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门是对扇的,门板光滑,做工细致,但左边那扇微微向里开着,留出一条狭窄的缝隙。
俩人来到墓门前,见那门缝有一米左右宽,浓郁的黑暗从里面透出来,让人毛骨悚然。
栓子无比激动,哆哆嗦嗦地指着墓门道:“这就是古墓吧,师父?”
半天儿没回答,仔细观察墓门。
墓门由两扇完整的大石板打造,先前离得远他没发现异常,现在就在眼前,他看到墓门上残留着一些绘画。仔细辨别,居然是五种植物的形状。它们左三右二分布在两扇石门上,植物周围有深色染料画出的边框,年代久远染料褪色,具体是什么植物不得而知。
“奇怪……”半天儿自言自语。
“啥奇怪?”栓子又躲到半天儿身后。
“古代染料千金难求,绘画应用于墓葬中时多用于主墓室的内部,供墓主欣赏,不太可能会出现在向外的一侧。”
“这说明啥?”
“如果你家有一幅名画你不贴在屋里贴在房门外侧是给谁看的?”
“嗯……”栓子思索,“给邻居和过路的看呗!显摆!”
“说的就是,这古墓里显摆给谁看。墓主会希望有人来?”
“对呀!”栓子恍然大悟,“可……师父,这又说明啥?”
“说明这可能是个疑棺。”
“疑棺是啥?”
“你看过那么多盗墓小说,不知道疑棺是什么?”
“你给我讲讲,小说能跟这一样吗?”
“疑棺是古人防止盗墓的手段。在建造古墓时,墓葬师在墓室周围设计一些虚假的墓室,里面同样放上棺材,让盗墓者分不清真假,有条件的会在疑冢中设置机关,阻杀盗墓贼。”
“我想起来点儿了。”栓子摸着脑袋,“可是师父,这后边儿不一定是墓室吧?我看小说里有的时候墓门也出现在墓道里。”
“那是没脑子的人瞎编的,古代制造工艺非常原始,像这样的两块大石板说不准得多少人花多长时间失败多少次才能制造成的,不可能放在没用的地方。”
“哦……还是你厉害。师父,现在咱们咋整,进去不?”
“来都来了,岂有不进去的道理。”
“那有机关咋整?”
“墓门半开着,说明前人来过,有机关应该也已经被触发或者破坏了。你跟着我,小心一点,不会有危险。”
说着,半天儿又举起蜡烛。喃喃念道:“寻仙问路仙不语,拦神讨吉话不多。”说完他注视着蜡烛,见蜡烛兀自燃烧并未摇晃,迈步走向墓门。
栓子跟在他身后问他刚才说的啥,他没有回答。栓子以为不能说话,赶忙把嘴捂上。
从门缝向内探头,微弱的蜡烛照亮倒在地上的原本用来顶住墓门的断龙石,再抬头向上面找,未见有千斤闸等机关。半天儿深吸一口气从门缝里挤进去。
以往这种事儿半天根本不用自己出头,跟着老刘屁股后面就行。现在他领着栓子,心未免一阵阵悬着。
室内地板坚硬光滑,脚触坚实,没有陷坑等机关。他站在原地,又点着一支蜡烛。
两支蜡烛增添光亮,墓室的轮廓初步呈现出来。这里九米见方,周围同样是黄泥茅草砌成的石砖墙,保存完好,筋柱俱全。墙上同样有褪色的壁画,每面墙中间部分一幅,有人物有植物,但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内容。
在墓室中央,凸出水面一三层石台,每一层都陈列着一圈陶瓷陪葬品。有黑陶、土陶,下一层被水淹没,破损的较多,中间一层相对完好,从形状看,都是壶、碗之类的生活用品。
正对着墓门的方向有一个三级台阶,通往最上面一层的方形平台,一具石棺坐落在平台上,棺盖被掀开,斜倚着棺身。平台四角有四根石柱,上支撑着棚顶,中间护着石棺。
“师父,山洞里那些明器就是从这石棺里面拿出去的吧?”
“不像。你在这等着,我上去看看。”
“啊?我也去!”
