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就等明日罢。”玉簪若有所思的朝屋内瞅了瞅。
芙蓉笑着说:“劳烦玉簪姐姐跑一趟了。”
元中庆见此刻已不需要自己,索性对周云织躬身行礼告辞:“屋内事多,鄙人先行告辞,若大姑娘有何事需用到我,尽管打发人来,我定当倾力相助。”
说罢,转身朝蔡姨娘颔首一拜,步履沉稳的离开了屋子。
周云织见蔡姨娘面色有异,便知她是误解了元中庆的意思,以为他明日还会过来替周霜绣看诊,故而心慌意乱,便暗道真是做贼心虚。
玉簪见状,也打算离开,正跟周云织行了礼,一旁的芙蓉就上前去,亲密的挽了她的胳膊,笑着说:“我送送姐姐。”
玉簪本不愿和她一道走,奈何蔡姨娘还在这儿,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好笑着应了。
屋内只剩下周云织和蔡姨娘以及莫菊三人,周云织干脆不再伪装,直截了当的问道:“二妹妹如今生了病,临摹金刚经岂不是得耽搁了?”
蔡姨娘闻言愣了愣,随即笑道:“不过是风寒,写些字还是可以的……再说,这可是老爷的生辰寿礼,如何敢耽搁?”
“那不成,”周云织蹙眉,“相较之下,还是二妹妹的身子最重要,若是因为临摹字帖加重了病情,岂不是得不偿失?若父亲知道了,怕也会心疼。”
蔡姨娘见她说的情真意切,背地里倒不知打的什么算盘,心里冷笑一声。
还真是把她当成傻子了,三番两次的,还以为她会再中一次圈套?
蔡姨娘转了转眼珠,笑着说:“知道大姑娘心疼妹妹,可到底这差事是二姑娘自己揽下的,不好变卦不是?……若是太太知道了,必然要怪罪下来,老爷从前的生辰总是节俭操办,这回可是四十大寿,不能马虎了,不然让别人看了笑话,还说我们周家囊中羞涩,拿不出银子来置办主君的生辰那……”
见她搬出了杨氏和周老爷,周云织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她笑笑,看着蔡姨娘身后挡着的房门,道:“既然姨娘这样说了,那我便回去了,只是希望姨娘千万别嫌烦,我也是为了二妹妹好那。”
“怎么会呢?大姑娘这话可是折煞我了。”蔡姨娘笑着朝莫菊递了眼色,莫菊立刻走到周云织面前,陪笑道:“大姑娘好走,奴婢送送您吧。”
周云织微微行了礼,“那便劳烦莫菊姐姐了……”说罢,又看向蔡姨娘,语重心长的嘱咐道:“二妹妹一向最是小心谨慎,怎的这回还染上了风寒?……姨娘可得注意些,二妹妹终究是姑娘家,再能干也不是铁打的,莫要让她再操劳别的事了,安心养病才最要紧。”
这话说的极有深意,蔡姨娘哪里会听不出?她微微抽搐着嘴角,强装笑意:“大姑娘说的是,我记下了。”
周云织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眼眸中的神情,不觉有异,便带着连翘几个,跟在莫菊身后出了屋子。
大约又过了十日,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玉簪拎了包裹从秋水轩过来,说是杨氏吩咐,今日难得天气好,便让她寻了周云织,趁着大好天气一同去了碧桐花楼。
在这期间,蔡姨娘倒是老实不少,许是那日她和杨氏共同夹击,让蔡姨娘感到了危机感,不敢再有什么放肆的举动,只一心一意的呆在流霜阁。
要说这周霜绣也是沉得住气,周云织本以为她装病装个几天就过去了,毕竟只是为了应付杨氏,怕到时金刚经没做完,给自己找个借口。谁知她竟然一装就装了十多日,整日的待在流霜阁,也不知在做些什么,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不去了。
