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皇帝的祖父辈之前几代的大周,分封出去的皇室宗亲势力很大,一度威胁到了皇权的存在。用一句写在《帝国通史》上的话来形容就是:天下通行之钱十有其六出自藩王之手。偌大一个国家,百分之六十的铸币权掌握在了藩王的手中,所谓的皇帝在藩王面前也就没有绝对的话语权了。到了当今皇帝太祖父这一辈,藩王权势到了极点。据帝国通史记载,那时一些藩王不仅不用给皇帝上税,甚至对经过自己封地的朝廷运粮船队还要强行征收过境税赋。太祖父皇帝实在是忍不住了,着手削藩,最终激发了一场大战。现在已经不知道那段历史中太多的细节了,只能在史书上的文字中去想象当年的画面。“战八年,三位皇子殉国,叛乱乃平。”这是《帝国通史》对这段历史的总结。
从这场削藩的战争结束后,大周的皇帝就开始视藩王如洪水猛兽。所谓的藩王,在成为藩王之前,都是皇帝的亲族,但是在成为藩王之后,却成为了后世代皇帝统治国家最大的隐患!大周的皇帝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削藩战争之后,所有的藩王分封、有功之臣的分封都是世袭更替。虽然世袭罔替的爵位并没有被废止,但是在削藩之后还没有分封任何一个世袭罔替的贵族。另外剥夺了藩王在封地的征税权、兵权、铸币权和任免权。彻底的把藩王从一方诸侯变成了一个只可以按期领宗族俸禄的财主。另外还规定,所有年满十四周岁的皇室男丁,都要离开京城,前往自己的封地,没有皇帝的宣召,不允许返回京城,也不允许私自离开封地。
《帝国通史》中只记载了“战八年,三位皇子殉国,叛乱乃平。”这句话,却没有特意说明,这位皇帝只有三位皇子!老皇帝最终指定了自己兄弟家的一位幼子作为自己的义子,继承了皇位。这也就是当今皇帝这一支。并且从那时候起,定下了这么一条规矩:在位的皇帝如果认为自己的子嗣中没有合适的人选继承皇位,可以从三代以内的皇家后代中选择小于十四岁的孩童作为自己的继承人。这条规矩制定的并不严谨。当初制定这条规定的人只是想给老皇帝传位给义子找一个说法,并没有想着这条规矩还能在后世代的皇权中应用。毕竟像老皇帝这样所有继承人都战死的概率实在是太小,有皇帝以来上千年时间,那么多朝代更迭,也就仅发生了这么一次。
田先生就像是在私塾中给自己的学生讲学一样,以大周的削藩历史为铺垫,讲述着皇权的继承规则的变更。这些历史知识,有些周云逸知道,但也只是有个概念性了解;有些周云逸根本就不清楚,只是模模糊糊知道有这么一条规定。
田先生一番讲解下来,周云逸心中竟生出了一些惭愧。自己身为皇室子孙,竟然对皇权的继承规则都不甚清楚。
田先生看出来了周云逸的心思,笑了笑说道:“王爷大可不必如此。术业有专攻,这些繁文缛节都记录在专门的典章当中,若非主管这一领域许久的官员、学者,不清楚这些实属正常。”
“先生适才说规定不严谨,是不是‘孩童’二字!”周云逸说道。
“王爷敏捷!”田先生不动声色的拍了一下周云逸马屁,说道:“这‘孩童’二字,正是我推测当今圣上可以指定竹溪为继承人的原因。”
“老爷,田先生,老奴插句话”福伯见周云逸有些沉默,说道:“适才听先生讲‘三代以内’,我算了一下,竹溪郡主曾祖同当今圣上之祖父为兄弟,到已经王爷这里是第三代,到郡主这里已经第四代了?!”
“福伯说的不错!”田先生点点头,说道:“但是,从哪里数三代,这条规矩中可没有说!换个数数的方法,郡主就是三代以内!”
福伯愣了愣神,有些错愕,旋即使然。这种没有写清楚的事情,那还不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是,田先生,当今圣上为什么要选竹溪郡主呐?难道就没有其他的皇室宗亲可选了吗?”旋即,福伯又问出来自己心中另外一个疑问。
是呀!皇帝既然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随心所欲的选择自己的继承人,那么有什么理由选择一个远离京城的少女呐?!
