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忌,到家了吗?”
吴忌抱着方宸夏穿梭在昏暗的树丛中。“马上,马上就到家了。”
“吴忌,你说骨气到底有什么用?如果我没骨气,不跟你来见绑匪,我是不是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在床上了?”
“对,你说的对。没骨气的人和有骨气的人,说到底都是血肉之躯。”
“吴忌,我好后悔。”
“后悔不该跟我来赎人?”
“不,我后悔没有早点遇到你。”
“我希望你永远没有遇到过我。”
“啊,原来你这么讨厌我……”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没有遇到我,你或许就不会遇到这种事。”
“也许你说得对……”
突然,树丛中一个黑影闪过,V字仇杀队面具冷不防出现在吴忌眼前。只见黑影缓缓举起手,对准吴忌,“砰”的一声,吴忌感到手上的方宸夏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她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吴忌呐喊着“不要”从噩梦中惊醒,结果发现自己躺在白色的病床上。
“你醒了。”身旁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是安欣彤。
“我怎么在这?”吴忌想要坐起身子,但左肩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如电流般席卷全身令他瘫倒在床上。
“你别乱动,你才刚动完手术要卧床休息。”
“手术?我在医院?那方宸夏呢?”
“她在ICU(重症加强护理病房),还处于昏迷状态。”
“子弹有没有打中她的心脏?”吴忌边说边试图第二次起身。安欣彤欲要阻止,但吴忌坚持要起身。“别管我。”
“没有打中,子弹已经取出,但她的肺部大出血,情况不是那么乐观。”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吴忌忍着剧痛坐起身。
“这个……医生也没说,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一个月,也可能是一年或更久……”
“她也在这家医院吗?”吴忌看到被子上印的医院名字——协和医院。
安欣彤点点头。“你要干什么?喂,你不能下床。”
然而吴忌已经扯掉手上的输液针,穿上医院的拖鞋,下了床,朝门外走去。他咬着牙在医院的走道上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走,安欣彤小跑着跟上来,她拧不过他,无奈地摇摇头。“你是要去方宸夏的ICU对吧?跟我来。”
安欣彤带着吴忌来到方宸夏所在的ICU,有两名保镖站在通道口,吴忌在梦幻庄园见过他们。安欣彤亮出自己的警察证,他们才让吴忌通过。透过玻璃窗吴忌看到方宸夏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对不起……”吴忌惭愧地说道。
“你真让我失望。”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吴忌知道那是谁。“我真不该把宸夏交给你。”
“报警的人是你吧?”吴忌没有转身。
“对,还好我报警了,不然宸夏可能直接躺进棺材了。”
“方少爷,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你不能怪吴忌。”安欣彤想帮吴忌说话,但吴忌截断了她的话。
“他说的对,他不应该把妹妹交给我,是我太大意了。”吴忌转过身面向方宸春,方宸春的身旁还站着方宸冬,方宸冬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站在那,冷眼旁观一切。“夏涵呢?他还好吗?”吴忌转向安欣彤。
“他没什么大碍,就是腿可能会瘸。”
“那三个绑匪呢?你们都抓到了吗?”
“死了两个,另外一个跑了。我们射杀了一个,因为他持枪拘捕,另一个其实已经投降,但被那个逃跑的人射杀了,我想他是怕投降的人把他供出来所以杀了自己的同伙。”
“死的是哪两个?戴什么面具?”
“一个戴丑陋的怪兽面具,是被我们射杀的;另一个戴小丑面具,被他的同伙射杀。”
“他们的身份确定了吗?”
“确定了,戴怪兽面具的叫聂勇昌,三十三岁,锡安本地人,年前刚从东林监狱放出来;戴小丑面具的叫金泰,二十五岁,淮阳人,在淮阳有抢劫的案底。”
“另外一个能追查到吗?”
