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一身墨色华服的男人无力地靠在一棵百年老树边,嘴角的血色在月色下已掩盖不住。
“小子,今天你可逃不掉了,我们姐妹几个会好好对你的,呵呵,呵呵呵呵......”面色青白的女子带着僵硬又诡异的笑容慢慢靠近她,在她的身后,还有几个面色异于常人的女子,正用黑漆漆没有半点神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嘴角的弧度令人头皮发麻。
男人苦笑着抹掉嘴角的血迹,手慢慢摸向自己的腰间......
为首的女子面色大变,欲伸出手去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哎呦,这世道是怎么了,一群女人来欺负一大男人?”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男人摸向腰间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有一瞬间的犹豫,不过很快,他的眸子染上决绝,一柄锃亮的短剑抽出,狠狠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小打小闹而已,做什么呢这是。”从树上跳下一个少女,神色散漫,嘴角叼着根草,手中赫然是方才那男人手中的短剑。
她出现得突然,一群女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发觉自己已不能动弹。
为首的女子怒视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多管闲事?”
少女晃了晃手中刚从嘴角拿出来的狗尾巴草,笑眯眯道:“我们修道之人呢,其实是不太讲究这些凡人礼法的。不过我向来比较有礼貌,就算你们快死了我也不能不说名字是不是?白锦,白色的白,锦衣的锦。听清楚了吗,愚蠢的蛇妖们?”
“你!”
为首的蛇妖一双无神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她挣扎着,似乎随时要扑上来。
男人已经半躺在地上,一副睁眼都很费力的样子,白锦啧了声,深感世道易变人心不古,她不过几年没下山,这人间怎么就变成了这副糟心样子?
不过感慨归感慨,正事还是要办的,白锦指尖微动,只见白光一闪,一群蛇妖就被围成圈绑在了一起。
她叼上方才那根草,围着蛇妖开始打转。
“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一群蛇妖沉默半晌,一个粉色衣衫的蛇妖愤然开口:“你这个臭道士,要杀要剐随便你,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叼着草的少女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蹲在了蛇妖身边,黑白分明的眼珠定定看着眼前的蛇妖,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皮不错嘛,李家小姐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说的?你又做了什么?放过那郎君了吗?”
蛇妖有些震惊地扭动了几下身子:“你......你怎么会知道?”
“人和妖味道差那么多,人皮里面有妖气那么诡异就更明显......我又不是你们尊主,年纪一大把了,嗅觉糟糕透顶,除了男人的味道什么都闻不到。”白锦撇了撇嘴,无视掉面前蛇妖因为她颇具侮辱性的话语而更加愤怒的眼神,接着道:“突然间死这么多男人,还都是新婚的男人,是个人都会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吧?”
“不过,我对你们那年老色衰还总是色眯眯的尊主没什么兴趣,倒是这个男人,他可不是新郎官,你们居然还这么多蛇一起来......哎不对,他竟然是......”
白锦自顾自嘟囔着,眼睛忽然一亮,似乎已经发现了其中奥秘。
她挥了挥袖,方才还在扭来扭去试图挣脱的一群蛇妖齐齐安静了下来,禁制松开,是肉体与地面碰触的声音。
躺在地上的是七具青白色的尸体,尸斑几乎爬满了她们的皮肤,隐约还能看到蠕动的蛆虫在皮肉下啃食腐肉,气味浓烈到连已经预先闭气的白锦都有些受不了。
树下的男人却仿佛没有闻到一样,闭着眼睛发问:“你不是道士,为什么要骗她们?”
白锦愣了愣,不知道是因为诧异他居然还有力气说话还是诧异他费这许多力气竟是问这个,略微思索了一下,认真地回答道:“大概是因为道士收妖听起来比较可靠吧。”
“说自己是仙不是更可靠?”
男人气息微弱,如果不是嘴唇在动,白锦几乎要以为这是某个匿了身形的第三人在说话。
她觉得在回答问题然后他追问最后死掉和救人之间,她应该选后者。
“你最好别说话了,”白锦念了句咒,白了他一眼,“我费这半天功夫,你要是人没了,我不是很亏?”