“这是疑棺,里面没有古尸,也不会有陪葬品。”
“确定是疑棺了?”
“确定。”半天儿看着外表雕刻着云水花纹的石棺说。
他迈步来到石台下,捡起一个黑陶碗,见碗中心有形似稻穗的花纹,再看别的,是一株小麦,依此他推断,壁画和门画上的植物,也都是谷物类。
放下陶碗,他径直来到石棺跟前。如他所料,石棺内没有尸骨也没有陪葬品,但里面居然装着半棺材的蛋壳碎片。
他仔细观察棺口石沿,找到四处相对的微弱损坏痕迹,由此推断出这是北派高手摸金校尉用开棺刀所为。联想到那枚摸金符,他确定当初造访这里的正是和尚和老道。
“那里边儿有啥,师父?”栓子如长颈鹿一般向石台上方张望。
“没什么。”半天儿回答,手离开石棺。
“我过去了啊?水里拔脚。”
“别来了,我这就回去。”
“东西咱不拿点儿啊?”
“陶器没有市场,等会儿我们看见值钱的再拿。”
半天儿退下石台,心里七上八下。按照摸金门的规矩,开棺取完明器后,应该把棺盖复原,即便开的是疑棺,没得到明器,也会盖棺,以示对墓主的尊重。眼下这个棺盖开着,只说明一种情况,就是当时他们遇到紧急情况需要马上离开墓室。
“希望别跟那些蛋壳有关。”半天自言自语,拉着栓子顺着墓门返回到墓道中。
“你说啥,师父?”栓子问。
“路上给你讲吧。”半天儿说着,沿墓道返回。他们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墓室内的水就由四周向中央变成了血红色。
“咱现在去哪?”栓子又问。
“去墓道另一头,当初和尚老道发现这里是个疑棺之后,肯定也会去墓道另一头。”
“师父你真聪明,好像能看着以前的事儿似的。”
“经验,”半天儿道,“智慧在古墓里边儿起不到什么作用,经验才能救命。”
“哦!所以谁都得有师父带着,是不?哎,你刚才说的啥鸡蛋壳是啥?”
“刚才那石棺里有很多破碎的蛋壳,比鸡蛋小,比鹌鹑蛋大,有点像是蛇蛋。”
“蛇蛋有啥怕的,我还吃过呢。”
“盗字行里有句老话,‘宁遇死,不遇活’,说的是在古墓里边儿宁可遇见死的东西也不想遇着活的东西。”
“听不明白。”
“死的东西就是指死人,死人再怎么吓人终归是心里层面的,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活的东西就不一样了,通常会有大危险,哪怕是一只耗子那也是吃过死人肉的红眼耗子,会袭击人。还有一层意思是不想遇着活人,古墓里遇着活人肯定是盗墓的同行,会拼个你死我活。”
“师父,你是说那蛋壳里边儿以前孵出来过啥吗?”
“但愿没有。”
俩人一边说一边走,蜡烛随着前进的风摇曳,将俩人的影子拖得老长。在影子头顶的附近,水持续变红,一路跟着他们。他们路过盗洞口,“血水”停止前进,漫上老猎户的尸体。
过去后没多久,墓道右侧出现一条岔路。半天儿走过去,发现岔路后是一条向下的阶梯。他朝里边照,不见尽头,退回来继续上路。栓子问:“师父,咱俩为啥不走这路啊?”
“你觉得应该走这条路?”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知道你根据啥走这边不走那边。”
“没有根据。如果这边没有找到主墓室,我们再走那边。现在多出一条墓道,给咱们增加了很多困难,咱们尽量不走回头路,以免迷路。”
“现在不就是回头路么?”栓子好奇地朝四周张望,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
“少说话吧你!”半天气得牙疼,“我得思考事情。”
“好嘞!”栓子爽快地答应,惹得半天儿又气又笑。
半天儿一边走一边仔细数着步子,用以确定墓道的长度和刚才那个岔路的位置。距离之前那个墓室大概两百步以后,墓道到头,前面又出现一扇石门。
石门规格与之前的相同,门上同样有残存的绘画。但画的内容变成两件衣服,左半边纤细飘零,有多重颜色,应该是女人的衣服。右半边宽松大气,以黑色为主,应该是男人的衣服。半天儿仔细寻找人的痕迹,可看半天,发现那只是衣服,没有人形。
真是邪了门了。他暗暗猜疑:墓门上画植物已经够奇怪的了,怎么还会画着衣服?