“常队已经在着手调查了。还有,赎金全部都拿回来了,都还给了方家。”安欣彤望了一眼方宸春。
“春少爷,那我们之间的委托算是结束了吧?”吴忌有气无力地询问道。
“结束了。你的委托费……”
“不用了。”
“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方宸春语气冷淡。“如果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会让你在你侦探那行身败名裂。”方宸春说到这顿了顿,“你最好去求佛拜神祈祷宸夏能快点苏醒过来,最多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她还是这样,可能连你父亲都保不住你。”
吴忌苦笑一声。“谢谢春少爷的宽宏大量和……善意提醒。”说罢,吴忌低垂着头离开了ICU。远远望去,就像一条丧家之犬。
接下来的几天里,吴忌没事就会去询问方宸夏是否脱离了危险,是否已经醒来,但得到的回答总是她还处于昏迷状态。此外,他还密切关注着绑架案的后续进展,每天向安欣彤讨要调查进度,但安欣彤给予的反馈总是不如人意。
在医院的这一周里,似乎没有什么事顺心,除了一件事,吴忌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做梦梦到过圣地亚哥了,但取而代之的是戴V字仇杀队面具的绑匪朝他开枪却射中了方宸夏的梦境。这个梦境虽然一样很黑暗,但较之圣地亚哥,吴忌宁可梦到这个,因为这个梦境不会令吴忌陷入疯狂。
好友林霄几乎天天都会来看望吴忌,虽然医生说吴忌不能喝酒,但林霄总会将酒倒在保温杯里,假装补品给吴忌送来,吴忌每次喝完这个补品,都赞不绝口。两人的友谊因为这补品更进了一层。同时,母亲每天都会把泰山接过来让吴忌抱抱,以解吴忌和泰山相互之间的相思之苦。
至于夏涵被绑架的事,也不知是谁泄露出去的,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协和医院门口一度被他的粉丝围得水泄不通,后在医院保安和民警的通力合作下,粉丝改成在医院门口静坐祈祷,这些还算理智,更有甚者疯狂到自残,为的就是能入住协和医院和夏涵见面。
一周后,方宸夏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但她依然处于昏迷状态。同一天,吴忌出院了,虽然医生建议他多住几天,但他一来实在不习惯医院的作息时间;二来他脑中有太多的困惑需要解开,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脑中徘徊:“吴忌,你没有时间了……”
出院当天晚上,吴忌再度来到了当日与绑匪交战的地方,他沿着当日的交易路线完完全全走了一遍,甚至还重新爬了一遍青龙山。这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周围没有住宅区,火葬场和坟场到了晚上基本就没有人了,方圆百里就算是杀人放火一时半会儿也无人知晓,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犯罪场所。
那警察是怎么知道他们在这里交易的呢?很简单,通过方宸夏和吴忌的手机。这一点吴忌早就料到了。但神奇的是绑匪竟然没有料到。
是因为第一次干绑架的事所以疏忽大意?他们确实做了一些疏忽大意的事,比如没有带点钞机,事先也不商量好怎么验钞,甚至连一亿现金这种天文数字似乎都是拍脑门想出来的。总之一句话,太不专业了!
因为不专业,所以引发了一系列的意外,而这些意外又像多米诺骨牌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生发:
骨牌一:梁辉根本拿不出一亿现金,他只能向别人求助或者报警。结果他选择了向别人求助。这个别人他想不出其他人,只有金主方宸夏。
骨牌二:方宸夏本可以拒绝帮助,但恰好夏涵握有她的艳照,她怕夏涵狗急跳墙用艳照抵命,绑匪就会转而勒索自己,所以她立刻答应出钱赎人。
骨牌三:因为绑匪要求二十四小时内筹集到一亿巨款,于是方宸夏和梁辉开始使出浑身解数来筹钱,方宸夏动员了她哥哥和身边的朋友,梁辉动员了他的工作团队和朋友圈。但不幸的是,梁辉半路出了车祸,造成了三百万缺口。但即使梁辉没有出车祸,依然有五十万缺口。也就是说一亿现金根本无法在二十四个小时内筹到,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会想到用白纸甚至假钱冒充。
骨牌四:因为梁辉的意外导致交易对象发生了变更,同时艳照的隐患在这里爆发,方宸夏被逼取代梁辉去交易。
到此为止,整个绑架的性质发生了变化,夏涵的人质安全已经不再是首要问题,交易人方宸夏才是。于是第五个骨牌发生:方宸春报警。
最后,在白纸抵钱和报警的双重威胁下,交易终止,冲突开始。
吴忌此刻站在青龙山的半山腰,天空一片晴朗,月色洒在他的脸上,他回想着这些意外,回想着与绑架有关的所有影像碎片。
而当这些碎片重新排列组合之后,一个个骨牌被重新竖起还原,吴忌看到了梦境中的画面,他看到那个戴着V字仇杀队面具的绑匪缓缓举起枪,黑黢黢的枪口朝向自己,不,不是自己,而是——
方宸夏!
