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那个人骑马从北方来,漆黑的袍子随着气流在空中卷动,他的头发如同仲夏盛开的百日菊般鲜红,好似流火飘扬在脑后。
他在嘈杂的广场上下了马,一手用马辔牵着载满重物的马儿。现在是正午时分,广场上沿街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制皮人赤裸着上身拉伸着棕色鹿皮,阳光照射在他的背上泛起古铜色的亮光。工具铺里的铁匠正满头大汗的捶打着一根烧红的金属。
“也许它会变成一把好剑”他想道。燠热的天气逼出了每个人身上的汗,却止不住唾液在腥臭的空气中四处喷溅。
他停在了一家画着古怪动物的招牌下。
“欢迎光临红狮酒馆,帅哥”迈着两条麦色长腿的女招待笑着端着托盘穿过他的身前,雀斑在她的脸上增添了活力。
酒馆主人从装满腌菜的吧台下抬起头来,在自己沾满油污的皮质围裙上擦了擦手。
“要点什么?”他盯着眼前的陌生人。
“腌黄瓜?炸鱼?还是要来一杯解暑的莫拉达地瓜酒?”酒馆主人拿起吧台上发黑的抹布卖力的擦了起来。
“啤酒”
陌生人僵硬的脱下身上违反季节的黑袍,立刻引起了其他客人的注意。
他那麻黄色的皮质胸甲上,正用两根结实的绳子延伸到背后,银色的锁扣帮他紧紧的扣住了那把使人移不开目光的长剑。
“一定是个亡命客,该死,我们这可都是老实人,我最多只拿过菜刀”戴着草帽的农夫咕哝着,灌了自己一大口麦酒,强迫着自己不去观察陌生人。他想尽可能的远离麻烦。
“真是倒霉,但愿他不要惹事”酒馆主人面色不善的扔下脏黑的抹布。从身后拿出大号的陶制杯子,往里面灌满了啤酒,少许的酒花沿着杯沿溢了出来,在吧台上留下几朵泡沫。亡命者的殊荣,他往里面灌了比农民多三分之一的酒。
“喝完赶紧滚蛋吧。”他心想。
陌生人拿起杯子饮了一口,他没有往更热闹的桌椅那走去,只是半倚在吧台前。
“所以我猜你不是本地人”酒馆主人想到了一个小伎俩。想用说话来分散陌生人的注意力,他假装埋头收拾着吧台上的小物件。
陌生人耸了耸肩,算是默认。
“我刚从你们这儿最大的森林里出来,所以严格来说我算是路过的北方人”
“啊哈,所以你是个北方来的杀人犯?”酒馆主人双手撑住吧台盯着陌生人翠绿的眼睛,咧开的嘴唇让人分辨不出是否是出于善意的笑容。他想从陌生人祖母绿宝石般的眼睛中看出动摇,不用太多,一分就够了。
“该死,他是把庞贝大帝的绿色石头塞进了眼窝子里吗?”酒馆主人没能看出什么,却被陌生人明亮的双眼所震慑。他自己先垂下脑袋。
“嗝,你们这儿的人说起话来都是这样?还是只有你”陌生人喝了一口啤酒,双眼避开了其余人的目光:“放心,我没有恶意,这儿不是我的目的地。”
“我们对拿剑的人向来多几个心眼,特别是从北方来的,况且我们这地方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抢”酒馆主人撇撇嘴,继续摆弄起空杯子,有缺口的放一起,没缺口的放一起,总能找到点活干。
然后这令人作呕的事件就从一声叫嚷开始了。
“嘿!外面的花斑马是哪个混蛋的?”洪亮的声音盖过了酒馆嘈杂的吵闹声。穿着黑色卫兵服的两个男人迈着步子站在了酒馆的招牌下,阳光从他们身体的边缘穿过,怜悯的向酒馆里的醉汉们施舍着光明。
“你知道吗,其实我也不太喜欢总背着一把剑”陌生人盯着酒馆主人叹了口气。他十分无奈的看向了门口的卫兵:“嘿!两位先生,虽然我不知道混蛋指的是谁,但如果你说的是有白斑的那匹的话,他是我的”陌生人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
是老斑鸠和他的实习生小混蛋。两个卫兵从醉汉的目光中走到了陌生人的身前,影子跟在身后拖的很长。留着花白胡子的卫兵更靠近一点,他的身后不到一步的地方站着比较年轻的那个。
“是他的,他背着一把剑”年轻卫兵紧张的盯着陌生人。
老卫兵很不自然的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他的动作并没有引起陌生人的反应。
“告诉我生面孔,如果那匹花斑男孩是你养的,那请你解释放在他鞍上的这袋东西”老卫兵朝地上扔出一副土色布袋,伴随着闷响,布袋的松口处半滚出一颗人头,虽然只露出了一半,但那颗头的表情委实不大好看。
醉汉们被吓了一跳,有人已经开始作呕。议论声哗然而起,酒馆主人将害怕的女招待护在了身后,紧张的握住开河蚌的匕首。
“妈的,我就知道他会惹来麻烦”他紧张的护住女士往墙角退去。
“比起这个先生们,我更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擅自翻动我的私人物品”陌生人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的发问。酒馆主人这才发现,这位背着剑的客人如此的高大,这让他的额头上不自觉的渗出了冷汗。
