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书房,云影忽然问沈和靖:“姑娘,您为什么对东宫这么抵触?”
沈和靖道:“东宫如果真的为我着想,议婚的事情就应该悄悄和陛下说,就算我和东宫议婚不成,对我也无甚影响。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叹东宫痴心,人人皆诽我欲拒还迎矫揉造作,让我以后如何自处呢?”
云影叹了口气,沈和靖又道:“就拿今天的事来说,就算东宫想私下与我会面是得了陛下首肯的,可万一传扬出去,还是有碍我的名声。如果我不是嘉国公之女,东宫还会如此作态么?肯定不会。说到底,东宫从未考虑过一丝一毫我的感受、我的处境,他让我这般难堪,仿佛不嫁他就是犯了弥天大错——陛下尚且不同意这门亲事,东宫拿我做筏子有什么用?”
云影连忙道:“这件事既已作罢,以后姑娘就不用费神了。过上几年,说不定太孙都有了,姑娘再议婚,谁还拿这件事出来磕牙?”
沈和靖却道:“仙居长公主下世十几年了,父亲和她的事不照样有人议论么?”
第二日今上忽然下旨,册东宫一位侧妃为良娣,一切仪注皆免。这便告诉众人东宫与沈和靖的议婚之事到此为止,东宫的新良娣可暂主东宫内帷事。东宫对此表现得不情不愿,不过也未多言。
沈和靖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日永安侯府下帖子请沈和靖前去赏花,因为沈夫人还没有回来,沈和靖不想独自前去应酬,于是推病没有去赴约。
这日今上为东宫册封新良娣的事情已经传开,曾与东宫议婚的沈和靖和陈琴川开始为人议论。陈琴川态度坦然,行事低调,议论她的人倒是不多,然沈和靖闭门不出,不免沦为各家女眷议论的焦点。
帝京世家的女眷或言沈和靖孤傲,或言她为东宫厌弃,更有甚者提及嘉国府当年和先皇后母家的姻亲,说嘉国府有意把沈和靖许配给先皇后所出的衡王,至于为什么弃东宫而选衡王……众人的话题到此戛然而止。
此前沈和靖和东宫议婚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如今沈和靖被东宫拒之门外,许多羡艳沈和靖的人此刻不免幸灾乐祸起来。若提及“沈和靖”三个字,必然有三五人凑在一处,交首接耳,以扇掩面。说到兴奋之处,众人眉飞色舞,鬓角贴的花钿闪闪发亮,耳边挂着坠子,摇摇曳曳。更有甚者合起扇子仰头大笑,暗讽昔日风光无限的嘉国公府大小姐一朝沦为东宫弃妇。
对于这样的场面沈和靖早已预想到,双妃册礼时太康公主也早已出面提醒过沈和靖,所以沈和靖两耳不闻窗外事,任凭旁人议论。
又过了二日,沈夫人忽然回京,沈和靖终于松了口气,心道沈夫人回京,许多场面儿再不用她替嘉国府打头阵了。沈和靖匆匆忙忙的往外走意欲同沈夫人会面,谁知道沈夫人甫一回府,就有京卫数位要员上门拜访沈江东夫妇。众人在外书房闭门交谈,直至夕阳西下。京卫诸人才走,又有大司寇岳文康夫妇等旧日沈夫人在刑科的同僚来拜。
直到晚饭时分沈和靖才瞧见了一脸倦色的沈夫人,沈夫人穿着皎月蓝道袍,头戴巾幅,耳边挂着一对红宝梅花坠子,容色澹远,目光清湛,眼角眉梢虽然已有皱纹,但气度不减当年。沈和靖叫了一声“母亲”,沈夫人笑道:“和靖,你怎么又瘦了?”
沈和靖打小就觉得沈夫人不像是她的母亲,倒像是她平辈,她的朋友。沈夫人从心里尊重沈和靖的想法,倾听沈和靖的心绪,给沈和靖讲京城以外世界的里的故事。沈和靖尊敬她钦佩她倾慕她,但总是觉得沈夫人待自己有一丝丝的疏离。
她知道沈夫人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许多时候她也会想,如果沈夫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那该有多好。
三人落座,沈江东首先对沈夫人讲了沈和靖拒婚东宫、今上首肯并为东宫另侧良娣的事,沈夫人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笑道:“这样很好。”
沈江东又简要说了沈和靖那天出城遇上的怪事,沈夫人听了也没说什么,反而笑道:“我今日跑了一天了,咱们用饭吧。”
晚饭席间沈江东说起方慧妃在西苑设宴的事,沈夫人道:“册封礼时我没有去,这次去将礼补上。慧妃一向宽和,总不至于见罪于我。”
沈和靖道:“册封礼那天我瞧着英国公府的老太太都去了,就母亲您没去,只怕有些点眼。”
沈夫人笑笑,“方慧妃做了这么多年的管家娘子,俸禄可终于涨了。”
沈和靖听出沈夫人之话里有几分调侃的意思,心下十分奇怪:难道沈夫人和方慧妃有过节?
只听沈江东解释的道:“听说乌台有人领衔上表请陛下继立皇后,陛下才匆匆册封了双妃,方慧妃食了贵妃俸。”
沈夫人笑道:“从前先头的中宫皇后在的时候,他们一个两个总想把中宫推下去。如今,中宫悬虚,他们又急着让陛下继立皇后,有精力没处使,好一番折腾,只会盯着陛下的家务事。”
沈江东忍不住道:“你就别说风凉话了。”
餐后沈江东和沈夫人显然有话要说,虽然沈和靖很想知道父亲和母亲要谈些什么,但是沈和靖还是推房中有事先辞出来,出来时还替沈江东夫妇带上了房门。
沈夫人望着和靖背影,“和靖心里有心事。”
沈江东道:“过过这一段也就可以好了。”
沈夫人点点头,“事情一切顺利。哦,除了和靖被算计的事,其他事情一切顺利。”
“和靖的事,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那建安郡主那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