田先生微微一笑,说道:“当今圣上可以选择的继承人其实并不多。削藩战争之后,不知道是上天对亲族反目的惩罚,还是只是巧合,皇帝一脉已经是两代单传。如果按照血脉远近寻找,在皇帝祖父一代,也只有四位兄妹。这后面的情况,王爷应该很清楚了!”
“先生说的没错!”周云逸接过话茬说道:“削藩之后,皇位被迫传给了当今皇帝的祖父,也就是仁德皇帝。仁德皇帝有两位弟弟,一位妹妹。我这一枝就是仁德皇帝最小的弟弟那一脉。不过和当今圣上那一脉一样,我们这一脉也是两代单传,到了竹溪这一代,夫人给我们家生了三个娃娃,我们这一脉才算是枝繁叶茂啊。”
“仁德皇帝的另外一个弟弟,在仁德皇帝继位不久就不知去向了。整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彻底的没有了任何的讯息。”田先生轻声说道,目光不知何时已经飘到了窗外的盆景之上,看起来有些怅惘。
“失踪了?”福伯大惑不解。
田先生轻声说道:“如果是单纯的失踪,也还就简单了。你如果熟读《帝国通史》,在仁德皇帝的本纪里面,对他的这位失踪的弟弟是只字未提!好像这位这位弟弟从来就不存在一样。”
说道这里,田先生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话锋一转,说道:“不好意思,偏题了!削藩之后,定下的规矩是所有成年皇室男丁都要离开京城,对女眷并没有这个要求。再加上仁德皇帝继位的时候,这位小妹妹才七八岁,所以当时仁德皇帝的小妹妹就留在了京城,封号圣雅公主。巧合的是,这位圣雅公主的夫家也是三代单传。当今的京城治安军衙门主官赵亚夫就是圣雅公主的儿子。虽然年龄和王爷相仿,但是着实比王爷要大上一个备份。赵亚夫有一个儿子,今年应该十五六岁了。”
周云逸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算来,只有竹溪符合要求了?!”
田先生说道:“是,也不是!”
“何解?”
“说是,是竹溪是血缘和皇帝最近的未成年后代。说不是,是因为竹溪是女儿身。另外,规矩都是皇帝定的,为什么之后皇室男性的后代才可以被收为义子呐?!留守在京城中那么多公主、郡主的子女,只要当今圣上有心,从中选出一个两个看着顺眼的收为义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臣反对!”
“哎呀,先生啊,你就不要拐弯抹角了!竹溪是我最疼爱的孩子,在这南山小城她可以无忧无虑,京城那可是吃人骨头都不吐的旋涡啊!”一向闲云野鹤的周云逸此时再也淡定不下来了。
从出生开始,就在这南山小城成长、生活,周云逸并没有经历过什么朝局阴谋。大周给亲王的俸禄足够优厚,再加上祖辈父辈传下来的财富,周云逸也不用去操劳生计的事情。平日里闲云野鹤,做事情也不紧不慢。不过毕竟还是皇室宗亲,对皇家权术争斗、朝野纷争这些事情也不是全然不知。只是在以往,终究是纸上得来,从先生处听到,并不觉得特别真切。而现在真真切切的要发生在自己女儿的身上,这种忽然置身于巨大未知当中的恐惧,让周云逸再也坐不住了。
“王爷,在我看来。”田先生咬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语气果决的说道:“宣竹溪郡主进京的圣旨,很有可能是有人撺掇皇帝发出来的。并且,撺掇皇帝下召的这些人,生怕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乔装打扮,暗度陈仓!按照常理来说,既然能撺掇皇帝下圣旨,那皇帝就是他们的后台。可他们的表现又如此的露怯,只能说明一点:皇帝的龙体已经…已经不足以再撑得起朝局了!”
虽然田先生本意是想说皇帝龙体垮了,话到嘴边,田先生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委婉的表达。
“你是说,有些人担心当今圣上龙驭宾天后会遭到报复,想靠拥立新君来继续荫蔽自己?!”虽然很不愿意的出来这个结论,周云逸还是缓缓的说出来这个似乎已经明朗的猜想。南山城十月的夜风吹过,周云逸只觉得手脚都有些凉了…
“那竹溪郡主岂不是很危险!”福伯有些忧虑的说道。福伯自小就在王府之中,虽然是仆人,但深的王爷的信任,和王爷的家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王爷的孩子都是他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对竹溪的感情比起王爷来也差不了多少。
田先生缓缓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