“嘿,听着混球,我不知道你从哪来,但你也别指望在琴木镇捞到什么好处。要是你现在老老实实的交代这个倒霉蛋是怎么把自己的脑袋交到你手上的话,我就保证,你刚刚喝下去的酒精饮料不会从你的肚子里喷出来!”老卫兵锐利的盯着眼前人冷笑,握住剑柄的指关节已经开始发白。
“冷静,冷静点先生们”陌生人举起双手苦笑道:“我真的只是路过这个地方,十秒钟前我才从你嘴里知道你们这儿叫什么名字。听着,我从北边那个林子里出来前几乎都没尝到过酒的味道,至于这个倒霉的家伙,我保证不是从贵镇上的任何一位先生那取下来的。”
“哈!那按你的意思,你从北边骑着匹马带着颗不知道哪个倒霉蛋的头路过我们这只是为了停下来喝杯操蛋的啤酒?”老卫兵像是被逗乐了:“我看起来像耕田的农夫一样好骗吗?混球”
“嘿,别信他的鬼话,我敢打赌,他一定是为了安雅那个俏寡妇来的,我早就说了,她早晚会被人惦记上”远处的醉汉打了个酒嗝高声喊道。他的肚子几乎快要从衣服里弹出来了。
“闭嘴,你这个吃屎的混蛋,谁他妈会带着颗头来找寡妇?不是人人都像你那样蠢”隔壁桌的男人讥讽道:“我打包票他一定是为了席尔瓦偷藏的东西来的,我他妈早就知道席尔瓦半夜不睡觉经常出去倒腾些什么,那一定是一堆黄金,对!一堆黄金”男人手上的啤酒伴随着剧烈的抖动撒了一地。
“哈哈哈哈,你个白痴!席...席尔瓦半夜出去是找他的情妇上床去了,还藏黄金,那头蠢驴这辈子就没见过一个纽德”农民笑得爬在了桌上。一时间酒馆又恢复了嘈杂的声音。
“安静!”老卫兵高声大吼,花白的胡子剧烈抖动着。年轻卫兵急不可耐的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
清脆的剑鸣控制住了醉汉们的议论,酒馆一瞬间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寥寥几声啤酒被吞咽的声音。
“把手伸过来混球”老卫兵朝陌生人说道。
“什么?”陌生人不解地望着卫兵。
“你觉得杀了人之后还可以舒舒服服的在酒馆里喝酒吗?”老卫兵不耐烦的掏出了一根麻绳:“你这该死的杀人犯,你犯了法,而现在我得拿你去换点酒钱!”
“听着,你们两个自大的混蛋无缘无故的从我的马上拿下我的东西,我没有让你们把自己绑起来就已经很客气了。而你们现在还想把我丢进大牢里?”陌生人显然被卫兵的理所当然挑动了火气:“说真的我好脾气已经快用尽了。所以两位先生,我劝你们不要再靠近我一步,不然我会保证会让你们下半辈子都安稳的埋在土里。”,他将陶制酒杯重重的砸在吧台上,翠绿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不满。
“你这婊子养的杀手!”老卫兵显然没有将陌生人的警告放在心里,他花白的胡须随着脸颊上肌肉抖动起来。麻绳随手就扔在地上,又一声剑鸣脆响而出,他直直向陌生人劈去。
陌生人被打了个出其不意,但还是轻轻侧闪,躲过了致命的攻击,老卫兵的剑狠狠的嵌在吧台的边缘。还没有等陌生人喘口气,年轻人矫健的突刺就冲了上来,看样子他这些日子没少练这一招。
“他妈的”陌生人生气的拔出背后的长剑,偏斜开突刺而来的利刃,转而顺着斜角切开了年轻卫兵的大腿。
惨叫声将酒馆内的气氛再次推动了起来,好事的醉汉高声狂吼着,避暑的农民则悄声的从大门闪了出去,顺带还捎走了隔壁桌的一杯啤酒。
年轻卫兵翻倒在地上,碰倒了桌上的几个陶杯,他惨呼着摁住血流不止的伤口。陌生人啐了口唾沫,转身弹飞了老卫兵的剑。
老卫兵几乎全身都在动,用着各种角度向眼前人发起攻击,而陌生人稳稳的站在他的面前,像尊守护吧台的石像。钢剑在他的手上随心所欲的挑开,格挡,偏斜走朝他脸上挥来的利刃。
就在老卫兵砍红了眼时,陌生人终于厌恶了这没完没了恶斗。他向前滑了半步,老卫兵的怒吼戛然而止,长剑从他的手中脱落,发出一声脆响。
陌生人依靠着半步的位移划烂了老卫兵的脖子,鲜血溅的到处都是。
“狗...狗娘养..的”老卫兵惊恐的捂住自己的脖子往后退了两步,他法没说出这句话,嘴巴里的血沫让他喘不上气。
他睁圆了双眼,踉踉跄跄的坐到了最近的靠椅上,推到了一瓶麦酒,抽搐了片刻后一动也不动了。
陌生人喘了口气,拿起吧台上肮脏的抹布,将剑上的血擦了个干净。他拽下尸体上的钱袋,从里面挑了个大点的银币抛上了吧台。
“日安,该死的琴木镇”他愤恨道,捡起地上的布袋,在醉汉们的注视下走出了酒馆。
“嘿!他杀了老斑鸠!这个王八蛋杀了老斑鸠,他是杀人犯!”不知是谁先起的头,醉汉们吵嚷着冲出酒馆将他包围了起来。
“他是个杀人犯!绞死他”醉汉们怒吼着向他砸出酒杯,石子儿等一类的小玩意。他闪过了大部分,同时也被狠砸了几下。
