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姨娘思忖过后,冷笑道:“我最厌恶的,便是这种背信弃义的狗奴才,像她这种人,是万万不能用的。”
莫菊听了喜不自胜,表面上依旧风轻云淡,乖巧的垂首不语。
“你放心好了,”蔡姨娘嘴角微翘,笑道:“你伺候我这些年,又一直忠心耿耿,我自不会亏待了你。”
莫菊闻言,“噗通”一声跪在了蔡姨娘面前,感激涕零道:“奴婢叩谢姨娘大恩。”
“快起来,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将来五爷的前程,也得靠你呢。”蔡姨娘笑着把莫菊从地上拉了起来。
周云织回到绯云阁时,绿萝便上前禀告,说太太已打发了郎中过来。
她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在秋水轩门口对玉簪说过的话,便笑道:“快请进来。”
说着,快步走进内厅,从容自若的坐到了塌上。
合欢不知从哪儿寻来个碧色赤金鸳鸯屏风,指使了两个小丫头,把屏风横在了内厅大门边,刚好把周云织与屏风另一边挡的严严实实。
周云织这才想到,在古代,未出阁的女子是不能轻易面见外男的,就是大夫问诊,也得隔着一层屏风。
“倒是正式。”她小声嘀咕着。
这话被一旁的合欢听见了,她弯着腰,低声说道:“元大夫也是府里常请的老人了,姑娘要是觉得麻烦,我便让绿萝撤了屏风……”
“不用这么麻烦,”周云织摆摆手,整理了下衣襟,正色道:“别人怎么做的,我们就怎么来。”
“是。”合欢垂首应着。
不一会儿,绿萝便领着一人进了内厅,因为屏风挡着看不清楚,周云织只能隐约瞅着,那人是个穿白衣的男子。
“鄙人元中庆拜见大姑娘。”是个温文儒雅的年轻男声。
周云织清了清嗓子,温声道:“元大夫不必这般客气,你原是进府为母亲看诊的,也不知她如何了,病情严不严重?”
元中庆愣了愣,随后答道:“姑娘请放心,周夫人是老毛病了,往常每年都会发作一次,服些药物,多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那我也算是安心了。”周云织笑道:“今日叫元大夫前来,也是想请您为我看看。近日总觉得身体不大好,也不知是什么毛病。”
元中庆闻言,并无立刻答话,似有犹豫。
周云织见状,刻意提高了声音,对合欢吩咐道:“去把屏风移开,让元大夫为我把把脉。”
合欢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带着绿萝一齐去把屏风移开了。
周云织这才看清对面人的面容,微微愕然。
她原本并没有对这大夫的相貌太过期待,更何况也没心思想那些,便自然而然的把他划到那种眉目稀疏,其貌不扬的老先生那类人中。
却不想,这人竟是个唇红齿白,文质彬彬的翩翩美男子,一时呆愣起来。
合欢见状,忙戳了戳她的胳膊,小声提醒道:“姑娘,注意仪容。”
周云织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朝对方笑笑,元中庆一脸温和的笑,并不在意的样子。
“听说姑娘曾经意外落水,前几日才有所好转?”元中庆直入正题。
周云织颔首:“元大夫说的不错,只是我醒来时,张郎中便说过已无大碍,这才放心。不知这回……可是受那次意外影响?”
元中庆道:“这还得由鄙人为姑娘把了脉,方才知道为何。”
合欢见状,忙从里屋拿了个小软枕出来,放在周云织手下。
元中庆上前,半蹲在塌边,神情严肃的为周云织诊脉。
半晌,他松开手,站起身,朝后退了几步,面有疑惑之色。
周云织笑道:“元大夫大可直言,不知我这病还有没有救?”
元中庆闻言,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半晌,他才抬起头,眼神坚定,语气沉稳:“不知我是哪里得罪了姑娘,姑娘要这般戏弄我。”
周云织见他似有怒色,也就不再玩笑,朝着合欢使了个眼神。
合欢见状,走到绿萝面前,耳语几句后,绿萝便离开了屋子,顺手关严了门。
屋内只剩下元中庆,周云织和合欢三人。
元中庆已猜到了些她的用意,问道:“姑娘可是有事要询问?大可不必如此隐秘,传出去倒对姑娘名声有损。”
周云织闻言,皮笑肉不笑:“名声有没有损失我不在乎,毕竟那只是虚的……不过,若是我六妹妹因为元大夫的一时糊涂而生命攸关……到时候,我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合欢待她说完,也附和道:“张郎中医者仁心,与我们周家也是颇有交情。奴婢说句逾越的话,元大夫若不想被人安个违背师长的名号,倒不如从实招来,我们姑娘也不是斤斤计较的,自然不会再刁难……”
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倒是真把元中庆给说懵了,听她们这意思,像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有违天伦的坏事……
他自问自己一向行得端,坐的正,不说品行有多高洁,但起码从不会为了利益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儿,更别提是那谋财害命,丧尽天良的谋命财……
怎么今日到了这里,却是被人当成这般不堪的小人了!
