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白锦留下的印记开始发烫。
折渊抬起手腕,那一块颜色浅淡的红色皮肤越来越明显,伴随着强烈的危机感。就好像有一颗小小的心脏在其中不断跳动。
他凝神,另一只手抚向印记,试图稳住这种波动。
然而他没能缓解印记的异常,印记破碎了。红色越来越淡,直至彻底消失。腕上变得干干净净,再没有任何痕迹。
白锦牙关紧咬,努力撑着不让神智涣散。她额上的汗珠闪着莹润的光亮,顺着脸颊的弧度滚落而下,散落在颊边的发丝湿哒哒地贴在脸上。
缚妖索从胸口贯穿,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渗出,爬满了缚妖索的表面。
“真是失败啊,居然走到这一步了,”白锦自嘲地笑笑,把缚妖索从体内唤出,“吸出来!”
缚妖索飞舞至空中,紧紧束缚着一颗黑色的珠子,珠子周围散发着刺骨的寒气,在缚妖索的束缚下依然稳稳地漂浮着,力量丝毫没有被削弱。
安无仙君......还真是个捉摸不透的仙君。
白锦虚弱地靠在墙边,看着那颗珠子,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
她此刻灵气微弱,感觉不到疼倒不是因为这古怪的肉身愈合了,纯粹是已经习惯。
这颗珠子,在吞噬她身体上的什么东西。
灵气充沛的时候,根本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然而如今不比之前,她身上的灵气本就是几近枯竭,这珠子还在继续吞噬,难免会有些异常的反应。
她抬眸看向那一滩快要变成暗色的血液,眼中有几分深沉。
她到底是谁?安无仙君这些年隐在人间,总不会就为了她这点秘密?
这种好笑的想法第一时间就被抛开。
最后一点力气也被耗干了,白锦眼前一黑,终于再也撑不下去。
缚妖索失去了白锦的控制,在空中没了动静,慢慢松开了束缚,那颗不过豆大的黑色珠子旋转着,飞向窗外。
窗子边结了厚厚一层冰霜,没有要化的意思。
安无察觉到什么,抬头看向天边,缓缓张开手,珠子稳稳地落在手心。
那颗小巧的珠子像是乖顺的孩子一样,包裹住了那一身寒气,气息柔和了不少。
安无感受着珠子里的力量,愉悦地扬起唇角。
虽然比预计的时间提前,珠子还缺了点东西,但是已经足够了。
他没看错人,白锦......的确如想象中一样。无论是性子还是模样,都像极了她。
只要再有一个契机,他要做的事情,就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了。天君七百年前犯的错误,总会在日后得到应有的报应,世间规则如此,想要逃开怕是没机会了。
轻笑声引起了珠子的回应,它跳跃着,仿佛已经在庆祝胜利的到来。
白锦昏迷中,感觉到了灵力再次涌入体内,冰冰凉凉的,又有种润泽感。
灵力几近枯竭的肉身再次恢复原先的力量,实在有些突然。
白锦隐约听到耳边有折渊的声音。
“我不喜欢仙界。”
“很酸,很难吃。”
“是天君让你来的?我不需要。”
“神魔井是神界的大门,我不能离开这里。”
“离我远一点。”
这声音一如今日的折渊,平静中带着疏离,像是没有情感,又像是隐忍到极点的厌恶。
她......记忆中并没有这些话。
自从七年前在神魔井边初见折渊,他就没有说过“不喜欢”或者“不需要”这样的字眼。
是她漏掉什么了吗?
白锦忽然睁开眼,还是在墙边靠着,还是熟悉的血腥气。并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那......灵力是怎么回来的呢?
白锦试探着唤来缚妖索。方才还无精打采的缚妖索霎时间精神百倍,散发出强烈的威慑力。
看来是真的,灵力恢复了。
这具肉身奇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白锦仅仅是惊讶了一下,很快便习以为常。
或许记忆混乱,是与此对应的代价。
她只记得那些很重要的事,至于忘记了多少,已经无从得知。
环顾四周,已经没了珠子的影子。它已经快要吞噬完成,寒气几乎隐藏不住,再留下被拿出就是功亏一篑,想来是被安无带走了。
白锦想起折渊还在雾林,眉心一跳,连忙开始感应折渊。
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些什么。感应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点波纹。
她抬起手腕,白皙的腕上干干净净,原先隐在皮肉下的印记彻底消失,什么都没有留下。
白锦暗叫不妙,撑着墙站直了身子,唤来了沉睡许久的叮当,眉眼中的焦急几乎隐藏不住。
雾林中鸟兽极少,寂静无比,折渊清楚地听到有根弦“啪”一声断开。
这根弦,约莫就是仙界的“因果线”。
他皱起眉,拔起一把长剑,指向魅魔。
魅魔苦着脸求饶:“我只是个小妖,并没有什么本事,这些人也都还活着。是她,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我都不会这样一直伤人,你应该去杀她......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魅魔嘴里的“她”,除了被吞噬的曲颖,应该不会有其他可能。
折渊淡淡道:“你们现在分不开。”
魅魔不敢扭动,但又想求饶,一身妖力在体内胡乱冲撞,想要把与自己揉在一起的曲颖逼出体外。
然而事已至此,他们的魂魄糅合,再也分不开。
现在在说着求饶的,在努力把曲颖剥离的,在某种意义上,本就是曲颖自己。
长剑破空,几个剑花绽开,黑气彻底消散。
魅魔没有肉身,只是一团虚无,疼痛来得很是缓慢,在长剑贯穿时已经呆住,最后连惨叫都没来得及留下。
十几把长剑一寸一寸消失,最后化为灵力回到折渊体内。
被魅魔取了神智的几个女子慢慢苏醒过来,眼神渐渐清明,看着周围的雾气,只觉得恍惚。
像是做了很久的梦,却不记得梦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折渊没有动作,眼神停留在某一处。
渐渐有哭声在林中响起。
那一身嫁衣的女子,双手覆在脸上,泪水从指缝中流出。
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的夫君,她的娘亲,都被她自己亲手害死了。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会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