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堂堂天王三京之一,又不是天上人间。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太原城墙也不是违法或不违法的民间建筑,岂是你们行征讨之名想拆就拆,不想拆连现场也不收拾一下,拍屁股就走人的?
此路非是我开,此树非是我栽,但大雁飞过留下痕迹,陈老师来过留下照片,圣诞老人来过留下礼物。你们来过,也当留下些什么,性命最好。
太原人出来了。
李嗣昭们领着骑兵出城沿着氏叔琮的退路紧追。很快,追到了一个叫石会关的地方。
石会关,在山西榆社县西二十五里,是太原与泽潞之间一处重要关卡。这里曾经发生过数起大战。
军人到了古战场,仿若剑客临华山,姑娘走夜路,自然要提个小心。
李嗣昭勒马扬手:慢!
那一天,天空晴朗,不远处有高岗,高岗之上有风,风在吹动数面军旗。
旗是汴州的军旗。而军旗的旁边还有数匹战马。
旗在猎风,马在吃草,宁静,唯独不见人影。
这将是一场心灵的较量,没有刀光剑影,却有剑气横秋。没有马嘶箭鸣,却似杀机暗伏。
数面旗,数匹马,这是一个棋局,一个残局,布局人氏叔琮,需要破解这个局的是李嗣昭。
是埋伏,还是空城计?是前进,还是放弃?
每一个将军都有自己的选择,大胆的自然要冲上去,就像激进的赌客,无论如何都要看看对方的底牌,而谨慎的,当坚持宁可不胜,也不犯险境的原则。
这是将军的个性,不能说谁好谁坏。
李嗣昭当属谨慎的,他纵马左右踱步,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高处那军旗和战马,仿佛耳边听得到旗的鼓风声,战马的呼哧声。
有那么一会,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金戈相击的声音。
过了一会,李嗣昭叹了一口气,下令:退军。
不是李嗣昭胆小,实在是太原输不起,赢了不过是砍些汴兵,抢些装备出出气,而万一中伏,太原可能都保不住。
不要用你的家底赌一些可有可无的财富——华尔街语录。
那氏叔琮到底是真的退兵,还是诱敌出城设伏袭击呢?
不久,答案就出来了。
据说二天后,有人向太原报告那些马还在。于是李嗣昭又跑到那里去看了看。
登上山冈,虽然心里早已知道,但看到眼前的情景时,李嗣昭的三丈无名火仍直从丹田冲上天灵盖。三个字掠过大脑:上当了。
马,还是三四匹,拴在木桩上。而军旗亦只有他们先前看到的数面,缝合起来,也只够给杨二车大姐做一身长袍的。
这是氏叔琮布的旗马阵。
当日,诸葛亮还要焚香客串演艺人员,才成功退去了敌军,氏老威武,只用了些动物演员和数面道具,就成功阻挡了敌人。
此计跟空城计相仿,若要成功,需要对方将领心理上自宫。氏叔琮跟李嗣昭打了那么多个回合,已经算死了李嗣昭不敢贸然进军。
数旗数马,不过是二个沙陀放马人的重演罢了。
靠着这数旗数马,汴兵尽数撤了回去,包括那些拉肚子的病号,总算是做到了不抛弃不放弃。
太原之战结束了,据事后总结,双方老大都觉得这是一场平分秋色的较量。
在这场战役里,氏叔琮充分展示了其高超的战争指挥艺术。虽然没有拿下太原城,但进一步的削弱了太原的实力,使其数年之内再无力与朱温争高下,从而为老板一心一意搞抢帝活动创造了空间以及时间。
一年以后,汴州军绩大考察,论功行赏,氏琮叔终于成为了节度使。可关于成功,氏老表示刚上路,朱温亦还有用得着他的时候。
而太原在最艰难的时刻展现了其顽强的意志力,虽然损失惨重,但他们生存了下来,保住了基地。
只要活着,一切就有希望。
东山再起,唯待时日。
太原城内有一位十六的少年亦全程参与了这起攻防战,在汴兵人退去以后。他走到李克用的面前。
这时的李克用正处在人生的最低谷,郁闷不乐。人在不开心的时候常常用酒来麻醉自己,而李克用连酒都没有心情喝。
少年轻轻地对李克用说:要使一个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物不极则不返,恶不极则不亡)。现在朱温仗着武力强劲,兼并四邻,搞得人怨神怒。现在还逼迫皇帝,觊觎神器。他已经走到了极致。离灭亡已经不远了。而我们家族世代忠贞,虽然现在处在低谷。但我们无愧于心,只要韬光养晦,积蓄力量,一定能击败朱贼!
