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前这女孩穿着条浅棕色碎花泡泡袖连衣裙,齐刘海,漆黑的波浪卷发垂至腰际,圆脸庞,戴着灰色隐形眼镜,脸颊两侧各一个大酒窝,像足了给森系品牌当模特的那种女孩。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露出齐整洁白的牙齿。
“呃……”我真想趁她还没看清楚我的长相就转身跑掉,可这一瞬间我的腿像是灌满了铅似的钉在那一动不动。该不是敲错门了吧?我下意识看了看门牌号。
“你是来找阿勇的吧!”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眼神,转头朝屋内招呼道:“阿勇!有人找。”
阿勇?这么亲密,我心里正朝这女的翻着白眼呢,只见丁毅勇穿着一身运动服加人字拖从屋里“啪嗒啪嗒”跑出来。给我开门的女孩转身走了,我的胃随着他拖鞋的声音而严重收缩。脑子一发热要告白吧,现在可好了,丢死人了,我心里暗骂自己。
“晨?你怎么来了?”他一脸意外。
我这时候什么小聪明都没了,愣那一言不发地酝酿伤心的情绪。他见我像是被谁点了哑穴似的,忽然咧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大手往我后脑勺上一罩,拨着我的头就往屋里走,我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带进了客厅。
“你来了正好,省得我再上去叫你。我几个北京的朋友非要来我新家聚餐,刚点的麻辣锅,我正准备接完电话上去请你和笑笑呢。”他朝我笑了笑。
接着他挨个给我介绍了正坐在沙发上围着茶几打牌的三男一女四个朋友。三个男孩是他一个公司的投行同事,分别穿着黑色、藏青色、浅蓝色的衬衣,都统一将袖子挽至手肘处,领口扣子解开两粒,一看都是一下班就直奔这儿的。而给我开门的森系女孩是其中一个男孩的女友,叫桔子,是个财经记者。在公司时,董秘张小姐不时抱怨财经记者找茬时的如狼似虎,我也听说过几例因为财经记者的连环爆料让一些IPO企业临时中止上市的案例,让我对这个职业的人充满敬畏之心。所以第一次见到的活生生的财经记者竟然这么温婉,让我还是挺意外的。
茶几上放了两瓶红酒、一瓶洋酒还有一个大果盘,看来都是他们带来的。有这种朋友可真好,Fiona和Doris那俩没眼力见儿的来我们家除了带两张嘴之外可从没见带过别的什么,我忽然想到那几个家伙估计对我忽然出门还纳闷着呢,得赶紧回去。
丁毅勇和我挨个介绍完他们之后,接着向他们介绍我:“这位是程晨,我的,我的邻居。”
他那略带羞涩的扭捏表情立即引起在场诸位的强烈兴趣,他们彼此眼神中毫不掩饰地互相传递着三八的信息,用那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语气和我打招呼。
“是邻居啊。”
“邻居你好。”
“邻居请坐。”
“邻居你下次一定要和小勇一起来我们家玩。”
这下轮到我变得羞涩而扭捏了,他们拉着我让我加入他们的战局,我坐下一看,发现他们玩的不是我以为的斗地主,而是德州扑克。我对于牌类游戏从来都不感冒,而德州扑克这种“烧脑”的就更一窍不通了。
“不会就让阿勇教你,他是高手,从我们这赚走了不少。你学了之后和我们玩,输了的就当是交学费,让他帮你教,我们心里也平衡些。”长发女孩笑着说。
“不好意思,我家也还有朋友等我呢。”面对如此热情的建议,我只好照实说了。
“对哦,你还没说找我什么事情呢。”丁毅勇问。
“我家也来了朋友在聚餐,何笑笑说如果你在的话就请你上去一起吃,不过你这有朋友,就下次吧,我回去和她说。”朋友就是拿来出卖的,这时候Clemence好用极了。
“那我和你一起上去打个招呼。”他不由分说,和他的朋友交代了一下起身就带着我往外走。
“邻居慢走,邻居再见!”
我们伴随着身后群情洋溢的告别声出了门,但和丁毅勇单独进了电梯之后,周围忽然变得格外安静,空气似乎凝结成了块,让呼吸都成了件费劲的事儿。我刚冲下来想表白的那股傻劲儿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只敢站在他右侧靠后一点,尽量轻轻地呼,慢慢地吸,怕他发觉我局促不安。但他或许和我的状态也差不多,从后面看他的耳朵,都红透了。
忽然,或许也不是忽然,或许这个念头已经在他脑海里预演了多次之后他才决定要转过身来,完完全全的地面对着我,表情和那天在小区院子里一样,他的眼神笼罩着我,我除了看着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电梯两边的镜子反射出无数个我们的身影,他头朝我这边压得很低,我的余光从侧面看来,他像是要和我道歉。
“程晨,”他的气息离我很近,近到我似乎能闻到他须后水的味道,带着夜晚的海洋那种清爽感觉。“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他接着说,声音中带着沉重,眼神里满是等待被审判的期待与惶恐。
听到他亲口说出喜欢我,那团一直包裹着我的那层被凝结的空气一下子都散开来,二十一层到了,电梯发出“叮”地一声响,仿佛我的作答时间完毕,电梯门缓缓打开,像是在邀请着我们出去。
他一动不动,还是那样低头看着我,nowornever,我脑子里闪现出这句话。
电梯等待时间过长,又自动缓缓关上,我们像是被悄无声息地密封进了一个隐蔽的罐子里,而这个罐子如此安静,安静到我甚至能听见他强健的心跳声。
我这次才得以有近距离仔细看他的机会,上周去理的新发型很适合他,饱满的额头下眉骨耸出,浓密的双眉紧贴其上,大概这会使不熟悉的觉得他不时有些过于严肃,单眼皮下延伸出的是长到有些微微上翘的睫毛,覆盖在他眼睛之上,像一只沉思的小鹿。之下是高挺的鼻梁,以及两片略带粉色,此时看来有些干裂的嘴唇。
我像是鬼迷了心窍似的,伸手想去抚平他嘴唇的纹路。我的手刚触碰到他,就被他一把捞进怀里,他将我抱得如此用力,以至于我的双脚都离地了,耳朵贴在他胸口,能听见他的心脏在用力“咚咚咚”地敲击他的胸膛。
但很快他就把我放下了,像做错事一般正想道歉,我踮起脚尖,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使他靠近我,再轻轻地将自己的嘴唇覆于他的之上。
“我也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我轻声告诉他。
电梯门再一次打开,我像一条鱼一般从他的臂弯之中游开,跑出电梯后我看着他说:“Clemence没叫你,我是骗他们的。我去找你,为的就是告诉你这句话。”我朝他挥挥手,快速地朝家的方向跑去,他带着一点甜蜜而又羞涩地笑,也朝我挥挥手,电梯门再缓缓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