他心里不忿,面上仍然一派云淡风轻,挺直了腰杆,回应道:“清者自清,不知姑娘对元某有何误会?元某也不是那起子小人,还望姑娘明言。”
周云织和合欢对视一眼,合欢方轻手轻脚走过去,推开了内厅大门。
连翘早已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个棕漆痰盂。
“姐姐快进来,姑娘等着你呢。”合欢探出头朝外面扫了一圈,待连翘进屋后,又把门紧紧关闭上。
周云织见元中庆一副坦然自若的神色,心里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姑娘,您吩咐奴婢取的东西。”连翘快步上前,把痰盂放在了案首上。
周云织朝痰盂内看了眼,只见里面黑黢黢,黏糊糊的一片。
“还请元大夫看看,这药渣是否有问题。”周云织朝连翘抬了抬下巴,连翘忙上前端了痰盂,放在下首座位边的雕花黑几上。
元中庆犹豫片刻,上前去揭开了痰盂的盖子,从袖里掏出一卷布兜,展开,赫然是各式各样的医术针线器物。
他小心翼翼的从中挑选出一根细银针,扎进了药渣中。良久,待那银针被拿出时,原本白净的针头赫然成了深黑色。
元中庆面色一顿,凑近了痰盂仔细闻了闻,脸色大变:“这……这是?!”
周云织很满意他的反应,答非所问:“不知元大夫可是发现了什么?若是真有什么蹊跷,不妨说出来,我也好一查究竟。”
“这……”元中庆脸色早已僵硬无比,半晌,才缓缓答道:“这本是治疗肺症的药物……可这其中……竟加了一味致命的毒药!”
连翘和合欢相视一眼,眼底皆充满愤怒和鄙夷。
周云织早已在强忍怒火,这下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什么仪态,勃然变色:“那你可知道……这正是你为我六妹妹开的医治哮喘症状的药!”
“我……”元中庆哑然。
其实方才他见那丫鬟端着的痰盂便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自己当初救人所抓的药,现在居然变成了害人之物!
见屋内三人皆愤然的望着自己,元中庆连忙解释道:“……这药是我开的没错,可我写的药方中压根就没有最后一味红暨草!姑娘若是不信……大可找了那日六姑娘房里的丫鬟对质,就算真有什么增改,笔迹也铁定不同的!况且姑娘又怎知不是熬药的时候出了问题?!”
他说的义正言辞,听上去也确实有道理,连翘的眼神晃了一下。
周云织哑然,她其实一开始就没怀疑元中庆,没有人傻到不匿名害人,况且害了人还自投罗网的。
“就算不是你所为……这药也是出自你之手,若是计较起来,你也脱不了干系。”周云织肃然道。
元中庆百口莫辩:“我自小从医,自问无愧于师父,更无愧于自己的良心……就算不是悬壶济世,医术高明,却也从未耽误误诊过一名病患……更别提是这害人性命的事了!”
说罢,露出一副悲痛的神色。
连翘心善,连忙解释道:“元大夫您别误会,我们姑娘也是一时冲动,毕竟这事与六姑娘的性命交关……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请您多多包涵。”
周云织也有些羞愧,被人冤枉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她陪笑道:“都是我不好,空口无凭的,竟说些胡话……”话间,站起身走到元中庆面前,恭敬的低头行了一礼。
元中庆见她态度诚恳,面色也就缓和了些。
她接着道:“只是……为怕影响元大夫名声,还请元大夫协助我找出这幕后真凶,还您一个清白才是……”
元中庆愕然,片刻反应过来,苦笑道:“我明白了,原来大姑娘和周夫人是一样的心思……”
这下轮到周云织满腹狐疑了:“此话怎讲?”
“姑娘当周夫人为何要传我进府,而不是医术更高明的我师父?”
“难道不是因为张郎中也卧病在床?”
元中庆闻言,苦笑着摇头。“错了,我师父压根没病,他好的很。倒是周夫人,叫我进府却是别有用心的。”
周云织眼前一亮,心中已有答案。
“前几日的一个夜里,回春堂恰好轮到我与师父轮值。”元中庆温和的嗓音缓缓道来:“我怕师父年岁已高,不好通宵达旦的劳累,便赶他去了医馆里间的床榻上休息,自己一个人在外间研究医术……”
“谁知没过多久,便有个小丫头跌跌撞撞的赶来了医馆,她说她是知府大人家的丫鬟,因家中六小姐突发哮喘,便被太太打发出来寻回春堂的郎中……她也没说是寻谁,只拉着我硬让我过去,我知道师父一向与周家有来往,便答应了同她前去……”
……
“姑娘……姑娘!”
周云织飘飘然回过神,眼前早已酸涩一片,面前空无一人,只剩合欢在一旁轻轻摇着她的胳膊。
她抬头看了合欢一眼,见她的担忧的神情,淡然道:“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元大夫早离开了,他也已经答应您的要求了。”合欢乖巧的说道。
周云织揉揉眉心,疲惫的点点头。
事情比她想象的更加棘手……
“姑娘,厨房的妈妈已开始摆盘了,您可要用午膳?”连翘从外面掀了帘子进来。
“怎的不回流霜阁去,我可是跟辛姨娘说了,让你多照顾点六丫头。”周云织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
连翘的脸一下就红了,她慌忙解释道:“辛姨娘说了,午晚间有月季和杜鹃姐姐,让我先回来歇着,明日再去。”
周云织见状,也就不再多言,心不在焉的摆摆手,“我没胃口,你和合欢过去吃点,剩余的叫她们撤了罢。”
连翘颔首,正打算离开,见合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忙对她使个眼色。
合欢本想安慰周云织几句,冷不防和连翘眼神对上,只好乖巧的跟着她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