“你别想离开这儿半步,你这个杀人凶手!”酒馆主人随着人群出来,手里拿着个擀面杖,他肮脏的围裙上全都是刚才打翻的酒渍。
“没人可以在众目睽睽下杀了人还一走了之,哪怕是领主的儿子也一样!”他恐吓性的挥了挥手上的擀面杖,却不敢继续向前一步。
陌生人索性站在花斑马旁一动也不动了,他任由醉汉们砸着。
长着雀斑的女招待领着穿碎花裙的老妇人冲进了酒馆,她哭泣着跪倒在老卫兵的脚下。
“谁先起的头?”农民引来了五六个卫兵,穿过拥挤的人群半圆状的排开在陌生人的面前。为首的吐了口浓痰在自己的脚边。
陌生人叹了口气:“是那个留着白胡子的士兵”。陌生人望向被人架出来的年轻人,可怜的卫兵脸红的像快爆开的苹果,头发湿漉漉的,眼睛紧紧的闭着,正咬紧腮帮子。
“听着先生,我们不知道你是从哪来的,之前干过什么,但既然你在本镇杀了人,就别想着一走了之,更何况你杀的还是个帝国卫兵”卫兵们面色不善的望着他,随时准备拔剑。
“真是该死”陌生人摇头猛的拍打了马鞍,花斑马有些不解的摇着脑袋,马鼻子呼哧了一声喷出了一些鼻涕。
“先生,如果我是你,我会离那匹马远一点,双手抱头,跪在地上”卫兵冷声提醒道。
他照做了。然后穿着碎花裙的老妇人颤颤巍巍的拨开人群,她手上拿着一把生锈的剪刀。
很显然她想捅死跪在地上的男人。但现实是,她被他一巴掌抽昏在了地上,但随之而来的是无数双拳头冲向了他的面门。
卫兵们冷笑着望着他,没有一个人阻止。
“该死”陌生人被打晕前都没有还手。
Ⅱ
“托比厄斯.格兰特先生,你在对在本镇所犯下的谋杀罪行是否存在异议?”审判长留着快要垂到胸口的胡子,垂着眼睛盯着台下被两个卫兵架倒在地上的危险杀人犯,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没有”格兰特艰难的开了口。
“该死,他们差点把我的眼睛打瞎”红发男人的左眼不可抑制的流出眼泪。
“那本庭即将宣判你犯下如此冷血的罪行后需要为此付出的代价”审判长轻巧的打开手上薄薄的册子。
“杀人犯!绞死他!绞死他!”观众席上的农民们怒吼着挥舞拳头,口水朝彼此的后脑勺上飞溅。
“肃静!”副官严肃的重重敲打了桌子,四周逐渐安静了下来。
“本庭宣判”审判长站起肥硕的身子,几乎把册子全贴在自己的脸上。
“对于,琴木镇一死一伤的恶劣事件,现在判处行凶者,托比厄斯.格兰特...死刑!绞首执行。”
“万岁!”观众席上响起了喝彩声。
审判长放下册子,和蔼的朝着农民们笑了笑。
“让格兰特先生起来吧,他即将在绞架上洗清自己的罪孽,但在此之前他得先在本镇最豪华的牢房里和其它老鼠呆一会,希望他能满意本镇的服务。”
“绞刑!绞刑”观众席上欢呼雀跃。
托比厄斯.格兰特被扔进了死刑监狱,他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条裤子,上面甚至还破了一个洞。
“友善的村民对吧?”牢房里的“老鼠”看起来大的都能吃下三四头猫,而且他看上去很不好,确切的说他只剩半条命了。
格兰特挣扎着爬起来。望着死刑犯溃烂的手臂道:“热病,绞绳对你来说意义不大了”
“嘿,这可是法律的公义性,不管怎么说我在没有完全腐烂之前,都值得一根绳索”老鼠讥笑道,看样子毫无悔过。
“你干了些什么?腹肌男,在你进来之前我以为自己就算被烂死在这都没人发现。”他对这个新来的伙计表示好奇。
格兰特移到了墙角。他不太想和这个人打交道。
“杀了个卫兵”他敷衍道。
“你杀了个卫兵?一个帝国卫兵?哈,那个婊子养的家伙应该是干了你的马子,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理由让一个人去单挑一个帝国卫兵”老鼠大笑,咳出了一口浓痰吐在了自己的脑袋边上。
格兰特耸了耸肩,这段对话一点意义也没有,至少在死之前是没有。所以他决定闭上嘴巴省点口水。
“喔,还是个不爱说话的混蛋”老鼠从自己的手臂上抠下了一些死皮,把它们连着脓水擦在了干稻草上。
“我在进来之前玩了五个女人,她们个个都像歌剧里的女主角那样好看,可到最后她们还不是一股脑的被我扔进了井里,卫兵找到她们的时候,都已经烂的不成人形了”老鼠嬉笑着露出一口黄牙,吹嘘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你知道为什么吗?”他五官揪成一团兴奋道:“就是因为她们竟然敢说我长的像个猴子,拜托!这是多失礼的话啊,没有人会说另一个人长的像个猴子不是吗?真是缺乏教养。”
格兰特沉默着望着在干草堆上扭动的“老鼠”。
“不管怎样,我杀了五个,你只杀了一个,所以我应该是琴木镇最伟大的杀人犯”他洋洋得意的吹起了口哨。
“其实我杀了两个”格兰特突然异常的烦躁。
“两个?两个卫兵?那算你抵四个女人吧,你还是没有我杀的多”老鼠摆了摆那只能活动的手,他似乎很在意琴木镇第一杀人犯这个名号。
