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羽信步走在马路上,夕阳斜晖洒在他失落的脸上,更添一份衰颓。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新嵊江江边。江风徐徐,带着一丝凉意,消解了他心中的些许苦闷。
这时,他被人拍了拍背。
“你好,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中年男人头顶已秃,从周围撇了一点头发遮挡中央的高光区域,他戴着近视眼镜,含着笑,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不信。”石羽回答。
“真不幸,你竟然不相信人有灵魂。人当然有灵魂,如果人没有灵魂,人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
“你直接跟我说你要推销什么东西吧?”
男人从手提塑料袋里抽出一份小册子。“基督教了解一下,朋友,每天读圣经受益无穷。”
“不好意思,我不信这种东西。”
“那你信什么?”
“我信……我也不知道我信什么。”
“那就是没有信仰,其实我已经猜到了,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像你这种没有信仰的人,这是全人类的悲哀。”
“那你让我信什么?信你们的上帝吗?如果上帝真的存在,为什么还有凶杀案?上个月的夺目狂魔连环奸杀案了解一下。”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魔鬼。”
“哦,这样啊。那你来晚了,我已经信仰魔鬼了。”
也不知是男人真情流露还是演戏佯装,他浑身颤抖了一下。“朋友,你真不幸。”
“你才知道吗?”石羽不想再多说,于是离去。
“但是朋友,上帝不会抛弃你,只要你回头,上帝就在那等着你。愿主保佑你。”
石羽没有听到后面那句祝福语,因为这时手机响了,来电人是夏沫。
“什么事,夏沫?”
“你周末有空吗?”
“目前有。”
“还记得上次你跑龙套演侦探的事吗?”
“记得,一天两百,演了个loser侦探,然后同行都笑我是loser了。”
夏沫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毫不掩饰。“说的好像你不演就不是loser了。是这样,本来这个角色已经有人了,但那个人现在出了点意外,不能来了,我们剧组急着找人代替,我就推荐了你。”
“等会儿,你怎么不经我允许就……”
“一天五百。”
“可以,演什么侦探?”
“这回演一个落魄侦探,很惨的那种,会给你化个妆,别人看不出是你演的,所以同行也不会知道那是你。”
“有没有那种高大上一点的角色?福尔摩斯那种。”
“有,但轮不到你,这部剧的主角神探是我们天伟来演,你作为极其微小的一片绿叶来衬托他的能干帅气。”
“嗯,我们换一个话题吧。”
“那你来吗,周末?”
“来。”石羽准备挂断,但又犹豫了一下,“夏沫。”
“嗯?还有什么问题?”
“你还记得上回我去片场接你是哪天吗?”
“当然,八月一号啊。”夏沫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记性这么好?”
“因为那天天伟也在片场啊,我冒着被夺目狂魔狙击的风险也要来片场就是为了看天伟啊。我跟你提过的,你记得吗?”
“你有证据吗?”
“什么?”
“因为你跟我的关系,还有阿耀跟我的关系,都是熟人,不是有效证人,也就是说你们提供的证词……”石羽说到一半,发现手机上“嗖嗖嗖”传来了好几张照片,全是夏沫在片场的自拍照——背景有梁天伟的自拍照。
“这些证据够吗?天伟有看到没?我没必要撒谎。”
石羽听出了歧义。“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要梁天伟那天在不在片场的证据,我是要那天我在不在场的——”
话音戛然而止,石羽盯着其中一张照片出了神,以至于夏沫在电话那头呼唤了他半天都毫无反应。
“石羽,你听的到吗?”
“现在听到了。”石羽回过神,之前的意志消沉、萎靡不振状全消失了,“夏沫,你是什么时候拍的这些照片?”
“就是八月一号啊,你到底是聋还是傻?”
“确切时间有吗?特别是倒数第二张。”
“差不多都是收工的时候,晚上十点左右吧。”
“夏沫,你的第六感太灵了!我现在相信了,完全相信!还有,那天我很荣幸成为你的护花使者,还有还有,我真是爱死你了!”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石羽挂了电话。
转个头他又打给了丁江,丁江刚接起,他便连珠炮似地说起来:“舅舅,章绍伦不是凶手!他绝对不是凶手,因为那天他不可能出现在程嘉婷家里,因为那天他在——”
丁江没有听完就挂了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的嘀嘀声,石羽目视着手机上夏沫的自拍照继续说:“——夏沫的拍摄片场。”
只见照片上,夏沫的身后,一个男人穿着一件蓝色短袖,混迹在人群中,男人的视线正对着夏沫,他右手臂上那块形似蝴蝶的胎记清晰可见,他正是章绍伦。
简直就像鬼打墙,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如果八月一号晚上章邵伦出现在夏沫的片场,那么他不可能同时出现在程嘉婷的家里,所以他不是杀害程嘉婷的凶手。
他当然不是杀害程嘉婷的凶手,因为那晚他真正想猎杀的人是夏沫,一个年龄也在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少女。可是那晚出了岔子,我出现了,我带走了他的猎物,不,按他的话说,是偷走了他的猎物,所以他才会一见到我就叫我小偷,他认出了我就是那晚偷走他猎物的人。
所以章邵伦认为那个模仿犯是他的信徒还有另一个因素——时间,信徒在章邵伦没能完成杀人任务的当晚帮他杀了一个女人,这种命运一般的巧合,仿佛是魔鬼听到了他的心声在背后安排了一切。所以他才会包庇真凶,甚至替他顶罪。
而八月一号那天,我救了夏沫,简直像中彩票一样救了她。
但那天似乎注定要死一个女人,不是夏沫就是程嘉婷。我无意中救下了夏沫,却无法救下程嘉婷。
所以到底是谁杀了程嘉婷?
带着疑问,石羽第二次来到章绍伦住的破陋简房。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周围万籁俱寂,石羽站在当初挖过的那片土地上,大概因为早上填土太匆忙,现在还凹凸不平。
这时,十二号屋子的门开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走了出来,她一见到石羽,就认出了他。
“哦,小伙子,你又来了?”
“老婆婆,我正想找你呢,原来你在家。”
“你找我?”
“今天早上有几个警察来这里,你看到吗?”
“当然,有三个吧,他们一早就来这挖东西。”
“你一直在看吗?就像上次你一直看我挖一样。”
老妪点点头。
“老婆婆你一直待在这不出门吗?”
老妪继续点头。
“那除了我和警察来这里以外,还有其他人来过这挖土吗?”
老妪摇摇头。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石羽烦躁地挠挠头,一会儿围着章绍伦的屋子瞎转,一会儿蹲在门口扒土。莫名的,他有种感觉,答案已近在眼前,却被一层薄纱遮挡了,“难道这个世界上真有魔鬼吗?”
“当然有!”
“老婆婆,我没问你,我就感叹一下。”
“哦,到底你和那三个警察在找什么啊?”
“我上次不是说过吗?眼睛。”
“又是眼睛?”
“嗯。等一下,老婆婆,你刚刚说几个警察?”
“小伙子,你到底是聋还是傻?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三个啊。”
话音落地,仿佛一道灵光闪过,石羽有种醍醐灌顶之感,薄纱掀开,一切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