周云织觉得奇怪,却也不想再去流霜阁碰钉子。
“玉簪姐姐先坐着歇会儿,”合欢接过茶盏,替玉簪斟了杯红茶,笑着说:“我们姑娘还在里头换衣裳呢,姐姐坐着等会儿。”
玉簪推却几下不得,顺着在小杌子上坐了。
“倒也不是什么急事,什么时候去那都是开着的,还请妹妹跟大姑娘说一声,让她别急,慢慢换,我倒能清闲会子,尝尝这茶。”
合欢指着从门外进来的连翘,笑道:“还是连翘姐姐心细,记得玉簪姐姐你爱喝红茶,一大早的便起来泡了,足足让绿萝守了半个时辰呢。”
连翘闻言,只是温和的笑笑。
“那要多谢连翘姐姐了,”玉簪站起身,亲热的拉过连翘的手,“这府里人人都知道,姐姐的茶艺是顶尖的,就连太太有时都夸呢,我却是沾了这个光,有幸尝了一回。”
“哪里的话,”连翘也笑了,“不过是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随便捯饬的,妹妹要是不嫌弃,尽管来绯云阁,我天天制给你吃。”
玉簪捂嘴直笑:“那我便不客气了……”
三人正说笑着,周云织却从卧房掀了帘子出来,她今儿特意换了件深色的衣裳,挽了个简单样式的发髻,头上并无多少钗环,却仍遮不住那份明丽动人。
“玉簪姐姐什么时候来的?等了许久吧,这群小丫头也不通报我。”周云织面露惭愧。
玉簪摆摆手,笑着说:“没来多久,在这儿坐着也好,连翘姐姐泡的茶着实香,合欢妹妹也是个有趣的人,姊妹几个说说笑笑的,倒不觉得闷。”
连翘和合欢听罢,相视一笑,她们都挺喜欢玉簪的为人,温和谦逊,待人真诚。从前金朱在时,玉簪在杨氏房里总插不上话,现在金朱走了,她被杨氏提为一等丫鬟,却从来不持宠生娇,对她们这些姐妹,倒比从前还要亲热。
周云织调笑着指了指连翘和合欢,“我这两个丫头,是最没规矩的,要是哪里惹了姐姐,姐姐可别恼,只管告诉我,我来收拾她们。”
玉簪却没听出周云织是在开玩笑,反倒信以为真,慌忙摆手,替她们二人解释:“没有的事,她们与我是极好的,大姑娘此话严重了。”
连翘和合欢见状,笑的更厉害了。
几人又客气说笑一番,便由玉簪带着,先去了前院,二门处早有个半百的老头在等着了,远远见到她们一行人,张开了大嘴嬉笑着,露出里面稀疏的不成样子的牙齿。
“这是肖大爷,在前院专管车马,老爷最是信任他。”玉簪介绍道。
周云织恭顺的垂首,“劳烦肖大爷了。”
肖大爷是个挺开朗的小老头,听了周云织这样客气恭维的话,嘴咧的更大了,他潇洒的摆摆手:“大姑娘客气了,这本是老奴的差事……”说罢,又朝周云织身后瞅了瞅,问道:“姑娘只带了这些人?”
周云织顺着他,也回首瞧了瞧,绯云阁里的,她只带了连翘和合欢,至于杨氏那边,只玉簪及一个拎包袱的小丫头。
一共五个人,一辆马车挤挤也能坐下。
“那怎么行,”玉簪早看出了周云织心中所想,忙道:“奴婢和主子坐一辆马车,太不合规矩,连翘姐姐和合欢也就罢了,我和玉环是太太吩咐过的,不能坏了规矩。”
那个叫玉环的小丫头听完,也附和的点点头。
这下就有些为难,多使一辆马车,就意味着得多捎上一些人,府里本就人手不足,自己若是把他们都带上了,不知会不会出差错。
周云织正纠结着,身后却是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她回头,只见是连翘,正对自己使着眼色。
她立马会意,顺着连翘的目光看去,只见拱门那边,远远有个人影,正朝这边跑过来。
“大姑娘,大姑娘且慢!”