“吴忌,你没有时间了……”
锡安市协和医院的病房分普通病房和VIP豪华病房两种,而在VIP豪华病房中还有一间是VVIP顶配的豪华病房,它位于第十九层,整层就只有这么一间病房,通常是留给院长的关系户使用,当然院长的关系户通常都是站在社会金字塔最顶尖的人。目前住在这间VVIP病房里的病人是方宸夏。
深夜,协和医院的住院部过了探病时间,终于归于安静。除了偶尔会看到几个步履匆匆的值夜班的医生或护士走过以外,大部分时候走廊上都是空无一人。这时,一个坐着轮椅的病人从自己的VIP病房中出来,乘坐电梯来到了第十九楼,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两个保镖,但保镖看到病人的模样后都让道了。
病人坐着轮椅来到VVIP病房门口。
“我能进去看看夏小姐吗?”病人询问门口的值班护士。
护士认得病人,面露尴尬:“您白天不是来过了吗?现在已经过了探病时间,最好还是不要了。”
“对,但我还想再来看看她。你大概也听说了她的事吧?她其实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我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所以,护士小姐,你就让我进去看看她吧。就五分钟,五分钟之后我就出来。”
护士小姐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那好吧。就五分钟。”说着,护士小姐打开了门。
方宸夏面色苍白,瘦弱的身躯安静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四下无其他人,他按了一下自动轮椅的开关,轮椅朝方宸夏的病床驶去,同时,他从衣服内掏出一包黑色塑封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根小型注射器,内装有透明色的液体。
轮椅在方宸夏的病榻前停下,他掀开盖在方宸夏身上的白色被褥,将方宸夏正在输液的手臂挪近自己,然后举起手中的注射器准备注射……
“不许动!”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仿佛幽灵一般在空旷的房间中响起,同时,一个红点兀然出现在他握有注射器的手背上。接着,红点的数量从一个变成了三个,第一个还是落在他的手臂上,但第二个和第三个红点分别移到了他的胸前和头顶。
“放下注射器。”这回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
“你被逮捕了。”依然是男人的声音,但比刚才的听着年轻一些。
原来这三个人分别是安欣彤、常明磊和于晨。他们正从落地窗帘后面举着枪缓缓走出,枪上的红外线瞄准器牢牢对准了眼前的犯人。同时,病房内的厕所门被推开,方宸春和方宸冬两兄弟还有吴忌从里面鱼贯而出。当方宸春看到轮椅上的犯人时,他的脸色从惊讶变到失望。
“怎么会是你?梁辉!”
梁辉震惊地看着六个人已经呆若木鸡,手上的注射器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你,你们怎么会在这?”
“在等你啊。”安欣彤回答。
“这,这到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梁辉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方宸夏。
“当你从病房出来,我们就立刻埋伏在这里了,就等着你自投罗网。”老常道。
“你们监视我?”
“对。”安欣彤回答得很干脆。
“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监视我?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来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比起自己被当场抓获,他似乎更纠结于自己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看透这一切的人是他。”于晨指了指吴忌,“还是让他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