“不,我杀的第二个,可以抵你杀的全部”格兰特终于忍受不住他聒噪的室友,他的声音令人心生不悦。
“凭什么?他干了什么大事可以抵我的全部?”老鼠理所当然的抗议,他的声音就像指甲刮在木板上那样刺耳。
“他只是长的像个猴子”格兰特跳起身一把抓住室友的脑袋,还未等一声惨呼,就将他整张脸撞进了土墙里。老鼠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来,留在墙内的身体伴随着落在身上的碎石一颤一颤的抽搐着。
“你应该少说一点”格兰特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的室友。
远处的走道上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两个卫兵护送穿着绿色紧身男人来到了“豪华死刑房”的面前。
男人目视一切却又好似目空一切,他挺胸抬头活像一只骄傲的公鸡,而伴他左右的两个高大护卫却像鸡仔一般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喘。
“两位阁下,请问你们谁是托比厄斯.格兰特先生?”男人微微环视着肮脏的牢房,他的眉头在看见稻草上令人作呕的排泄物后轻轻皱了一下。
他冷漠的望向格兰特和只剩屁股在外面一动也不动的“老鼠”。
“嗯...”格兰特抱起双手朝着死掉的老鼠叹道:“他是格兰特先生”
“不错的玩笑,对于即将被吊死的人来说”男人微微颔首,不知道是不是表示鼓励。
“那么,先生们,劳烦请打开牢门,谢谢”他的头略微扭动了一下,立刻就有卫兵小心的上前打开了沾满口水的铁门,因为门锁上了锈,守卫不得不多转动了几下。
“至于你,格兰特先生,如果接下来你能随我走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男人并没有显得不耐烦。他的眼睛盯上了**的红发男人。
“我还有得选吗?”格兰特不可置否的摊了摊手。
“如果格兰特先生想要切身体会被吊死的感觉的话,那你确实有的选”男人骄傲的转身迈起轻盈的步子。
“不错的笑话”
“谢谢”。
Ⅲ
“康德大人,托比厄斯.格兰特先生求见”男人在长形的餐桌前谦卑的弯下了腰。装饰典雅的餐桌上摆着镀金的烛台和银制的餐具,中间是一篮点缀着风铃草的水果装饰。
长桌的尽头是一个消瘦的男人,几乎完全隐藏在阴暗处,只有苍白的手显现在昏红的夕阳下,静静的摆在淡蓝色天鹅绒的餐桌布上。
他把刀叉放下,格兰特看见了那盘被切了一半的肉排和印着三棵金边松树的奇怪家纹。
“也许是牛肋排”他吞咽着口水彻底从脑子里抹去了松树。
“啊哈!尊敬的托比厄斯.格兰特先生,您的大名如雷贯耳,十分抱歉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见”消瘦的男人起身走出了阴影,他朝着弯腰的男人轻声耳语:“去把蜡烛点上”他又看了看**的格兰特:“再去把他的衣物取回来,你就这么让他光着身子走进我的餐厅吗?吩咐厨房准备一份牛排,别饿着我们明白吗?”。
“十分抱歉,康德大人”绿衣男人站起身来,快速退出了客厅。紧接着侍女们踏上餐厅精致的红花地毯鱼贯而入,点起了蜡烛。
“让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在下名叫罗伯特.康德,现任琴木镇与松木镇的守护者。如您所见您现在正处于我的领地内,而且还杀了我的守镇卫兵。这确实是段糟糕的体验。”男人的嘴角上挑,眼中却只能看见血丝和他漆黑的眼圈。看样子他最近过得不太舒服。
“确实很糟糕,但关于这件事,我其实很抱歉,领主大人”格兰特面色凝重的说道
“不,该抱歉的是我。闻名北方大陆的“红公爵”格兰特大人能来到我的领地,而我却完全被蒙在鼓里,在当前的局面下,我还得谢谢您闹出的动静。”康德欠身一笑。
“那么,能告诉我像您这样大名鼎鼎的赏金猎人为什么不远千里赶来南方呢?”康德掏出了一张悬赏单,单子上画着的人正是麻布袋里那颗倒霉的脑袋,看样子这颗脑袋正被二百纽德悬赏着。
“这可是二百个金子,要杀他可不容易,但还不至于让您从北方一路追到南方”康德眼窝凹陷,配上鹰勾鼻子,看上去精于世故:“当然,如果要是有人随意摆弄我的两百个金子,我也会拔剑杀人的”他刻意露出一抹笑容,像是讥讽。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我仅仅是为了两百个金子从北方追到了南方,您知道,追猎这个活计很难让人舒服”格兰特靠在琉璃制成的窗子前微微躬身,双手抱在胸前:“所以我当时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他的语气很生硬。
