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辛姨娘吓了一跳,连忙追问。
周云织紧紧握住辛姨娘的手,眉目肃然:“姨娘只需好好照顾六妹妹,除了您和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其余的人一概不要接近便是了。”
“至于其他的,还需我再细细调查。”周云织继续叮嘱道。
辛姨娘却早已方寸大乱,但凡是牵扯到周娟好的事儿,她就冷静不了。
周云织见她黯然伤神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记得连翘曾对她说过,六姑娘周娟好自小便有严重的哮喘,任何一个能够吸入肺部的物体都足以可能使她丧命,这病要想彻底根治很难,唯一能做的只有小心小心再小心。
可周娟好毕竟只是个庶女,生母不得宠,就连发病了央求嫡母去请郎中都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更别提是更好的治疗防御手段了。
据说,六姑娘本不叫这个名字,是由周老爷取的,和其余三个姐妹差不多。可就在她一岁生辰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差点导致她命丧黄泉。
后来便有个云游道士路过江州,神乎其神的找到了周家,周老爷见有通灵之人,岂会错过,便请了他为府里的几个姑娘爷们看相,那道士见了周娟好,急忙打听了闺名,听说后大惊失色,直说六姑娘命软,压不住这起的名字。
周老爷也是个信徒,见状便匆匆给她改了名字,即如今这个名字。
周云织刚从穿越中醒过来时,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不是连翘,也不是杨氏,而是辛姨娘。
当时她昏迷了三天三夜,早已频临死亡,就连大夫都说她只剩下了一口气,杨氏虽每日补品膏药一箱一箱的往绯云阁送,却很少主动来看过她,周子衿和周雪纺倒是常来,只是他们年纪小,且都是娇生惯养的,哪里懂得伺候病人,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辛姨娘和吕三娘两个人一同照顾的。
因此,周云织对于辛姨娘便充满了感激,爱屋及乌的,也就更疼些六姑娘。
所以,当她看到这个还不满十二岁的小姑娘在床榻上与病魔苦苦挣扎时,她的心里也是极为不好受的。
“我知道大姑娘是好人,”辛姨娘笑着摇摇头,面容苦涩,“可若有些人是针对我和娟好而来,我倒愿意一个人全部受着……”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周云织不要再趟这淌浑水,替她们母女出头了。
可依周云织的性子,又怎么会肯。她一向不愿无偿受人恩惠,知恩定要图报。
“姨娘尽管放心,他们再怎么胡来,也欺负不到我的头上。”
周云织笑着安慰她:“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周家的大小姐,若是被那起子卑贱小人给收拾了,怎么对得起别人叫我一声大姑娘?”
辛姨娘心中已是感激万分,但仍心存不安。
“……这些日子姨娘先不要回太太院儿里了,就在流霜阁住着,若有哪些闲人拿这个生事,只管说是我这般安排的,要是再不行,即刻打发丫鬟去绯云阁,我日日都有空闲时间,正愁日子不好消磨呢……”
辛姨娘因是杨氏的陪嫁丫鬟,故抬为姨娘后为表主仆旧情,一直随着杨氏住在秋水轩的厢房,这次也是因为周娟好发病,才暂时搬来流霜阁住了几天。
周云织又细细叮嘱了丫鬟杜鹃和月季:“……无论什么事,都不及六姑娘的身体要紧,纵使再尊贵再体面的人唤你们去,也不能答应……”
细细叮嘱完一番后,周云织还是不太放心,便提出让自己的大丫鬟连翘在流霜阁伺候周娟好一段日子。
辛姨娘自然是连声拒绝,不肯接受:“……这怎么能行呢?谁都知道连翘姑娘是大姑娘您身边的老人,是用惯了的,若是让她过来,岂不是给您添了大麻烦……”
周云织却笑道:“连翘是我这几个丫鬟里,做事最妥当稳重的一个,我也最信任她,所以才由她来照顾六妹妹。”
“况且……”周云织笑着指向合欢,“我还有这个皮猴呢!虽然是愚笨了些,可也是个贴心的,姨娘大可放心我。”
合欢不服的撇嘴,极不赞成:“奴婢深知比不上连翘姐姐,却也不敢不尽心竭力。”
辛姨娘见状,不得不应下了,且再三保证,不会让连翘留在流霜阁太久,等周娟好病一好便回放人回去。
眼见事情叮嘱的差不多了,周云织便提出告辞,回了绯云阁。
……
“什么?你说大姑娘把她身边的连翘留在流霜阁了?”
环翠阁卧房内,蔡姨娘斜倚在金丝狐皮软榻上,左手捧着个香炉,右手拿着细长的银签,不断在炉内拨弄着。听到丫鬟的回话,手下力道不由得加大几分,弄断了炉里的香灰。
站在她对面的,是蔡姨娘身边的大丫鬟莫菊,她也是急的满脸汗,嘴下不停的叙述着:“奴婢方才去二姑娘房里送垫子,谁知竟碰见了大姑娘从六姑娘房里出来,而她身边跟着的,只是另一个大丫鬟合欢,以及一个小丫头叫绿萝的,却赫然不见平日里最得用的连翘……”
“莫不是……”蔡姨娘还报了一丝希冀,“连翘根本就没跟过去罢?”
莫菊闻言摆摆头,“奴婢当时也是这么猜测的,后来去了二姑娘处,便听里面的芙蓉同几个丫鬟在议论呢,说连翘的的确确是被大姑娘留在了流霜阁,要照顾六姑娘一直到好为止呢……”
蔡姨娘听罢,已是惊惧交加,手里的香炉也没拿稳摔在了洁白的座垫上。
莫菊忙招呼了小丫头进屋,让她收拾干净。
待小丫头端着香炉离开后,蔡姨娘才后知后觉的问道:“她莫不是,发觉了什么?”