父亲,不用担心暂时的困境,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李克用大笑,他当然知道这些不过是劝慰人的话,用这话是打不倒敌人的。但是他从这话里看到了志气,看到了坚持,看到了希望。
特别当这个话是从他的儿子嘴里说出来时。
这位少年是他的儿子李存勖。总有一天,这位少年将亲身证明:汴州不足畏!
李克用一扫前些日子的颓废,大设宴席,酒席上,李克用又喝酒了,就像李寻欢又开始摸飞刀。
唐昭宗天复二年(902)中,凤翔。朱温又将部队开到凤翔城下。
我只是想迎车驾回宫,并不想与岐王较量高下!
对于自己的去而复返,朱温又给出了解释,他实在不想再跟李茂贞磨嘴皮,来讨论兵临城下的原因了。
交代完动机后,朱温在凤翔城下摆了五座营寨。
朱温同学好奇门遁甲术,当年围秦宗权时,就摆了一个二十八星宿阵,这一回可能摆的叫五行阵。
李晔,我是要定了。
李茂贞先生试着出击过二次,但这五行阵甚是厉害,出来一次,被打一次。经常并善于总结教训的李茂贞领悟了。硬碰硬,受伤的只能是自己。
李茂贞关上了城门,从此,城内外是两个世界,城外是一片建筑工地,那是朱温在挖工事,城内是凤翔版新龙门客栈。
愤怒的囚徒天子
正所谓池浅王八多,庙小妖风大。作为临时政府,凤翔很热闹。这里面颇像封闭的新龙门客栈,各路人马,各色人等齐聚一堂,为自己的目标明争暗斗。
说起中国的斗争,当然离不开酒宴。
有一天,李茂贞做东请喝酒,宰相,学士,中尉,枢密使都有列席。可见大唐临时政府颇有效率,虽然绝大多数官员都在开化坊没有随迁过来,但到了凤翔以后,他们以李晔同志为核心,迅速组织起了人员齐整的行政队伍。
面对错综复杂的形势和艰巨繁重的任务,这一支队伍采取的方式是城外吃紧,城内紧吃。
喝着喝着,有的人就退了。大太监韩全诲走了,韩公公长期在宫里工作,对李晔的习性很了解,这是一位固执又情绪化的金牛男(查万年历得出),喝多后什么都敢干。当日就是因为喝多了,就斩了身边的小太监宫女。
要是再发作起来。真不好对付。
走时,韩公公向李茂贞使了一个眼神,李茂贞马上也明白了,皇上快喝醉了,是时候开溜了。
李茂贞也走了,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劳心劳力的绑匪,绑了李晔来,也不知道跟谁要赎金,就被人家汴州特警围了起来,最可悲的是还不能撕票,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做绑匪做到这一步,他才真正理解为什么当日韩建玩着玩着突然就不玩。
这两位走得很及时,刚走,李晔就发飙了。
找不到太监,找不到东家,李晔找上了一个宰相。
李晔红着脸,粗着脖子,斜着眼睛歪着身子盯着一个人,然后就冒了一句:朕为什么突然到了凤翔?(朕何以巡幸至此﹖)
被问的这位叫韦贻范,是位文官,刚被提拔到宰相的岗位,能跟着李晔来凤翔的文官只有两种,跟太监关系紧密的或者不怕死的。
韦贻范还能升官,当然是前者。
韦贻范只恨自己没先走两步,碰上发脾气的酒鬼,他只好一问三不知装糊涂:臣在外地,不知道什么原因。
“不对,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听说长安失火了?圣上是为了避火?”
“胡说!”
“那是因为想巡视一下凤翔?”
“放屁!”
李晔嘴角微翘,冷笑一声:“你好好干,出了差错,我罢你的职。”
接着,李晔嘟囔了一句:“你这种人也称得上宰相,该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声音虽小,但足够韦贻范听到,所谓小声埋怨就是要这种效果,既要显得无心说出,又要字字入其耳。
韦贻范那颗猥琐的心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可李晔同志一时骂得尽兴,忘了韦贻范并不是好相与的人。
在提拔到宰相这个位置前,韦贻范的工作岗位是门下省给事中。
这个位置就是给皇帝挑毛病的。反驳圣上,挑战权威是他们的工作要素。听到李晔拿他出气时,他怒了,端了一大杯酒举到李晔面前。
“皇上,你再喝一杯吧。”
不知道李晔被灌了多少杯,只知道李晔接杯子稍迟了一些,酒杯就举到了下巴那里。
九五之尊,比唐僧肉还金贵的龙体在韦贻范的眼里亦不是凡身俗体罢了。
不幸的李晔总算尝到了人质的滋味。那时,他真想将韦贻范免职,开除出唐朝公务员队伍。
没过多久,李晔的愿望真的实现了,只不过,免掉韦贻范职务的不是他本人,而是韦贻范的母亲。
韦贻范的老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