“嗯,看样子我们都需要学会管理自己的情绪,特别是在自己背着一把剑的情况下”康德别有用意的敲摆在桌面的悬赏单。
“那么不如这样,您是个受人尊敬的赏金大师,而我又是个十分开明的人,但是您在琴木镇杀死的那名侍卫却一直是个安分守己的好人啊,他的头上可没有悬赏,至少在他生前是没有。而且据我所知他还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女儿,当然还有个被您砍伤大腿的学生。”康德故意停顿了一会,似乎在等面前的赏金猎人做出反应。
赤裸上身的赏金猎人一动也不动,继续僵硬的倚靠在窗前倾听着。
“可怜的孤儿寡母,虽然我好心原谅了您,但那护卫的家人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好极了。那么尊敬的领主大人,我猜接下来我要有活开始做了”格兰特叹了一口气顺着琴木镇领主的话说了下去。
“当然,您是能办成事的人,这一点我丝毫不怀疑”康德转了身,在明亮的金制烛台旁坐下,双手搭在扶手上,将自己的右脚架在了左脚上,他的黑色皮靴在烛火下微微发亮。
“所以,领主大人,您准备让我做些什么才能脱离该死的绞架”格兰特面无表情。
“如果您仅仅是为了两百金子而路过我的镇子,那么我希望,您可以抽出时间帮我杀点东西”康德沉声:“说实话我想不出比你更适合杀他的人选了,毕竟你是自己送到我们这儿的”他狡黠道。
“这是雇佣关系?”格兰特问
“不,是我在拯救你”康德的上半身向前倾,两手交叉放在唇下:“我在帮你乞求那护卫家人的原谅”。
“那么现在告诉我,赏金猎人,你遇见过最难缠的对手是谁?”康德问道:“当然我不是出于好奇,我只是觉得你的回答能让我对这个任务分析出一定的成功率”
格兰特沉默了一会。
“狼,先生”他轻声道
康德有些诧异:“您指的是像狗一般四肢着地的生物,亦或者是一个代号?”
“不是什么代号,就是狼,荒野上成群结队的狼群,他们会在你熟睡时结伴来咬断你的脖子,吃掉你的骨肉,最后你连渣都留不下”格兰特耸了耸肩,似乎在说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那么好吧,你或许该庆幸,这个带你远离绞绳的东西不会吃掉你的骨肉,至少目前看来他没有这个习惯。但我可以肯定,你在杀他的时候,如果不留神,他很可能会咬断你的脖子,当然...”康德微微一笑:“是用他的钢制小玩意。”
赏金猎人靠在窗前思索着。他不断活动着僵硬的指关节敲打着自己的小臂。
女仆推开雕刻着燕子与木兰花的大门,微笑着将牛排放在了餐桌上。
“康德大人,请问佐餐是要葡萄酒还是蜂蜜酒?”女仆低头询问,她有一头漂亮的金发正垂在耳廓。
“啤酒就好”格兰特结束了短暂的思考:“起码在我挑战狼群之前,总得喝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罗伯特.康德满意的打了个响指:“聪明的决定”他朝侍女点了点头,侧身拿起桌上的悬赏单。
“那么,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格兰特先生,至于这张帝国悬赏单上的金子,我想您也十分怜悯那老守卫的妻女吧”康德在烛火下扔出一个漂亮的钱袋,厚实而清脆的拍打在餐桌上,袋口在烛火的照耀下反射出缕缕金光。
“一百枚上好的南方纽德,用于补偿由您造成的可悲苦主,至于另一百,就当您热心赞助于本镇,希望您在琴木镇的每一天都快乐的度过”康德站起身整理了衣容:“那么,您用餐愉快,先生。”
他背着双手走出了餐厅,笑容立刻从脸上消失了。
“该死的琴木镇和他的混球领主”格兰特抓起啤酒狠狠的饮了一口,酒花沾上了他的唇角。
Ⅳ
赏金猎人骑着马行走在泥泞的小路上,沿途的马粪妆点了这条单调的小径,牲口的气味如同魔咒般追踪着这条路上的每一个人,谁也逃不了被恶臭侵袭。
“看上去是个使剑的好手”他拿出一张画像摆在胸前,画像上的人缺了一只眼睛,看样子曾经有什么锋利的东西从他的额头划到了耳根。
“真希望我没喝过那杯该死的啤酒”赏金猎人咒骂了一句,将画像揣回了腰间,两腿夹紧了马腹,策动缰绳。胯下的马儿就如同狂风般奔跑起来。
“人们唤他巡林者,又或是林中恶魔”绿衣服的管家骄傲的在炉火旁向格兰特出示了一张画像。
“你们要杀的是个猎户?”格兰特烘烤着他的双手,他连看都没看那张画像一眼,壁炉里的火焰让他的手指暖洋洋的。入夜之后,琴木镇的温度骤降了许多。
“猎户?”管家嗤之以鼻:“什么样的猎户会需要一名专业的赏金猎人来追杀。”
“那他应该是个长了四只手的猎户”格兰特故意道。
“当然不是,先生。另外我觉得您在幽默方面的才能表现的比您的专业还要高上许多”管家挺起胸膛却依旧只能仰视着高大的赏金猎人。
“那是你没有在那间酒馆,我亲爱的管家”格兰特微笑:“那么能继续介绍这位看守森林的伙计吗?”
