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松开手,终于正眼看向白锦:“老婆子我早已不管俗世是非,姑娘所言为何,还请讲个清楚。”
白锦指了指飞舞的缚妖索,道:“不管俗世是非,怎么会沾染这么重的妖气?你身上的那点修为可是压不住啊。”
少女偏圆的眼睛尚还有几分天真气息,浑身上下却找不到稚嫩的痕迹。
老妇露出了然的神色。
“姑娘并非凡人。”
若是她没有......也该一眼认出才是。
老妇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老态尽显。
“修道者长寿,青春也比普通人要更久一些,哪怕是寿终正寝时,基本都还是年轻的容貌。”白锦质问道,“折腾成这副模样,下了不少功夫吧?”
那张苍老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仍重复着方才的话:“姑娘,天色已晚,请回吧。”
白锦按住门板,微笑道:“您不解释清楚,怎么摆脱嫌疑呢?京城妖物这样多,可少不了人的帮助。”
缚妖索在这附近盘旋飞舞,迟迟不愿离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感袭上心头。白锦手指翻飞,打出一道白光。
烛火闪烁着,火焰发出的光芒越来越微弱,几乎熄灭。
老妇被白光击中,化为青烟消散。
竟是......幻影?
白锦睁圆了双目。
妖气也瞬间散干净了。
不对,她观命时,应该是个活生生的人才对。
失去了烛火的光亮,又只剩白锦手心灵气散发的微光。
她走进屋内,拿起那根蜡烛。
完完整整的一根,没有任何燃烧的痕迹。方才的燃烧,翻腾的火焰,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她想起刚进门那张充满恐惧的脸和后来老妇淡然的神色,恍然。
从那一刻,就已经掉了包。在她的眼皮底下。
这种诡异的招数,实在不像是修道者会修习的。
白锦放下那根蜡烛,观察周围的景象。
木桌木椅,破破烂烂,屋顶不是很稳固,外面的雨有一些渗漏进来,打湿了不远处地上的草席。
相当简陋的一间屋子,若不是缚妖索对妖气的敏感,怕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样的屋子里会住着一个道行不浅的老婆子。
口音不是京城本地人,修为异常。忍辱负重,背井离乡。
仅仅是这样想着,都令人遍体生寒。
陆霜跟着折渊从雾林走出,没了树木的遮挡,雨水倾泻而下,方才还仅仅是有些潮湿的衣裳瞬间成片成片被雨水打湿。
她忽略睫毛上沾着的水珠,看着折渊的背影。
干燥的,没有沾染任何雨水。
这个看起来无害的少年,出乎意料地修为高深。或许是天赋较强,容貌定格在了这个年纪,实际上的年龄难以想象。
修炼久了,对于年龄的概念果然还是模糊了不少。
夜里城门紧闭,守城的士兵有几分困倦地看着远处。
折渊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看身后紧紧跟随的陆霜。
陆霜:“明天清晨城门自然会打开。”
少年在原地立着,没有动作。
“或者可以联系我师弟。”陆霜顿了顿,道,“五皇子李承逸。”
折渊对这个人根本没有印象。
“你松开我。”
陆霜冷静道,“只有这样才能打开城门。”
放在之前,李承逸必定是没有这样大的权力的。
然而如今能坐上皇位的皇子只剩他一个,即使是再不情愿,文武百官也会有许多人站在他身后。
折渊几乎没有思考便松开了对陆霜的禁制。
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恢复自由,陆霜神色缓和了一些。其实她早就知道这个提议他一定会同意,在他眼里,她大概还没有逃脱的能力。
陆霜从荷包中拿出一张传音符,灌入灵力后,传音道:“南城门,速来。”
李承逸正躺在榻上睁着双眼睛盯着黑暗中的空气发呆,陆霜的声音忽然入耳,他一个激灵,翻身而起。
都这么晚了,师姐这样规矩的人怎么会在外面?
雨还在下着,李承逸唤人去拿了把油纸伞,摊开手。
来送伞的宫女是个生面孔,她一时没明白李承逸的意思,连忙跪下,紧张道:“奴婢愚笨,还请殿下明示。”
女儿家的脂粉气飘来,混杂着不知何处的熏香气味。
李承逸皱了皱眉,没有再多言,直接拿过那把油纸伞,径直向宫门的方向走去。
见李承逸已经走远,一旁的宫女们才敢扶她起来。
地上的宫女站起身来,有些迷茫。
“这五殿下当真是个沉迷女色的?怎么瞧着他对女人也没什么意思?”
“呸呸呸,你下次可别触这个霉头了。五殿下常年在外,定是不习惯我们这样伺候,以后没有吩咐还是少说话。”
李承逸赶到的时候,陆霜浑身湿透,立在雨中。
他紧张道:“师姐,下这么大雨你还在外面,会生病的!”
陆霜闻声,抬眼看去。
李承逸出来得急,衣裳都没穿好,大约是骑马的缘故,伞被他夹在怀里,没有任何遮挡,那身衣裳就湿哒哒地贴在他身上。
偏他自己还没有感觉似的,过来第一句话居然是关心她。
陆霜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却依稀能听出其中的关切。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李承逸喜上眉梢,美滋滋地翻身下马,没有理会守城的士兵们还在看着,把怀里的伞递给陆霜,请功似的:“师姐身子娇贵,我皮糙肉厚的哪里能和师姐相提并论。”
“对了,师姐这么晚了在城外做什么?”
陆霜并未多做解释:“闲事勿管。”
那把伞被她丢回怀里,李承逸愣了愣,陆霜却已经擦身而过。
师姐这个脾气......真的是令人捉摸不透。
说她冷漠,她却总是在不自觉地关心你,说她热心,那张脸却像是万年玄冰,从不见有融化的时候。
他撑开伞,追上陆霜的步子。
“师姐,等等我!”
城门再次被关上,陆霜回头看了一眼,眼底有几分不解。
那个少年没有进城,他的目的并不是她。
可是这个时候在城外,他究竟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