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假期前，欧美助理转发Cara美国独家代理商MGI的投诉邮件，终端客户加拿大Water Buffalo声称近两批FS109B的淀粉酶含量过高，用其制作的新款烤肉酱中淀粉成分遭到破坏。Cara道怎么可能，粉末酱油不含酶，酱油原液厂家也承诺不添加酶制剂。欧美助理说，附件是终端客户的原文，你先看下。Cara问，你给市场专员和品控主管发邮件了么。啊，需要抄送他们？Cara扶额，小妮子工作都一年多了，仍然不清楚投诉处理流程，一出事便直袭研发部——投诉案子应由销售部对接人市场专员发送给质量部品控主管，质量部视情况请求研发部介入。
自然这桩案子最终交由研发部负责，质量部可搞不清淀粉降解的缘由。客户坚称是淀粉酶的问题，“酱油发酵使用的曲霉分泌各种酶类，才能将豆粕分解为风味物质。”博士嗤笑，开始怀疑敝司研发水准了么，我们怎会不晓得酱油原液或许有酶分子残留，但是粉末酱油经200°C高温干燥，酶失活得彻彻底底；以防万一，我还安排小美测试同型号粉末酱油，结果一点儿酶活性都测不出来。欧美助理转述，客户要求和研发部进行电话会议，后天晚上九点可以吗。Cara说行，我和博士都有空——诶不对啊对方邮件写“9PMEasternTimeZone”，美国东部时间晚上九点，EasternTime不是北京时间，你赶紧再和他们联络下。
第二天上班收到的头一封邮件来自欧美助理：“……明天开始，我将休年假。若对水牛公司投诉事件仍有疑问，请诸位与我电话联系；如果电话暂无人回应，可微信联系。”
博士怒发朋友圈：“我司销售同仁在客户电话会议之际大大方方休个年假，而我仅仅在十一假期合法休息五天，便遭到老板反复鞭挞——谁叫我是个背负一些根本说不清道不明的职务的干部。”冲着Cara不带笑意地咧开嘴角，“屏蔽领导了，你放心。”
“谨慎是美德。”Cara眨眨眼，“博士可曾晓得，劳动者生来平等，但郡主比普通劳动者更平等。”8月欧美团队的巴西行程包括展会后参观太子合作建设的香兰素车间，欧美主管愕然发觉，眼前的东道主便是身旁这个毫无业绩的姑娘的亲叔叔。
技术总监指导博士和Cara，该同客户沟通哪些方面，“目的不是为了证明粉末酱油中没有淀粉酶，而是帮助客户找出烤肉酱变稀的原因，继而给出可能的解决方案。”根据水牛公司的邮件描述，他们将FS109B用水溶解为液体酱油，再与淀粉等配料混拌，静置数小时后原本粘稠的酱料变得稀薄，碘液染色证实淀粉颗粒已被破坏，不是淀粉酶惹的祸又会是什么。
“他们还提到，如果将液体酱油煮沸后再行加入，不会造成酱料变稀。这是他们认为FS109B含有淀粉酶的理由，但这个现象很可能是微生物导致的——冷水稀释酱油，后端没有加热步骤，等着长菌是嘛。”博士摊手，“总归我们也做一遍微生物培养，验证对方的实验结果。”
“先来一组对照实验吧，电话会议问下酱料配方，再模拟一组条件更精确的。”Cara道，“开会时直接讲是微生物的问题？”
“当然不。”博士指点她，“我们还是先说清楚不关淀粉酶的事，再问问他们使的是什么淀粉。调制粉末酱油原料时没见过冷水能溶的，淀粉不都是用热水糊化的吗？搞不好他们刚做出来的酱料就是稀薄的。”
晚上十点二十分，小区大门外的理发店刚收工，店员们在人行道上列队开会，看来才结束越洋电话的Cara下班并不晚。厂部唯一一台国际长途位于严总办公室，她只好自己给Skype充值二十块钱接入在线会议，也没法报销。不出意料，电话会议一向效率低下鸡同鸭讲，没得出实质结论；只了解到对方使用某个英国品牌的冷水可溶淀粉，博士悄声道或可用于调制敝司新品。水牛方面索要粉末酱油的酶活性检测报告。MGI居中调停，问焦糖厂有无替代型号推荐；Cara告诉欧美主管，让他们试试FS204，但不保证会否遇到同样问题。
终究讲清楚，“强烈建议热处理酱油稀释液”。粉末酱油的盐含量高达45%，对微生物增殖来说环境太恶劣；而水牛的烤肉酱仅添加5%粉末酱油，不再加入食盐及其它钠盐类鲜味剂，全程常温加工，导致天然发酵酱油残留的微生物大肆滋长，破坏酱料的分子结构。水牛谈判代表深感困惑，使用贵司原料为何必须增加一个工艺步骤？窸窣转头与同事低语。Cara依稀分辨，对方团队正在议论焦糖厂的研发人员没经验，怀疑有必要为中国供应商叫个翻译。
郡主休假期间转发MGI的邮件给Cara，“我方不想在会议上提出这一点，但还是得询问贵司，两个问题批次使用的原料酱油是否与其它批次不同。”麻烦把去年至今发往MGI的FS109B出货记录传过来，Cara道，我核对下各批原料供方的情况。
“哇靠，7月FS109大类总共发货十二批，菌落总数几乎全破千了。”面对质量部的出厂检测台账，Cara难以置信地筛选取消再筛选，“之前之后的数据还好，基本是几十，有几批两百多。”
博士笑得轻松：“说明K厂的酱油吨桶不够卫生，我们可以借此要挟降价，然后按照敝司供应部的一贯做法从中牟利。”
“说正经的，那两批FS109B的原料就是你提到生白醭的酱油？记得你说过K厂车队某次送货耽搁了些，高温天路途上捂半星期，打开发现菌菌们长得可欢了。”
“还真不是那次。”博士道，“而且没白醭的酱油，喷成粉再加水稀释，也会滋长微生物，毕竟每克能检出那么几十上百个菌落嘛。”
为何粉体产品必含一定数量的微生物，博士称客户搞不懂生产机理，Cara倒认为是客户不理解敝厂实况，高菌落数不一定是发酵酱油带来的原罪。颜岩嘲道审经理再次焦头烂额，新出20吨每克菌落总数超过三千的粉末酱油FS125；初步分析是太子和躁阿姨瞎捣鼓惹的祸，俩人琢磨怎么解决堵粉问题，一会儿要求人工接粉，一会儿改回自动收粉。Cara闷笑，原谅我不厚道，“一会儿人工授粉，一会儿自花传粉”，朝令夕改不带这样玩的。颜岩表示，人工接的粉菌落数不多，估摸着收粉管道没洗干净。Cara叹道，余工抨击过二车间的管道设计，为着严总口中“工业美学”搞出不必要的弯折，焊接点不光滑，管道既容易堵塞又难以清洁。
“红烧牛肉汁多厉害，自带杀菌功效。”颜岩突发奇想，“粉末酱油能朝这个方向开发新款吗？”
“现实一点，”Cara冷静道，“还是让技术总监把这20吨拖去辐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