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儿一阵头皮发麻,可他毕竟是老江湖,并未逃跑,而是迅速抽出匕首与猫对峙。
猫并未发起袭击,右爪掀开被子,一瘸一拐地走到炕头,而后两只前爪交叠在胸前趴下,慵懒地看着半天儿。
半天儿摸到墙边开灯,昏暗的光线下,这老猫头小尾长,身修腰短,鼻平须硬,额头上三道斑斓文如同猛虎,一双圆眼亮似两颗黑宝石嵌着金线,尤其是那一身金黄色的毛发上均匀分布着铜钱黑斑,每一块斑周围都带有一圈蓝毛,随着呼吸鼓动,熠熠闪着蓝光。
竟是一只金钱狸!
据清朝奇书《相猫经》记载,世间有一种极其罕见的狸猫被称为金钱狸。此猫与大多数长着虎纹豹纹的山狸不同,它身上的斑纹酷似古钱,生性狡诈凶狠,善斗蛇鼠,统御一方,且越是厉害花纹就越好看。此时半天儿见它一身锦皮流金流银,断定其是猫王无异。可惊喜之余他又诧异,为啥小伙儿不见了,只留下一只猫在这呢?
他没敢轻举妄动,四下观察,最后在门上看见一张字条,上面是猫爪子划拉似的字:江湖路远,不跟你斗,借你猫用,讲借讲还。猫相黄二哑巴。
半天儿长舒一口气,心中生出一阵感激。他取来一支笔,在字条下面回到:江湖之事,礼尚往来,借猫之恩,以虎相报。斗爷张半天。
写完,金钱狸像是得到什么指令,四腿蹬开灵巧地跳到他肩上,就地蹲伏。他立刻回屋叫醒栓子,收拾包裹直奔金鼓山。
金鼓石经过雨水冲刷比之前更亮一些,苍白的颜色使整个山顶笼罩在诡异的氛围中。
天快亮了,半天儿在石滩处修整,把包里吃的喝的全都摆在金钱狸面前,爪子点哪样儿他就给开哪样。半个小时,人和猫都吃饱喝足,他系好鞋带,勒紧绑腿,抽出砍刀,拉开衣襟揣好猫王,大步朝日军实验室开去。
山沟里腐烂的味道更加浓烈,一些积叶薄的地方可见被咬死的耗子的尸体。它们大都空着眼窝,一幅死不瞑目的骇人模样,被雨水打湿的灰毛紧贴皮肤,肚子上可见黑烂的肉和不停蠕动的蛆虫。
他们急促穿过山沟,踏上台阶。一只大耗子从门内一窥,踉踉跄跄地跑开。等他们走进屋子,所有幸存的老鼠都聚齐了,楼上楼下比比皆是,且个个口流黏液双眼猩红。
老耗子精站在正对面,面目狰狞地盯着二人,好像是在说,“既然你不要脸,那我就不客气了!”
半天儿嘴角勾笑,冷冷道:“你要是不为非作歹,我不至于非治你于死地,但你伤人吃人我就留你不得!”说罢,他拉开衣襟。
金钱狸化作一阵疾风窜到地上,浑身毛发倒立,双眼圆睁,前爪摁地,尻尾隆起,嚎叫一声好似龙吟虎啸。
刹那间,所有大耗子像被雷劈了一样,定在原地一动不动。金钱狸抖着蓝光点着左后腿大摇大摆地从它们中间穿过,朝老耗子精走去。
耗子精钻向后墙破洞,金钱狸一跃而起,锋利的猫爪刀进它后臀,一下将它拉住。耗子精惨叫一声挣脱,跑向别的方向,金钱狸再次跃起将其按住。它回身啃咬,可硕大的身躯、牛一样的力气在金钱狸面前施展不出分毫,转瞬身上留下十几条血印子。
金钱狸毫发无损,越战越勇,渐渐把老耗子精逼到墙角。老耗子精“吱吱”大叫,似在求饶又似在向其余耗子发号施令,但周围耗子个个呆若木鸡没一个敢动。又斗几个回合,老耗子放弃抵抗,躺在地上绝望地闭上眼睛。
金钱狸踩上它后背,一只爪子按住它后颈,另一只爪子玩似的左右扒拉它的脑袋,见它真已经投降,才露出钢锥一样的牙齿一口咬住其脖子。
老耗子抽搐一会儿,变作一块死肉,金钱狸跃上一块水泥板,居高临下环视众鼠,抖抖锦毛,发出一声咆哮。
耗子们顿时化作一溜灰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屋子渐渐沉寂,半天儿还沉浸在刚刚金钱狸的一招一式上一时没有反应。栓子拍着巴掌大叫,“这玩意儿还真是不服不行,体格子差这老些,说给整死就给整死了?”
