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得吴重师徒似已打算走近,心中各自转念——忽听雷缨锋纵声道:“吴重,这棵树冒的是毒烟,这里有许多人要杀你,你快些避开吧。”
片刻后,却听吴重在远处喊道:“多谢!阁下是谁?”
雷缨锋道:“金陵雷,雷缨锋。”
吴重不再回话,与徒弟原地伫足,似在商议;过了一阵,众人望见师徒两人绕过了这株枯树,踩着满地野草继续向西去了。
阮青灰皱眉冷笑:“雷缨锋,原来你也甘做正气长锋阁的走狗么?”
雷缨锋本来正在聚劲驱毒,为警示吴重而提气出言,说完两句话后内劲泄散,便又重新默默运功,却也不理会阮青灰。
陈彻一直凝神看着停寄笺上的字迹,心无旁骛,丹田里热力渐盛,方才听见雷缨锋的语声,如遭雷电震击,那股热力忽如一团火焰迸散开来,手足中涌进了力道,一瞬间翻身跃起。
众人见之俱惊,岑东流讶声道:“陈兄弟,你是怎么解的毒?”岳凌歌苦笑道:“咱们这些身负内功之人尚未冲散毒质,却是不会内功的陈兄弟先解了毒。”
陈彻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看了一会儿停寄笺,忽然便能动了。”
岳凌歌脸色微变,扫了一眼地上的纸笺,道:“陈兄弟,劳烦你先取解药给大伙儿解毒。”
陈彻答应一声,走到韩昂脚边,俯身拾起那瓶丹药,先倒出一粒给韩昂服下;韩昂调息了一瞬,仍不能动,便道:“我内力浅,恐怕得慢慢运功催化药力。”
陈彻点了点头,却听韩昂身旁的岑东流道:“有劳陈兄弟。”当即便也给岑东流服了一粒解药,而后走到宁简面前,正要给她服下解药,忽听岑东流道:“且慢,这解药不对!”
陈彻一惊,回望见岑东流嘴角溢血、挣扎站起,脱口道:“怎么了?”
“这瓶丹药似也有毒。”岑东流踉跄走向陈彻,“陈兄弟,解药先给我过目。”陈彻一怔,不禁望向韩昂,却见韩昂仍在闭目调息,忽听宁简低声道:“别信他,快给我解药。”
陈彻心中一凛;与此同时,岑东流脚下加疾,已掠至他身前,出指连点了他周身十余处穴道。
“陈兄弟,得罪了。”岑东流轻叹一声,将那瓶丹药拿在了手里。陈彻身躯微晃,跌倒在地。
岳凌歌皱眉道:“岑兄,你这是意欲何为?”
岑东流神情古怪,却不答话,只自顾自道:“从昨夜至今,算来已有大半日没喝一口酒了……嘿嘿,我那酒壶随身也有二十年了,昨夜也被薛秋声那厮打碎了。”
说完转头看向阮青灰,又道:“老阮,你可带得有酒?”
阮青灰闻言怔住,打量了岑东流片刻,忽而一笑:“在我背后的行囊里。”
岑东流“嗯”了一声,走过去取出一只盛酒的皮袋,仰头猛灌了几口,哈哈笑道:“痛快。”
雷缨锋忽道:“岑兄。”
岑东流摆了摆手,道:“我知雷兄要说什么,唉,只是眼下终究是个机会。”
顿了顿,笑呵呵又道:“岑某从前行走江湖,自以为也能算个人物,便妄想着要拿到青锋令,为‘飞光门’博些名声,这几日里卷入正气长锋阁与刀宗之争,才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本事也不济,连这些武林高人们究竟的想法都摸不着边儿,当真是心也冷了,人也乏了,本来不想再掺和什么……但眼下,实在是个机会。
岳凌歌神色顿紧,缓缓道:“岑东流,你想去杀吴重。”
岑东流点了点头,道:“岑某练了几十年刀,终究也是个刀客。”
阮青灰一愣,随即展颜笑道:“岑兄终于想得通彻,真不枉你我相交多年,你这便给我等六人解毒,咱们同去手刃吴重。”
岑东流犹豫片刻,嘿嘿一笑:“阮兄,我虽信你,却不怎么信得过你这些同伴,你们便在此稍待。”环顾岳凌歌、雷缨锋等人,又道:“等我杀死吴重,便回来为诸位解毒,到时诸位便是要杀了我,我也认了。”
言毕连灌了几口酒,将空酒袋掷在了地上,朝着吴重师徒离去的方向大步行去。
当是时,陈彻穴道被封,身躯难动,想着要再看几眼地上的停寄笺,兴许便能冲开穴道,目光一瞥,顿时惊骇失声——
简青兮本来正躺在地上,此刻倏忽贴地急掠而出,抄起地上韩昂的那柄断刀,顷刻间追至岑东流背后,挥刀猛斩!
霎时间陈彻凛然恍悟:简青兮原就一直在端详停寄笺,多半早已解去了薲草之毒,先前却只是诈作动弹不得。
岑东流走出数步,听到背后众人的惊呼声,霍然回身,却见简青兮手挥断刀,已斩到面前,猝然之际只得抬手格挡——刹那间血光飞溅,右臂已被齐肘斩落!
岑东流怒吼一声,左拳重重轰在简青兮的胸襟上,简青兮喷出一口血,抬手将断刀剜进了岑东流的右臂断臂处;岑东流一拳正要击在简青兮眉心,身躯倏忽剧颤,晕厥过去。
简青兮断刀脱手,跌坐在地,又喷出一口血,一边剧烈喘息着,一边咬牙低笑:“只要吴重到得昆仑,刀宗就必死无疑,这是燕寄羽亲口说与我的,你们,你们……”
缓了好一阵子,才从牙缝里挤完了那句话——“你们谁、也、别、想、救刀宗!”
众人骇然望着简青兮,许久难言。宁简蹙眉道:“简青兮,你疯了么?”
简青兮说完便瘫倒在草地上,呼吸声时缓时急,几次挣扎扭动,却都没能起身。
韩昂本在闭目催化药力,此刻耳听情势危急,当即加紧运劲,终于站起身来,张望着众人,一时间惊慌失措。
岳凌歌疾声道:“方才解药被岑兄收入了衣襟,韩兄弟快取来为我等解毒。”
韩昂赶忙应声,奔到了岑东流身旁,俯身拾起自己的断刀,又从岑东流的衣襟里找到了那瓶丹药,正要奔回,忽听阮青灰道:
“这位兄弟,你是个刀客,是么?”
韩昂心头一震,脚下顿时停住。
“你我素不相识,但我看得出来,你与岑兄一样,是个刀客。”
韩昂怔怔然转身,与阮青灰对视,一霎里似是忽然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