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清早,杜正淳轻轻推开VIP病房的门时,就见到原本趴在床沿边的文少希警觉地醒了过来,一回头见到是杜正淳时,他的表情才松懈下来。
文少希揉了揉惺忪的眸子,冲杜正淳淡淡地问了句,“有结果了?”
杜正淳轻嗯了一声,将一份检验报告递到了文少希的面前。
文少希蹙着眉头接了过来,将一张CT图拿出来瞅了瞅,但他毕竟不是医学领域的人,并不是很能看懂那张CT图,尤其是那张图片上,那副人身骨骼头部上的那个明显的阴影。
“解释一下!”文少希闷闷地将CT扔回杜正淳手里,声带沉沉的。
杜正淳瞅了眼仍然处于昏迷的章小北一眼,便低低地对文少希说道:“少希,我们去阳台那边说!”
文少希没有吭声,却是自发地站起身来,率先朝阳台的方向迈步。
“少希,我现在很严肃地告诉你,嫂子脑袋里的那个东西,不是瘤!而是被人为地植入一种可以刺激脑内激素发生变化的物件,由于植入的年份较久,且一直在嫂子的脑袋里疯长着,所以暂时还不知道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倘若再任由其生长下去的话,嫂子活不过三年!”杜正淳站在阳台处站稳,表情异常严肃地说道。
“什么?”杜正淳的话,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惊得文少希无以复加。在听到这样的结果时,他已经想过一万种可能,大不了章小北的脑袋里真的长了一颗很严重的瘤子,可只要医生还没有宣布章小北的死期,他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倾尽所有的财力来挽回她的生命,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照过CT后,检查出来竟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
杜正淳从文少希的眼神里知道,他已经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只需再肯定定地点点头便好。
文少希将拳头握得死紧,可见凸起的青筋,本就布满血丝的瞳眸里,此时无声地喷着火苗,杜正淳告诉他的这个结果,除了带给他巨大的震惊外,还有自脚底抽起的恨意,究竟是谁如此的手段残忍,要在章小北植入一个对她等于慢性自杀的物件?
“眼下,我们唯一的途径,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嫂子颅内的那东西取出来!但是那东西现在嫂子的脑袋里十分地敏感,开颅又不是一般的手术,会有很大的风险,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我怕嫂子会熬不住……”杜正淳看着文少希继续说道。
文少希陷入片刻的沉思后,他说:“给我一天的时间考虑!”
“好!我先去和几位专家再细细研究一下这张CT报告!”杜正淳说完,拿着资料走了出去。
文少希在阳台处抽了会烟,可他此时的心情实在糟透了,那支烟仅抽了一半,便被他狠狠地掐灭,扔到了楼下。
白色烟雾被迎面吹来的风,吹散了。
他抖抖身上的烟尘,转身步入了病房。章小北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文少希重新拉过来凳子,坐在了她的面前。
思绪却是一下子就飘到了当年第一次在好友孟辰钧的家里见到章小北时的情形,如放电影一般闪过。
说实话,他最初对穿着一身幼稚学生装,扎着两个马尾辫的章小北一点兴趣都没有,可她却是对他充满浓厚的兴趣,而且她打听信息的本领很大,见自己不理她,她便四处找人问有关他的一切。
当她得知他二十六岁,还是单身时,刚满十八岁的她,一张天真幼稚的脸庞,写满了喜悦,她就那样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并且一点一滴地将他这块万年寒冰给融化了。
不得不说,被她狂追的这三年,是他这一辈子最为快乐的时光,他甚至找回了应该属于自己的青春时光,而不是因从小就被授予庞大家族继承人的使命,从懂事起, 就必须远离玩伴,不断地学习费解的知识,非人一般地训练自己的体魄。
有一次,他因为要处理一个棘手的单子,与客户周旋将近一个月,不断地在国内和国外两处飞,人累得疲惫不堪,但好在最终客户被他的契而不舍的诚意打动,成功地拿下了那笔单子,但到最后他的身体却因为不堪负荷,特别是肠胃方面尤为严重,让他那个看起来金钢铁打一般的身躯,也倒下了。