待那人影离近了,周云织才看清,原来是个身材娇小的丫鬟,怀里抱着个灰包裹,面色焦急,额头上还有细汗。
“你是谁,找我们姑娘何事?”合欢上下打量着那丫头。
许是方才跑的急了,丫头正大口大口喘着气,半晌,才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放缓呼吸,语气匆忙的说:“奴婢……奴婢是吕师傅房里的丫鬟,是吕师傅打发奴婢来……让、让大姑娘去碧桐花楼,捎上奴婢……”
吕三娘?周云织一时有些无措,吕三娘要去碧桐花楼,怎么还打发个丫鬟过去?打发丫鬟也就罢了,怎么不事先告知她一声,偏偏等快要启程了才匆匆赶来?
“我们娘子原先也不知情,”丫鬟连忙解释,“是方才奴婢去绯云阁送东西,绿萝姐姐说姑娘出门去了,可娘子交代了必须送到姑娘手里,我便又回了绣房禀报娘子……娘子只说让我搭了您的顺风车,一齐出门……”
周云织闻言,扶额无奈,这个吕三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她就不怕自己走的快已经出门了了吗?这小丫头也是个直肠子,脑袋一热就跑过来找她了。
“这包裹里是什么?”周云织目光转向她怀里。
“是……我们娘子说了,只能叫大姑娘一个人看见,旁人都不行。”
话音未落,便听合欢轻轻哼了一声。
既然如此,周云织也不强求她打开包裹了,回头看向肖大爷,客气的问:“还请大爷宽恕,不知能不能多带一人?”
肖大爷挠挠头,受宠若惊:“一切但凭大姑娘裁决,奴才可说不上什么话……”
“那正好,”玉簪笑着说:“若把这个妹子带上,正巧两辆马车,也不用叫大姑娘为难了。”
周云织点点头,很是赞同。
肖大爷立时安排了几个身强体壮的伙计,又找了两个车夫,周云织和连翘合欢三个坐在前头的马车,后面的马车坐着玉簪、玉环和吕三娘的丫头。
出了二门,外面便是人声鼎沸的大街,周云织在车内,却也能听到小贩的吆喝声及来往路人的谈话说笑声。
合欢却是压抑不住好奇心,迫切的掀开车帘,探着个脑袋朝外面张望着。
连翘哭笑不得,一面和周云织聊着天一面取笑着合欢。
约过了一个时辰,四周的人声渐渐熄了下去,周云织知道,这是远离了城区,快到郊外了。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马车行驶的速度骤然慢了下来,周云织恍惚间闻到一股子花香,这花香不似杨氏院里那么明艳夺人,却有一种清香脱俗的淡然。
马车缓缓停下,连翘和合欢先行下了车,周云织这才慢慢掀起车帘,朝外观望了一圈,扶着连翘的手,慢悠悠的下了车。
后面玉簪她们也下了车,三人正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周云织无心顾暇她们,自顾自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马车此刻正停在一片枫树林中,寒风吹过,地上的落叶簌簌而起,带动着地面的尘土,一齐像林子的尽头飘去。
周云织顺着落叶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枫林尽头,赫然立着一座外观精致的高大建筑,此时明明是白天,却觉那建筑周遭一片阴暗,只星星一点光芒在闪烁着。
一股好奇之意涌上心头,周云织情不自禁的朝那建筑迈开步子。
待走近了,才发觉那建筑通体砖红,墙面黑暗,两旁却是灯火通明,细看才发现,原来屋檐旁挂着两盏长信宫灯,正前方是一堵白墙,约两米高,上覆黑瓦,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月洞红漆大门虚掩着,有琴音和着曲声隐约传来,门上黑色匾额上书“碧桐花楼”四个烫金大字。
“这便是了。”连翘在她旁边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