话音刚落,一头粉嫩嫩的小猪从不远处村子的方向跑来,离得近了,便一点点变大,白锦二话不说,把男人丢在猪背上,带到了村子里。
村子里安静得有些诡异,家家户户闭紧了门窗,还在外墙上贴满了黄色的符咒,显然不是什么正常的地方。
白锦来时已经路过了这村子,对这村子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不过......
“这年头道士比仙都好混,写几张最低级的缚妖符也敢开出天价来,也不怕遭天谴......”
她顺手拿了张黄符,仔细看了看又很是嫌弃地丢开,黄符发出微弱的亮光,往猪背上靠了靠,很快便失去了光亮。
白锦不由得称赞了两句:“虽说现在的人间王族很是不争气,你这身上的皇家紫气倒是充沛,竟是连你的妖气都压了下去,可见你生前也是个有帝王命的。”
既然她已经承认自己是仙,男人也不奇怪她识破了他的身份,
总之她也没有恶意,知道也无妨。
他只是捂着唇轻咳了声,虚弱道:“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还要去……”
白锦拧着眉打了个响指,男人当即昏睡了过去。
“这世上居然还有比我还聒噪的男人,”少女叹了口气,“我的自尊心有点受挫。”
粉嫩嫩的猪在她身边蹭了蹭,动作亲昵但很是小心,生怕背上的男人掉下来。
白锦慈爱地抚摸了它的脑袋:“叮当,还是你好,知道心疼我。”
“这几日我在外做事,不知星月有没有好生照顾那个失了记忆的呆瓜和那个疯疯癫癫的星璃呢?”
语气里颇为担忧,竟是与那在外工作忧心内宅的男人们有九成相似。
这么想着,一人一猪……一仙一妖一猪便腾上云彩,还不忘小心地避着凡人的视线奔到了京城。
刚一落地,白锦便心疼地从怀中掏出一小瓶酒,扔向方才那朵载着他们的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边,才开口叮嘱道:“你可少喝点,这酒难得不说,万一被天君发现,我可是要挨罚的……”
“俗话道腾云不喝酒,喝酒不腾云,仙界规矩尚且如此,你自个儿还这么爱喝,真是伤脑筋……”
话还没说完,那云彩就一个闪身消失不见了。
“这是又嫌我啰嗦了。”
白锦叹了口气,刚忧心完仙界交通问题,看了眼身边,又开始发愁猪作为坐骑在人间似乎不太流行。
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躺在猪身上,会不会让人觉得有些滑稽?再加个她,怎么搞得像是强抢民男?
再早个几年,她或许不会担心民众会向她投来质疑的眼光,可正如她昨夜教训蛇妖时感叹道的,世道易变人心不古啊,几年没下山,瞧瞧昨夜那些蛇妖饥渴成了什么样子,可见近些年男子的处境还是相当危险,稍不留神就清白不保。
她被迫千里传音给星月:“你快叫几个伙计过来抬走这个男人,他就快不行了。”
说完这些,她忍不住又犯了愁。
如今的人间,应该还没有混乱到男人与男人搞在一起的程度吧?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俊秀男儿,大概没有什么问题?
事实告诉她,有问题。
当京城被夜色笼罩,她不得不开始寻找京城残余的蛇妖时,看到了令她仙生难忘的一幕。
一条称得上美丽的……公蛇妖,对着新婚的驸马,上下其手。
白锦:“……”
惊了许久,她才终于缓过神来:“那个……”
正欲亲吻驸马的蛇妖愤然回头:“你是什么人?怎么闯入这公主府的?”
白锦睁圆了双目,这不是她的台词吗?怎么回事这蛇妖,妖都可以进来,仙就不可以?
她果断地把蛇妖缚在原地,不上不下地与驸马僵持着,自己却颇新鲜地站到新房的床边看了看。这妖是自己修成的人形,比起昨夜的母蛇顺眼了不少,也没有人皮尸身那股子腥臭味儿,眉眼艳丽,的确是蛇妖的标致模样。身下的驸马是人间皇帝千挑万选的,可是公主的夫君,长得很是清俊,即使尚还昏迷,一人一妖就这么几乎亲吻在一起,画面也很是美好。
白锦恍惚道:“原来人间真的已经乱到男人和男人谈情说爱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