人一旦生病,心灵就特别脆弱。邵东虽然每天都在医院里守着他,悉心照料,可文少希发现章小北的到来,才是一股真正的清泉注入他的心间。
她每天上完课,就第一时间跑过来陪他,最开始他受到病痛的折磨,心情糟糕不想搭理她,她却一点儿也不泄气,每天都网上搜集大量逗趣的笑话,然后一个一个读给他听,直读到他终于憋不住,笑了为止。
章小北在医院的影响力,不仅仅只针对文少希一个人,还有一左一右隔壁两个病房的病人,因为每当文少希累了睡着了时候,而章小北又不舍得离开的时候,就会去左右两边一个老奶奶和一个老爷爷的病房陪他们聊天。
她发现,虽然那位老奶奶和老爷爷家里的条件都不错,有高级护工护理,和文少希一样住的都是高级VIP病房,但是章小北来了那么多次,却从来没有看到二位老人各自的家属来医院看过他们,看着二位老人每天对着窗户叹气的表情,章小北的心里一阵心疼,因为她想起了在乡下的外婆。
有了章小北的陪伴,两位老人忧郁的心情日渐开朗。
文少希再也不觉得在医院养病是一种浪费时间且很无聊的事情。因为每当他处理繁忙的公务时,章小北就会托着腮,坐在旁边,就那样痴痴地望着他,却也极力忍着不打扰他工作。
直到有一天,她本该那个时间点来医院陪他的,却是迟迟不见来。他当时还没有决定接受章小北,毕竟她当时还小,才十九岁,而他比她整整八岁,因为曾经在感情上被伤过一次,所以,他显得十分的谨慎。
所以,见她没来,他心里明明莫名的担心,却碍于面子不肯主动打电话给她,只让邵东象征性地问问。
邵东跟了他那么久,假如连他那么一点心思都看不透,也就不用跟他混了。可电话打过去,却一直提示无人接听。
他当时故作镇定,想着那丫头感染力那么强,走到哪里,哪里就被她洒满阳光,霉运一定不会降临在她头上的。她一定是贪玩,和同学出去疯了,忘了带手机。
眼看天都黑了,隔壁住着的一位老奶奶和一位老爷爷也因为一整天都没有见到章小北,也忍不住过来窜门,打听章小北的去向,而这个时候的他明显有些焦躁了。
邵东也早就已经沉不住气,前往章小北的学校寻人去了。
邵东一去就是好几个小时,文少希心里惦记章小北那边的情况如何,也没有心思工作,便一个在病房里干等,他也是头一回觉得时间竟是那样的难熬,同时他也猛然意识到,章小北那丫头似在不知不觉中,住进了他的心里。
在接邵东打来的电话时,已是三个小时后。
邵东在电话里说,章小北下午上体育课的时候,和同学打篮球,不慎跌倒,腿崴到了,脚踝处肿得跟包子似的,在校医处简单地处理一下后,就被送回宿舍休息,她的手机落在了医务室。
一听章小北受伤了,文少希哪里顾得上自己也还是一个病号,当时正在输液的针被他给硬拔了下来,他按照邵东给的地址,居然只用了十分钟,就赶到了章小北的面前。
章小北见了他,立即就扑倒在他的怀里,哇哇地大哭起来,她还抽噎着说:“只有受伤之后才知道,原来当一个能蹦能跳的正常人,是多么的幸福的事啊!”
文少希的手当时在半空迟疑了下,因为他知道一旦他的那条手臂垂在她的肩上,便是一辈子。一辈子或许很长,或许满是艰难险阻,可他却发现在那个时刻,他的心已经由不得他说要放弃了。
既然在那个时候,他便已经做了决定,不会再放开章小北的手,如今她脑袋里区区一个肉瘤又算得了什么?
文少希的思绪被一阵极细的敲门声拉回,他扭回头就见到章爱珍推开了房门,将脑袋探了进来,在见到文少希熟悉的面孔时,她拍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迈着极轻的步伐走了进来,并小声说道:“天啦,我找到你们多不容易啊!你在电话里只说小北受伤入院了,也没有说清楚是哪个房号,后来你又干脆把手机给关了,我在楼下问护士,那些家伙一个比一个繁忙,居然没空搭理我,害我只能挨个病房挨个病房的找,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你们了!”
“三姑,坐!”文少希给累得满头大汗的章爱珍拉来一张椅子。
章爱珍说了声谢谢,坐定。平复了一下后,她便问道:“现在小北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幸亏送医及时,才让小北没有错过最佳抢救时机!”
章爱珍听完,在胸口划十,做了一个谢天谢地模样,拍了拍胸口,重复道:“还好还好,感谢天主,感谢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