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向前两步,避开地上的颜婳,挡在她身前。
她伸出食指在慕情晃了晃,忽然凑近了些,低声道:“让我来猜猜,是慕家主得到了什么消息,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是偷偷跑来京城,终于被催促回慕家了?”
慕情嘴巴比脑子快:“你怎么都知道?”
白锦当然都知道。
“魅魔出现在京城,慕家主表现得像是一早就知道,并且急于寻到魅魔踪迹,想来是因为魅魔的事和慕家主脱不开干系。不过那时慕家主仍旧有几分傲气,是因为当时魅魔还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或者说慕家主还不知道它做了什么,所以并没有愧疚之心。”
慕情愕然,这样近的距离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不由得后退半步,错开那道灼热的视线。
白锦稍微弯了弯腰,与慕情的距离再次拉近:“今日前来,怕是消息终于齐全了,魅魔伤了人,慕家主觉得过意不去。然而搜查消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慕家主动用了慕家在京城的人,所以被慕家人知道了行踪。家主不能擅自离开,再加上京城如今暗流涌动,慕家在京城有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二者相加,催促你回慕家也是不难想到的事。”
慕情垂下头,少了许多之前的傲气,声音嘶哑道:“是,你说的不错。”
白锦退后些,恢复平常的姿态,环胸而立:“说吧,找我做什么?”
“......我想护颜婳一命。”
“她就在这里,不过我会护她。她身上还有别的牵扯,暂时不能交给你。”
白锦话说得直白,“更何况,慕家主应该也明白,她还活着意味着什么。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护住她,不是吗?”
“......是。”慕情无法反驳,咬了咬牙,道:“其实我原本是想求你杀掉魅魔,我才能赎罪。你之前不像是会管这件事的样子,我还以为......没想到颜婳已经被你所救。所以魅魔已经被杀死了,是吗?”
白锦挑眉:“这不是显而易见?”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之前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慕情想起那天她对御闻说白锦善变,现在这样的感觉愈发强烈。
简直就不像是一个......正常的样子。
白锦轻松地接下这个问题:“那慕家主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明明之前还气得一副要与我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慕情哑然,白锦不想回答,偏偏找了最刺人的拒绝方式。还真是个咽不下气的。
地上的颜婳手指抽搐了一下,开始痛苦地屈起身子,手臂紧紧环抱住自己,裸露的皮肤上崩开数道伤口,霎时间,血液飞溅,墙上多了几道红色的血痕。
白锦背对着,折渊靠在一边,视线放在她们身上,只有慕情,看到白锦身后溅出血液,当即便僵住了身子。
空气里很快充斥了血腥味,还有一股异常的恶臭。
白锦拧眉转身,蹲在脸上写满痛苦的颜婳身边,用手指蹭了些她伤口溅出的血,凑近闻了闻。
白锦脸色瞬间凝重下来:“是言咒。”
言咒,顾名思义,是通过语言来施加的术法。一般来说,施加言咒的都是上位者,他们为了更好地控制下人,在做一些完全不能出差错的事时,就可能会对他们施加言咒。言咒在施加时,被下言咒的人要承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并且绝不背叛。被下言咒会获得一部分来自上位者的力量,直至完成承诺,言咒消除。在这期间,一旦违背言咒下的承诺,肉身会被言咒反噬,寸寸割裂,流血而死。
颜婳被魅魔夺过神智,魅魔身死,它的言咒便会寻找到最合适的继任者,作为魅魔的替代。很难分辨这言咒是颜婳自身所带还是魅魔留下的。
“言咒那种恶毒的术法,居然还真的存在?”
慕情只是在书中看到过有关言咒的记述,然而还未亲眼看到过有人被施加言咒,更别提言咒的反噬,脸上的血色因为生理的不适褪了大半:“如此可怖......这究竟是何人所创......”
白锦低垂的睫毛在脸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暗潮。
好熟悉的画面,似乎在记忆里应该有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折渊沉静地看着她的神情,视线从未离开过她的面容。
他忽然上前,抚上白锦的肩膀。
在慕情满是不可思议的眼神下,白锦闭上眼睛,倒在他的怀里。
他浑身的气质大变,像是换了芯子。先前还只是有几分冷淡,给人的感觉是沉静。而如今,面前的少年周身散发着寒意,冷漠几乎从骨子里透出来。
他眼睛看着白锦,却冷漠道:“你什么都不会记得。”
慕情只觉得他身边环绕起难以抗拒的威压,脑海中一片混沌,灵力在体内乱窜,努力忍住了一阵剧痛,还未来得及开口,便陷入昏迷。
无边的黑暗中,神识仿佛被大水淹没,在一阵阵猛烈的冲击下,有许多东西融入水中消失不见。
一声闷响,慕情倒在地上,手臂摩擦过地面,刮出几道血痕。
折渊没有看她,伸出手覆在白锦额头,感受到她神识的紊乱,面上仿佛凝了冰晶。
他不在乎这些人能不能活下去,只在乎她还能不能记着他,可是每一次,她的选择都是继续,像是根本无法停下的傀儡。
言咒......
跪坐在地上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很快便消失不见。
颜婳已经开始狠狠喘着粗气,被撕裂的痛苦冲击着她的神智,肉身挣扎着扭动,却依旧阻止不了言咒的反噬。
血液蔓延至脚边,折渊漠然地看着她痛苦的神情,原本抱着白锦的手松开了些许,腾出一只手缓缓抬起。
刺眼的光从眼前闪过,血液凝固在地上,挣扎的颜婳终于失去了力气,蜷缩着的身体慢慢放松,再没了那些吃痛的呻吟。
她死了。在这个刚刚到来的春日里,在一身漂亮嫁衣里,迎接了自己的死亡。
在死亡的另一边,或许还有微笑着的娘亲,和脸颊微红仍有些青涩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