“按理说不会,”莫菊也有些担心,“这件事做的隐秘至极,没几个人知道,就连二姑娘您都没告诉呢。”
是啊,自己行事一向小心谨慎,这件事统共只有她和莫菊,还有另外两个人知道。而其中有一个人也已经被赶出府,其余三个人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除了东窗事发绝不会互相背叛。
蔡姨娘心里便放松几分,大姑娘和六姑娘本就交好,这次六姑娘卧床不起,大姑娘一时担忧,嘱托贴身丫鬟照顾,也属正常。
“太太那边如何?”蔡姨娘突然问道。
莫菊沉吟道:“今儿早起就说身体抱恙,林妈妈只说是头风发作,连几位姑娘的请安都免了。”
蔡姨娘猛然想起什么,慌忙问道:“那……那可有请郎中来?”
“请了,正是上回的元大夫,姨娘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蔡姨娘总算是松了口气,嘴角微翘:“我当她们有什么真本事呢。”
莫菊却有些疑惑,“……说是张郎中病了,不好进府为太太诊治,也不知是真是假……”
“真假又有什么关系?”蔡姨娘瞟了她一眼,冷笑道:“在这深宅大院,真的就是假的,假的最终也会变成真的。”
不管真假,不论得失,成为最后的赢家才是正理。
蔡姨娘的神色有了几分得意,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的光辉未来,说话也就猖狂起来:“到时候,整个周家都是我豫哥儿的,我也就不必在伏低做小,屈居于杨氏之下了……”
“五爷学识才情过人,到时为姨娘争个状元回来,奴婢也能沾个光。”莫菊恭维着。
“想要沾光还不容易?”蔡姨娘上下打量着莫菊,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正是含苞待放的娇嫩时期,莫菊人如其名,淡雅不失娇丽,饶是谁看了都得夸两句。
“我把你赐给五爷做妾,你不就能沾更大的光了?”
莫菊闻言迅速的抬头看了眼蔡姨娘,见她神色平静不似在看玩笑,忙垂下头,唯唯诺诺道:“奴婢……奴婢卑贱之身,怎配…伺候五爷。”
蔡姨娘闻言却不虞起来:“他是我生的,是府里的爷,你是我的贴身大丫鬟,谁敢说不配?”
看这意思,倒真有把自己赐给五爷的打算。
莫菊在心里飞快思量着,自己从小便伺候蔡姨娘,今年已十六了,再过两年便要放出府。想她们这种受人使唤的下等人,将来不是配了小厮做管事媳妇,就是给主君爷们做通房姨娘。
周老爷已年近四旬,况且不是那好色之徒,看不看得上自己还另说,饶是杨氏那好妒的性子,就算真做了通房,将来也没有好日子过。
那就只剩下三爷和五爷了,三爷是嫡出,且不是杨氏亲生的,将来婚姻嫁娶也是由周老爷做主,上面还有大姑娘那样一个说一不二的胞姐,她又向来瞧不上蔡姨娘,自己是铁定没戏了的。
五爷虽是庶出,他的生母蔡姨娘却极其受周老爷宠爱,若是将来学业有成真能挣取个功名傍身,那荣华富贵不就是手到擒来了,以后若再分个家,大可搬出周府,甚至搬出江州去,就再也不用看杨氏的脸色过日子了。
莫菊越想越兴奋,脸上露出一丝希冀,自己伺候蔡姨娘这么久,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怎么不说话,莫不是你不愿意?”蔡姨娘轻轻呷了口茶盅里的红茶,斜眼睨着她。
莫菊回过神来,早已是心潮澎湃,但还是得客气一番:“可姨娘……不是早答应了金朱姐姐?”
“哼。”一提到金朱,蔡姨娘脸色便露出几分鄙夷,“她倒是会青天白日做梦的,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还敢来觊觎我的豫哥儿,简直是痴心妄想!”
莫菊看着蔡姨娘此番神情,厌恶尽写在了脸上。她便想到了半个月前,金朱眼含热泪同蔡姨娘诉苦时的可怜模样。
“奴婢自小便没了爹娘,又被黑心的叔叔婶婶卖进周府,就为了换一口饭吃,奈何这儿人人都是豺狼虎豹……我在太太房里伺候了十多年,自认比不上太太自小的陪房林妈妈,这也就算了,可竟连个后进来的玉簪都比不上了,这些年奴婢自认尽心竭力,终究却是错付了……”
接着,金朱便说了种种杨氏偏爱旁人,就连每月的月份都独独少了她的……还说羡慕莫菊和芙蓉,得了个好主子,竟是在下人同伴面前都威风起来。
蔡姨娘怎会看不出,这是金朱在示好,想让蔡姨娘出面,求了周老爷,把她讨要到环翠阁去。可一来金朱是杨氏房里的大丫鬟,公然讨要便是在打杨氏的脸,必然会被记恨;二来是她也无法判断金朱是否真的反水,若只是杨氏派来的细作,为了探听消息的,那可就是引狼入室了。
一时间,蔡姨娘不敢轻易作决策。但后来左想右想,深思熟虑之下还是答应了金朱的恳求,却不是把她安排的环翠阁当差,而是许了她五爷屋里通房的位置,这与妾室房里的丫鬟,地位可是天壤之别。
果不其然,金朱满口应下了她的提议,两人达成共识,金朱继续留在杨氏房里,且每日向蔡姨娘透露杨氏的任何举动和消息,而事成之后,蔡姨娘就向周老爷提出,看中了太太房里的金朱,想赐给五爷做通房。
且不说最后这承诺是否会兑现,光是其余的筹码对于蔡姨娘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她自然也就满口应承下来,只是最后能不能实现,话语权却在蔡姨娘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