门紧紧地闭着,好像在告诉来访者切莫尝试打开。
半天儿用手顶住墓门,用力推了推,纹丝未动,自言自语道:“摸金校尉应该不会打不开一扇普通的石门啊……”
这时,他看见石门右边的一大块方砖稍微从墙体里凸出来。走过去辨别,发现那石砖四边缝隙里不见黄泥茅草,恍然大悟。
他后退一步,道:“栓子,把那方砖抽出来。”
栓子还在观察墓门,闻声看见那块石砖,走过去抠拄石砖凸出的下沿,用力向墓道的方向拉。
石砖无比沉重,缓缓向外移动,待半边悬空后。半天儿过去帮他,俩人一起向外拉。石砖立刻脱离墙体,“咣当”一声摔在地上,断成两截。
石砖后,露出一条扁平的盗洞。
半天儿把蜡烛伸到洞里,发现洞只有不到三米长,向墓门后的方向转弯。他回头对栓子说:“前辈们没开门,从这进去的,估计门后有机关,你在这等我,我进去看看就回来。”
说完,他把蜡烛放进洞里,伸长双臂爬进去。来到尽头,蜡烛照亮一块同样虚放着的石砖,他使出全身力气向前推,石砖落地,露出洞口。
他探头向里面看,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墓室出现在眼前,三层石台、三幅壁画、陶瓷陪葬品、开着的云水纹石棺……他看向墓门的方向,看见粗大的断龙石斜倚着门板,下端嵌进地槽里,上面顶着门鼻,牢牢地把石门顶住。石门上角各伸出一根石臂,上面担着一大块石板。
果然有机关!半天儿暗自庆幸自己没带解断龙石的工具,否则定然被那石板拍扁。同时他也由衷地羡慕摸金校尉们的古老技艺,隔着门居然也能知道门后有机关。
他从盗洞里爬出去,翻身落地,来到石台下面。这里的一些黑陶器物上也有简易的花纹,但画的不是谷物,而是兽皮和布料,有一个很大的圆盘上还记录着杀死野兽取皮的过程。
他走上石台,看见这棺材里面居然也是碎裂的蛋壳。这次他没着急,把蜡烛支在石棺边沿,摘下猎枪,用枪管在里面捅了捅。
古老的蛋壳失去韧性,一碰就散作齑粉。他赶紧捂住口鼻退回到盗洞附近,钻进去。不料上半身刚探进去,蜡烛照亮栓子的脸。
栓子尴尬地傻笑,道:“我在外边儿太害怕了,师父。”
半天儿大怒,“以后你丫别管我叫师父了,早晚被你害死。”
栓子没料到半天反应这么大,笑容僵在脸上。
半天儿道:“你往回爬吧!”
栓子向后用力,脸色越发难看,“我动不了,师父。”
“还好这盗洞不长。”半天儿冷冷地说了一句,用膝盖顶住墓室的墙壁,用大腿和腰的力量把自己拖回到墓室里。“你爬进来。”他朝洞里喊。
“知道了,师父。”栓子答一声,朝这边爬过来,没一会儿,也钻出盗洞。
“咋地了,师父?”
“你听好喽,盗洞一般就一人宽,在里面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刚才要是个长盗洞,咱俩就得面对面活活憋死在里边儿。”
“那咋不挖宽点儿?”
“我抽你丫的!你以为盗墓贼都跟你这一身虎劲呢?挖洞不费劲啊?”
“嘿嘿!”栓子讪笑,“我知道了,师父,下回你让我在哪我就在哪,雷劈死我,我都不带动弹地。”
半天儿没理他,重新钻回盗洞,落在墓道里。等栓子也落地,他朝墓道中间的岔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