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雷缨络道:“那灰衣人便是刀宗的仆从,亦是昔年北荒摩云教的‘摩云九使’之一。”
叶凉一惊:“如此说来,这岂非是刀宗勾结摩云教的铁证?”
雷缨络只轻轻摇头,一言不发。
秦楚却顿时肃然道:“叶兄此言差矣,我曾听我义父说起过,这刀宗本也出身于摩云教,却能弃暗投明,成为拯救中原武林的大英雄,故而依我看来,即便刀宗的侍从是摩云教弟子,那也没什么。”
叶凉道:“原来如此。”他见这秦楚平素惫赖油滑,但却似对刀宗极为崇敬,不由得颇有些惊奇。
几人眼看离石径前的那三人渐近,不约而同地放缓了步子;宁简道:“也不知他们三个是否正在交手,咱们先不急着上前。”
叶凉停步问道:“宁姑娘,请问展梅前辈身旁那位书生便是柳续么?”
宁简张望片刻,颔首道:“不错。”随即又道:“原来那白衣人便是‘快剑’展梅。——叶凉,你的目力很好呀,相隔这般远,竟能辨出他是展梅。”
叶凉闻言似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师父倒也常说我耳聪目明,但我自己却不明所以。”
秦楚嘻嘻一笑:“这展前辈的绰号可当真不怎么威风。”
宁简淡淡道:“我听说展梅本来没有绰号,只是某次与友人斗酒输了,友人强要他自取名号,他才随意取了‘快剑’之号……后来此事传开,江湖中再无人敢自称快剑。”
秦楚咂舌道:“好生厉害。”随即嬉皮笑脸地想再与宁简多谈几句,却见宁简已径自别过头去,目光落在了陈彻身上。
陈彻回望身后的舂雪镇,忽道:“这镇子不对。”
宁简一怔,道:“哪里不对?”
陈彻寻思片刻,道:“我也说不上来,可总觉得这镇子处处都不对。”
叶凉闻言想了想,却也喃喃道:“我也觉得不对。这舂雪镇的屋墙、街巷,还有镇子里的草木,还有那个大石舂,似乎都有些不太对劲……”
秦楚扭头回顾,神情迷惑道:“我看这镇子和寻常的西域小镇却也没什么两样。”
宁简沉思起来,不经意地轻声自语:“四年多前,我来过这镇子的……”
陈彻一愣,五年前在青州他和宁简分别后,又过了一年,宁简才收下他作仆从,他却是一直不知那一年里宁简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却听宁简道:“细细想来,这镇子似乎确然和四年前有所不同,可是究竟哪里不同,却又当真说不分明……”
雷缨络忽道:“宁姐姐,不知你四年前来舂雪镇,是所为何事?”
宁简默然不答。
雷缨络随即道:“嗯,是我问得冒昧了,宁姐姐莫怪。”
宁简轻哼一声,道:“四年前我是来寻柳续。”说完没来由地瞥了陈彻一眼,但见他微微低头,似仍在苦思。
叶凉正自忧急,心中乱念纷纷,此刻听见“柳续”二字,顿时醒过神来,道:“我得去请柳前辈和展前辈救我师父——”言毕便朝着前方的石径大步走去。
宁简一凛,未及拦阻,叶凉已走出老远,又见前边那三人似乎只是久久不动,却也并未打斗,当即便也领着余人紧紧跟上了叶凉。
五人快步行至石径之前,忽听柳续微笑道:“眼下气机已被撞散,看来咱们这回是分不出胜负了。”
那盘膝坐地的灰衣人道:“柳续,你既修成‘竹声新月’,我本也不易胜你。”语声古怪僵硬,似是来自异域。
柳续淡淡道:“阁下过谦了。”随即转头,语声微讶,“宁姑娘,你们也来了。”
与此同时,展梅轻轻舒出一口气,捏着枝条的右手缓垂,目视那灰衣人道:“昔年摩云教虽然覆灭,但‘摩云九使’中却仍有‘形’、‘影’二使未曾露面——料想阁下便是‘形使’了?”
那灰衣人道:“‘形’在镇上,我是‘影’。”
展梅讶然一笑:“影使守在明处,形使却避入了暗中,实在有趣。”
陈彻闻言疑惑,他曾在青石镇上听说了尚有两名“摩云使”始终未曾现身,本来猜测刀宗便是其中之一,可是眼下听了灰衣人与展梅的对话,才知自己却猜错了。
正自转念,瞥见宁简走上前去,与柳续寒暄;五年前他初遇柳续时,正值柳续身负重伤、满身血痕,暗夜里却也未瞧清楚柳续的样貌,算来柳续十三年前便已是成名刀客,如今总也有三四十岁了,然而此刻重又打量了几眼,却见柳续目光澈亮,脸颊白皙清隽,倒似比在青州时还年轻了许多岁。
陈彻默然望着身前不远处的宁简与柳续,但见两人的容貌神采都颇为相配,此刻相对伫立在悠悠暮风中,宛如旧侣重逢,瞧来颇为妥帖自然。
他看了一会儿,忽道:“柳前辈,请问简青兮现在哪里?”问完随即怔住:自己当年惯于称柳续为“柳大侠”,此刻却脱口改称为“柳前辈”,倒似是有意点出柳续比自己这几人高出一辈似的。
柳续道:“你想杀简青兮?”
陈彻一怔:“你怎知道?”
柳续轻叹道:“从你眼神里能看得出。实不相瞒,简青兮先前将我引到这位摩云使者面前,是要借刀杀人,他自己却已上山去了。”
宁简心中惊凛,蹙眉道:“简青兮上山作甚,难道他竟敢面见刀宗么?”
柳续道:“他行事古怪,我也难知。”说完转头看向叶凉,莞尔道:“这位小兄弟竟身负‘雨梳风帚’的剑意,原来方白已经破例收徒传剑了么?”
叶凉茫然摇头,道:“我是吴重的弟子。”随即出言恳求柳续与展梅赶去春风酒楼相救吴重。
柳续与展梅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未及开口,神情顿变。
一瞬里叶凉只觉柳续的目光疏遥了许多,顺着他的目光回身望去,惊见远处有个红袍人正朝着这边疾掠而来,背上还负着一人,头颈垂着,不知生死。
叶凉心神剧凛,定睛望去,片霎后急声道:“那是弓魔——他、他将我师父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