“当然”管家清了清嗓子。
“他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据我们了解巡林者在我们镇上的伐木林内共加害了十名帝国卫士,而这只是我们已经找到的尸体数量”管家平静的说道。
“当然,当然,如果不危险,你们怎么会把我从绞架上放下了呢?”格兰特叹道:“那你们是怎么弄到这该死的画像的?从你的话里我可听不出这个家伙有留活口的习惯。”
“我们靠传闻,格兰特先生”管家依旧中气十足,绿色的紧身衣在火光下可以清晰的看见褶皱。
气氛僵直了一会,格兰特双手停滞在了火苗上方。
“嘿!听着,如果我们两个人轮流讲笑话的话,那么我们就会变成笑话了”赏金猎人收回了自己双手,认真的盯着管家棕色的眼睛。
管家沉默着,眼神却丝毫没有退让。
“好吧,真的该死”格兰特抚着自己的额头,一屁股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那动机呢?你们有查出这该死的传说瞎眼男为什么要和你们作对吗?”格兰特粗声抓起小桌上的画像。
“这个,我们的领主大人觉得,可能与森林中的信仰有关系”管家调整了方向面对着赏金猎人。
“啊哈!你们在砍树的时候冒犯了森林的信仰,见鬼,你可以好好解释一下吗?”赏金猎人弹着那张漂亮的画像的边角。
“具体来说,我们有理由相信,曾经有几位帝国卫兵深入了森林并在里面举行了某种宗教仪式,而这种仪式很显然冒犯了这个冷血的杀人凶手,所以他才会不停的猎杀守护伐木工的士兵们”管家的说辞显然经过多次的训练,他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停顿。
“所以,在你们砍伐森林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冒犯,而是你们举行的什么狗屁私人仪式让他凶性大发?该死,这完全是你们自己搞出来的东西”格兰特无语的靠在椅背上:“召唤出来一个神秘的东西,而又控制不住他,愚蠢的贵族阶级总是这么干,并且持之以恒几百年了。”
“咳嗯,尊敬的赏金大师,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帮你暂时脱离绞架的原因啊”管家颔首道,似乎也很赞同他的说法。
“听着,我是一名赏金猎人,不玩黑魔法的巫师,我不能只靠着什么狗屁幻想出来的瞎眼男和莫名其妙的黑暗仪式故事来帮你们干活,天呐,我甚至都不知道这家伙是男是女或者连人类都算不上,我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你们在一座巨大的森林里死了十个该死的卫兵”格兰特无力的闭上了双眼。
“该死,这样和让我被绞死有什么分别?”赏金猎人托着额头。
管家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想,我们可以找到另一种解决方案,如果您愿意带领一支五人小队的话”他提议道。
赏金猎人睁开了绿色的眼睛:“那样最起码我们会增加一点胜算。”
“当然,我们由衷的希望您是提着杀人犯的头回来的”管家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您同意这个方案的话,您明天赶到伐木营地请将这封信交给营地守护官,我想他们应该能再凑出五个小伙子。”
管家拿出一封烫着三棵松树的红泥信封交给了赏金猎人。格兰特认出了这是罗伯特.康德餐桌布上的家纹,看样子这里的领主一直都在和树打交道。
“还有,如果您觉得有必要的话,可以在营地里寻找威尔逊先生,他平时总呆在蓝色屋顶的帐篷里,没法工作时他经常喝的醉醺醺的。”
“他是什么人?”格兰特收起那封信问道
管家躬起身子从赏金猎人的左手上抽起那张凶神恶煞的独眼人画像:“伐木工,也是这张画像的提供者,我觉得他到了需要证明自己的时候了。”
“好极了”格兰特直起长腿搭在矮小的桌子上,裹紧了身上的黑袍。
Ⅴ
“真希望我没有错过什么”红头发的男人裹着一件黑袍将花斑马拴在了营地的外面。
“来者何人?”没有戴头盔的年轻卫兵从午睡中惊醒,慌张的抽出自己的长剑。
红发男人举起双手尽量露出自认为和善的微笑:“哦,冷静点伙计,我是从琴木镇来的,你们的领主派我来为你们解决见鬼的森林恶魔麻烦。”
“该死,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有援军”卫兵显然相信了陌生人的话,他高兴的收起剑,赏金猎人瞧见了他剑上有一处月牙形的豁口,像是砍木头时崩裂的。
“你们来了多少人?”卫兵领着红发男人兴奋的问道:“早该让那家伙瞧瞧厉害了!我们早晚得报仇”他握紧了拳头。
“呃...”红发男人不太想破坏卫兵的兴致,苦笑道:“就我一个”
“就你一个?”卫兵一个急停,完全在赏金猎人的意料之中。
“你一定是被康德大人派过来送死的,伙计。要知道现如今没有比让人来调查森林更快的消失办法了。”卫兵嘀咕道:“相信我,他是想让你永远消失。”
“或许吧”红发男子叹道:“如果绞死算其中之一的办法的话。”
“那你惹得麻烦肯定不小,可是妈的,你算让我白高兴一场。谁知道有一天那东西会不会冲出森林把我们都抹了脖子”卫兵倒起苦水。
红发男子从腰间掏出一张红泥封住的信封道:“我带了个身份证明,这玩意该交给谁?”