半天儿回过神,“那可不。咱得谢谢猫爷。”他双掌合十朝金钱狸深鞠一躬,而后伸出手臂。
金钱狸打了个哈欠,跳上他胳膊走到登山包上趴好,好像是在告诉他,“小菜一碟,何足挂齿!”
鼠患已除,两人赶往地下室。途中栓子看半天儿太累,伸手想把金钱狸抱到自己身上,结果被这位猫爷抓了三道血印子。这下栓子更加确信这猫就是那小伙儿变的。
没了耗子作乱的地下室似乎少了某种压力,两人来到溶洞边上,立刻着手研究入洞方案。半天儿用荧光棒自由落体,测出洞的高度大概在二十米左右,竖口似圆似方,四周岩壁呈现压缩结构,层层叠叠棱角分明,脱落的碎石块在洞底积累了一座碎石丘,石丘南面对着一个横向洞口,可能是昨天大雨的缘故,洞内向上迎反的凉风中夹着“哗哗”的水声。
得到初步信息,半天儿决定用绳子垂降进洞。他手握冲击钻和膨胀螺丝看着栓子,无比想念团伙中的疯猴子。那小子出身不祥,但经受过一系列特殊训练,往常一起行动,所有这种力气活儿都由他一个人承包。
如今他不在,半天儿又见栓子一幅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冲击钻的神情,只能自己动手。他照猫画虎钻出四个小孔,又掏出锤子将膨胀螺丝敲进去,锁好登山扣,两个拴上不带弹力的主力绳,另外两个拴上略带弹力的安全绳。一系列动作完成,半天儿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表情得意。
“这就完啦?”栓子的表情不知为何有些失望。
“我看别人都是这么弄的,应该没问题。”
“早知道这的你让我整多好啊?”
“你会弄?”
“这话唠的,我搁工地干多少年活了,能不会打眼儿吗?”
“会你他大爷咋不早说?这把我手震的。”
“我还寻思你要作法呢!”
“我看你像法!”
俩人正在拌嘴,之前自个儿去一边玩耍的金钱狸突然跳到半天儿背上朝楼梯轻叫一声。半天儿即刻甩过手电,台阶空荡,不见任何东西。他想问猫王看见了什么,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脚步,间杂伴随着听不清的人语。
半天儿竖起食指示意栓子安静,把注意力全部调动到耳朵上。这次他听见声音是男性,而且不止一个,脚步“咚咚”响,好像背着什么东西,听方向也是奔这里来的。
他暗暗祈祷来者只是附近村民,遂将绳子全部抛到洞里,抓起背包带着栓子钻进之前躲耗子的那间屋子,关上门。
折页生锈,他虽注意了力道,门仍发出瘆人的声响。
脚步声很快来到楼梯,人语也变得清晰。其中一个人说话瓮声瓮气,“我说四叔,九爷这回有多大把握能找着金窖啊?”
另一个声音正好跟这声音相反,尖细高调,“不好说啊虎子……皇太极那可是大清第一位皇上,他藏的宝贝哪儿那么容易找着。不过你放心,这回九爷请了帮手,只要咱爷俩儿把洞里的东西掏上来,应该离金窖就不远了。”
虎子“哦”了一声,似不太情愿。两人走下楼梯,手电光顺着墙壁划向一旁的溶洞。被称为四叔的人停顿一下,说:“刚才我听着这儿好像有铁门动弹的声儿。我下钉子,你挨间儿屋瞅瞅。”
“有人咋办?”
“整死呗。”四叔轻描淡写地说,“九爷不是说还有人盯着这金窖?早杀了早省心。”
虎子又“哦”,从腰带上摘下一个东西“咔咔”摆弄两下,跟四叔分开,走向第一扇门。
半天儿和栓子躲在第三扇门后,听见子弹上膛的声音脑瓜门子冒出一层冷汗。栓子紧紧攥着棒球棍,激动得几乎要跳出去跟人家决一死战。半天儿按捺着他,迅速想辙。
这时,金钱猫突然跳到地上,顺着此前耗子啃出的破洞钻到外面朝走过来的四叔叫了两声。铁门“吱呀呀”扭动,四叔先是被吓了一跳,继而冷冷一笑,“原来是只野狸子,我还当啥玩意儿呢。虎子你过来吧,甭找了。”
四叔路过铁门,虎子快步追赶,两人来到坑边稍微宽敞的地方停下。半天儿趁机透过观察窗向外看。
外面是一高一矮两个剪影,因为逆光,看不清楚容貌,只依稀能分辨出他们的装束一模一样——头顶戴着无沿小帽,手臂和小腿都扎了方便行动的绑带。高的那个壮如铁塔,背着全部装备,应该是那个叫虎子的。矮的那个精瘦,稍微有些驼背,给人一种老当益壮的感觉,应该是四叔。观察之际,四叔忽然回头,双眼闪出两道亮光。
半天儿急忙闪到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