卑鄙！卑鄙！”
她咬着牙，不知在咒骂谁。
而后，一双魅人的眼睛里，涌动泪花。
“曲儿......曲儿......”
胧月轩中，逐渐响起呜咽的哭声。
白锦后退半步，有几分犹豫。
能活在这个世间，是多么可贵的事情。可琴姑娘若是活着，必定还会伤害禹州城的百姓，若是死去，那些怨恨和痛苦，便于无声中消失。
到底也是禹州城欠了她的。
白锦的犹豫之色被折渊看进眼中。
他回头，那一身青衣的“灵”想要靠近却不断被天道壁障阻隔。
然而她却依然在不断地撞上壁障，眉眼坚决。
他别开视线，再看向琴姑娘。
悲苦之色，溢于言表。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你记得她不记得的事，”折渊忽然开口，“但不是另一半的“灵”。”
琴姑娘的面色有些许僵硬。
白锦恍然：“所以她其实并不是你。你才是她。”
枯井之下，是化为“灵”的地方，然而谭娘心有不甘，割裂了一般的灵魂，借着“灵”特殊的气，却又避开了作为“灵”的规则，化为“琴姑娘”，来完成谭娘生前的执念。而枯井之下的青衣女子，是谭娘，却已经不是谭娘。她没了作为人时的情和记忆，剩下的，只有作为天道一角的意志。
所以她才会一味地希望琴姑娘住手，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想要与她一同消散于天地。还禹州城的百姓一个安宁。
琴姑娘蹲下身子，紧紧抱住自己：“她想杀我，她已经忘记了曲儿，她还想要杀我！”
琴姑娘拥有全部的记忆，对于井下的谭娘，她只剩愤怒和怨恨。
恨她明明是另一个她，却处处阻拦她为曲儿做事。
她唤来大雨，想要淹没禹州城，作为对禹州城那些疯子的惩罚，却被她插手，这么多年，仍是没有办法实现。
“灵”的眼中，除了杀掉琴姑娘的决心，别无他物。
她已经彻底成为了天道的一部分，无情无欲，为了执行天道的规则，毫不犹豫。
这应该也是为什么，白锦知晓“灵”因为干涉六界之事会被天道惩罚，却从未听闻“灵”真的做过那些会被天道惩罚的事。......因为他们已经不算是活着。
天雷轰然作响，琴姑娘抬起头，面露绝望。
“已经到时间了，”她口中喃喃，“我没有时间了。”
胧月轩厚重的大门被风顶开，涌入的雨水怕打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琴姑娘被关在白锦的笼子中，慢慢站起。
她的身体，从手臂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直到灵力完全感知不到她的存在，琴姑娘迈出一步，直接从笼子中走了出来。
李玄安从外面偷看到这一幕，想起那夜他穿过城门的那一幕。
就是这样，几乎透明，触碰不到凡间的物件，然后直接从城门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
白锦收了笼子，手心微微汗湿。
琴姑娘就这么走到曲儿身边，蹲下身子，温柔地看着她。
“曲儿，”她微笑起来，抬起手抚向曲儿坚硬的身体，然而以她如今的状态，那只手扑了个空，她却浑然不在意，继续道，“阿姊可能回不来了，但曲儿，你要活下去，你还没有活够，阿姊会救你的，会的......”
她站起来，又看了曲儿片刻，逼近白锦。
如果她不是凡人，那么她的灵力，或许可以让曲儿保持人形，比那些凡人的血肉之躯，要好许多罢......
这样，就算是她消失，再也回不来，曲儿也可以永远作为“人”活下去......
这么想着，琴姑娘抬起手。
却被狠狠震开。
她猛然抬起头，对上的是折渊冰冷的眼神。
“呵呵，呵呵呵呵......”她笑着爬起来，看向折渊。
“来自深渊的怪物，”她看着折渊，一字一句道：“终有一日......终有一日你会有和我一样的下场......”
折渊背对着门，风从身后吹过，掀起他的衣角。
他手中幻化出数把长剑，插在琴姑娘身边，死死定住她的肉身，使她动弹不得。
琴姑娘大笑着，从眼角流出血泪。
“世人如此待我，他们终会遭到报应，只要再等等，再等等......”
后来低声的话语，只有白锦和折渊听到得了。
天道降下的劫罚，化为光剑插入她眉间，波纹似的扩散开，琴姑娘的笑声未绝，却已经消失在了胧月轩。
一旁的“灵”已经完成了她的夙愿，闭上眼睛，纸伞收拢，化作点点荧光，飘向阴沉的天空。
许久之后，曲儿睁开眼，面前哪里还有什么胧月轩。
白骨之上，皆化作废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