卫兵瞧了瞧他手上的褶皱的小玩意道:“谁也不用交,虽然你早该拿出来了。我们这里唯一识字的队长一天前刚刚在森林里被戳穿了脖子。为了把他的尸体运出来我们又折了两个人。”
“妈的,棒极了,我是托比厄斯.格兰特”赏金猎人无力的摊了摊手,将那封信搓成了一个纸团抛了出去。
“我是乔治,我该说很高兴认识你吗?”卫兵年轻的眼睛中带着不确定。
“我看不用”格兰特喘了口气:“那么告诉我乔治,你们还剩多少人?我是指四肢健全能打一轮的那种”
“六个,已经有三个人今天早上为队长报仇冲进森林里去了”乔治转身继续走着。他脑后的头皮屑简直可以组成一个跳骚军团。
“你没去?”格兰特跟着他。
“该死,我像是嫌命长的家伙吗?”他抱怨道:“他们凌晨进去,现在都要吃午饭了还没出来”
“也许他们在哪睡着了”赏金猎人叹了口气。
伐木营地的场地非常的大,遍地都是腐朽的树桩,空气中流动着浓浓的木香味。
“琴木的味道,咱们镇就是这个名”乔治笑了笑,挥舞手臂示意格兰特继续跟着他。
格兰特一言不发的走着。
场地里搭着十来个五颜六色的帐篷,但看起来还有人居住的只有两顶,大多数的帐篷不是被风刮了个口子就是被掀翻在腐烂的木屑上,上面落满了灰尘。
整个伐木营地毫无生机,如果不注意听连鸟叫都没法发现,格兰特注视着泥地上杂乱的脚印,他已经能感觉到数个星期前一群伐木工仓皇逃离这个地方的样子。
“这儿本来有三十多个护卫和六十七个伐木工”乔治看出了格兰特的神情。
“看样子他们都跑了”赏金猎人说道。
“护卫们大部分都死在了森林里。相信我,他们每次进去都是说要宰了那个狗娘养的,可是到现在一个也没有回来。”乔治耸了耸肩。
“所以你觉得早上进去的三个人是十足的蠢货”格兰特半蹲在地上捻起一些黑泥搓揉着。
乔治没有说话。
“我想知道六十七个伐木工去了哪?”赏金猎人问道,抬起头望向幽密的森林。
乔治指着一顶红色的帐篷:“大部分都跑去开采铜矿了,这年头伐木工和矿工都一样,剩下的都住在那个大红帐篷里。”
“没有矿工被杀?”格兰特感到好奇。
“没有先生,这也是他最奇怪的地方,他好像只杀卫兵,而且从来没有真的来过营地,我觉得他还是怕咱们的”乔治在太阳下抿着眉头望向黑洞洞的森林。
“我没看见蓝顶的帐篷,威尔逊还住在这吗?”赏金猎人站起身来。
“当然,他一直在帮忙消耗营地里仅存的一些好东西”乔治朝着格兰特笑道:“我们的麦酒”。
“你确定射中他了?”巴金斯半蹲在一株矮小的灌木丛里朝着爬在地上的同伴问道。
“百分之百”贝克特用肯定的眼神看向他。
“别听他的,如果他射中了,为什么这里什么也没有?”希尼从齐腰的浆果丛里钻出身来,他猫着腰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
“我觉得我们得回去,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巴金斯不安的说,他的手心从凌晨进入森林就开始冒汗,现在已经把剑把上的裹布都浸湿了。
“嘿,听着,我确定以及肯定我射中了那个狗娘养的,不管你们信不信,他现在身上一定带着伤,早晚得死在这儿”贝克特掰着弩箭不悦道:“现在我们只需要追踪到他,把他该死的脑袋割下来带回去就行了”
“你能不能闭嘴,贝克特,这地方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你该死的叫嚷声”希尼抓紧长剑拨开眼前的灌木。
空空如也,连个脚印都没有。
“该死,如果你射中他了,怎么连血都没有”希尼咒骂了一声,赶紧返回了灌木丛里。
连风里都是危险的味道,巴金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走...走吧兄弟们,咱们已经做的够多了,回去之后我想舒舒服服的洗个澡,然后再从老威尔逊那搞点白兰地”巴金斯提议道,可以看的出来,他很不舒服,满脸都是汗。
“妈的,你们两个白痴,我说了他一定死在了我的箭下,现在指不定倒在哪片草堆里,这儿有这么多草堆,我们就不能好好搜搜吗?”贝克特愤怒的提高了音量,没有什么比质疑他的箭术更糟糕的了。
悉悉索索。
安静的森林里传出几声轻响,是树叶被微风刮起的声音。
“贝克特你个白痴!”希尼恨不得一剑砍了这个摆弄弩箭的脑袋。
“注意戒备!”他低声喊道。
巴金斯双手握着长剑不停的吞咽着口水,当然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这么做,所以他觉得自己的喉咙一直很干。
“伙计们,我感觉他从我这来了”巴金斯终于忍不住惊恐的叫了起来,他面前灌木丛正在不停的抖动着。
“嘿!别紧张,他一出来你就给他一剑,就像你打乔治屁股那样”希尼故作欢快的说道。
抖动的灌木丛里突然冲出一道白影,巴金斯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不停的用全身力气砍向地面。
“去死吧怪物!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你这狗娘养的”他疯狂的碾击着白影,果然有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
“停下!巴金斯,停下!”贝克特从背后一把禁锢住他的脖子,打断了他的攻击。
“你几乎把他打成了肉泥”希尼苦笑着蹲在地上小心的动了动这只粉身碎骨的兔子。
“妈的,我刚才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巴金斯喘着粗气,热气从额头发散开来,他咧开嘴笑了。
“我们得回去了,贝克特,不管你到底有没有射中他”希尼站起身来道
贝克特吐了口气,慢慢松开了巴金斯:“就听你的吧”他缓缓的举起弓弩开始环顾四周。
“咱们从哪条...”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喉咙间有股巨大的冲击力将他钉在了身后的一颗柏树上。
“发生什么?我怎么不能呼吸了?”贝克特睁大了双眼想吐出疑问,可惜只有血液不停的从他的口腔里涌出。他断气了。
羽箭来的太快,几乎是一秒钟的时间内,贝克特就被射死在柏树上,而希尼和巴金斯才刚刚回过神来。
“巴金斯!快卧...”希尼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巴金斯迅速卧倒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寻找着希尼的影子。
可怜的琴木镇卫兵张开的嘴中正插着一根羽箭,他双眼上翻被大力射倒在浆果丛内,瘫坐在地上,将背后枝叶压出半个人形轮廓,口水和血液混合在了一起。
他还在不停的抽搐着。
巴金斯惊恐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动也不敢动,他的双眼不受控的流出眼泪,伴随着剧烈的颤抖。
“哗啦啦”像是树叶舞动的声音,巴金斯完全没有注意四周的动静,他就像一块人形的木头完全没法思考。
一只赤裸的脚从灌木丛里伸了出来。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脚的主人发出声音:“又一位猎人。”
“威尔逊?威尔逊?该死的你给我醒醒”乔治穿着粗劣的板甲粗暴的摇晃着胡子花白的老人,他身上碰撞的金属挂件发出令人不悦的声音,好在这也没其他人了。
“哦,干什么,狗娘养的”威尔逊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睁开了浑浊的灰眼睛。
“天呐,乔治!你从哪找来的娘们,长的快和头熊一样了”他惊叹道
“该死”格兰特抵住自己的太阳穴:“这画像能当真就见鬼了”他搓揉起准备好的独眼人画像又一个抛物线扔了出去,砸中了熄灭的火盆。
老威尔逊睡在一张完全不能称为床的地方,这地方连狗窝都不如,满地的酒瓶和装着茶色的瓶子混在一起。
“有人把尿撒在里面”格兰特拿起酒瓶沉声道,该死的腥臭味冲进他的脑门里。
乔治尴尬的笑了笑:“这只是我们的一个恶作剧,也许能改掉威尔逊喝酒的坏毛病,不然他早晚得把自己喝死。”
“什么坏毛病?”老威尔逊颤颤巍巍的坐了起来瞧着面前蹲下来的赏金猎人。
“该死!我好像认得你”他突然用力抹了把自己充满褶子的脸用浑浊的眼睛盯着红头发看:“仲夏的百日菊,祖母绿般的眼睛,熊一般的个子,该死我猜你还有把纹着蛇纹的钢剑!”他突然怪叫起来。
赏金猎人突然又想捡回那张独眼画像了。
“嘿!乔治,他是不是很像歌剧里演的那场《雨夜的追杀》里的赏金猎人”老威尔逊兴奋的抓住了乔治的手臂。
乔治则完全一头雾水,疑惑的望向格兰特。
“今日大雨磅礴
就连恶魔也不愿停留半刻
您为了什么而来?
为了宰杀恶魔。”
老威尔逊唱起了台本,格兰特突然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让他闭嘴乔治,该死的歌剧班组”他头疼欲裂的站了起来。
老威尔逊欢快的从自己的靴筒里掏出半瓶麦酒,对着嘴巴里灌了一口:“乔治,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他咂了咂嘴巴露出几颗黄牙:“我们的营地又可以开工了”。
“什么?”可怜的乔治终于开始觉得威尔逊已经发疯了:“森林里的东西可不同意让我们开工”
“当然!”老威尔逊打了个酒嗝:“所以我们请来了北方著名的赏金猎人,大名鼎鼎的“红公爵”厄尔托斯.波达克”
“他妈的”格兰特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