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妈妈愣了愣,随后应下:“是……”
周霜绣并未回到流霜阁,反倒被蔡姨娘拉去了环翠阁。
“你今儿是怎么回事?”蔡姨娘在塌上坐下,面色焦急的看向周霜绣,“你不是说老爷看过了你临摹的字,还夸你笔迹隽秀吗?”
周霜绣也颇感委屈,“谁知道呢,本来那《归去来兮辞》都快作完了,偏偏出了幺蛾子,这下可好,只十日时间,如何写的完金刚经?……”
说罢,更是急得哭了出来,一旁的芙蓉忙上前相劝。
蔡姨娘这下才知晓,原来那金刚经篇幅如此之多,这么大的工程,别说是十日,就是一个月都难完成,杨氏果真是煞费苦心。
她越想越气,最后脑门一热,站起身看着周霜绣,毅然决然:“要是实在不行,就去告知老爷!我不信他会刻意刁难你,非让你在十日之内写完什么金刚经?!”
“姨娘想的简单!”周霜绣抽泣着,“这事左右是我无理,若是父亲知道了,说不定还会训斥我一顿,哪会替我说话呢!”
蔡姨娘急眼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写个半吊子送上去吧?到那时就是真的丢脸了!”
说罢,更是气得直锤案首,恨不得把杨氏抓过来生吞活剐了。
就在母女二人一筹莫展之时,蔡姨娘身后的莫菊却是提出了主意:“若是实在不行……我听说芙蓉妹妹也是练过字的,况且是二姑娘亲手教的,倒不如让她来替二姑娘分担一些?”
语毕,满脸期待的看向芙蓉,似在征求她的意见。
蔡姨娘也停了发牢骚,上下打量着芙蓉,半晌,露出笑容来:“我怎么没想到!真是个好主意……”
芙蓉却是愣住了,她没想到莫菊会突然把自己甩出来,她虽会一点楷书,可跟周霜绣比起来可是天差地别,如若两人合力完成,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两个人不同的字迹,到时还不是露陷的像?
“这不成啊莫菊姐姐……”芙蓉忙拒绝道:“我的字怎么能跟二姑娘比呢?”
周霜绣也止住了哭泣,揉着眼角,摇头道:“这种法子我们也不是没想过,可万一被父亲或是其他人看出来,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风险太大,万万不能行的。”
蔡姨娘闻言,面色又垮了下去,没过多久,她又满怀希冀的看向周霜绣,“我倒有个主意,你就先慢慢写,若能在老爷生辰那日前写完最好,但也要芙蓉帮着你些,你们二人合力……就算是赶不上,索性老爷也不会一收到贺礼便打开,总要放上些日子,到时再想个法子,把字帖偷偷拿回来,继续写就是……”
这法子倒可行,就是风险比较大,不过若是周老爷真到翻到了后面,发现并没有写完,想来也不会说什么,最多被杨氏责骂一顿。
周霜绣在心底仔细盘算着,她现在并不应该把精力放在如何写完字帖上面,如何让杨氏放松对她的注意力,不关注字帖,才是最要紧的。
“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了,姨娘放心罢。”周霜绣面容平静的点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蔡姨娘深知自己这个女儿,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却最有主见,她既然说知道怎么做,那想必是十拿九稳的了。
第二日,流霜阁便有消息传出来,说二姑娘周霜绣感染风寒,不能见人,需在家静养。
蔡姨娘还特意请示了杨氏,再三保证不会影响字帖的进度,并要求从外面请了郎中进来为周霜绣诊治。
却是没用现成就在府里的元中庆,这就很奇怪了,周云织生怕她们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当天就带着补品药膳去流霜阁探望周霜绣。
蔡姨娘身为生母,便理所应当的在旁边照顾着,又是换汗巾,又是喂药,好一副母慈子孝的感人场景。
周云织刚在外间落座,蔡姨娘便得了消息,带着丫鬟从里间迎了出来。
“哟,这不是大姑娘吗?”蔡姨娘笑着凑上前,“让您等了那么久,实在该打……这群小蹄子,竟然不早些禀报我,一个个都是吃饱了不干事的货!”
说罢,恶狠狠的瞪了眼周围站着的丫鬟,那些丫鬟们忙惊恐的低下头。
“不怪她们,”周云织摆摆手,笑道:“原是我来的突然,没事先告知姨娘,刚巧来了便见姨娘在照顾二妹妹,不愿打扰,才一个人等着……二妹妹的病如何了?身子可还不舒服?”
说完,周云织回头,指着连翘怀里抱着的三个锦盒,“这都是上回父亲在金陵买的药膳补品,里面有人参、燕窝和枸杞之类的,我留着也没用,特拿来给二妹妹,愿她吃了能早日康复。”
连翘等周云织说完,上前就要把锦盒递给莫菊,却被蔡姨娘给拦住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蔡姨娘口头虽在拒绝,眼神却一个劲的往那盒子里瞟,“这可是老爷给大姑娘您带的,就怕您落水落下病根,这要给了二姑娘……您可怎么办呢?”
周云织只当没看见,笑着说:“姨娘多虑了,我的身子已好的差不多,这些东西放在绯云阁也只是落灰,还不如给二妹妹送过来,物尽其用的好。”
说罢,真诚的看向蔡姨娘:“您不会嫌弃吧?”
“怎么会,怎么会,”蔡姨娘高兴还来不及,那日周云织派人来环翠阁送东西,拿过来的全是些俗气的不值钱的玩意,单单那匹云锦合她心意,为此,她还闹了一番,如今却是好东西自己送上门来了,又岂有拒绝之理?
蔡姨娘笑着给莫菊递了眼色,“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莫菊笑着接过了锦盒,顺手递给一旁的小丫头,蔡姨娘又唤了人备茶。
“姨娘不必这样客气,我原是来看望二妹妹的。”周云织笑着在塌上坐了。
蔡姨娘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周云织从前对自己的态度一直是爱答不理,就是碰上了也无话可说,怎么今天这么客气,还带了补品来?实在有些反常。
她正胡乱猜测着,周云织却放下手中的茶盏,朝房门那边看过去。
蔡姨娘也跟着看过去,没过多久,门帘子被掀开,进来一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元中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总算是明白了周云织的来意。
“元大夫?快过来。”周云织朝着元中庆笑着招手,元中庆立马走过去,弯腰给周云织行了礼。
“大姑娘。”语气温和。
蔡姨娘的笑就僵在了脸上,她回头瞅着周云织,有些局促:“您……这是何意?”
任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周云织把元中庆叫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可自己明明对外宣称已经请了大夫来,周云织这般行为,便是表示她信不过自己请的人了。
周云织依旧是笑吟吟的,她指着元中庆对蔡姨娘道:“姨娘别恼,元大夫的医术大家有目共睹,我也是怕别的郎中治不好二妹妹,故特意请了他来。”
蔡姨娘嘴角抽了抽,“哪就这么娇弱了?不过是风寒,小打小闹的,吃点药,多睡会子,便可好了,实在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说到最后,语气已然不善,倒是在赶元中庆走了。
元中庆哪里会听不出来,却也不生气,只秉持着自己的医德:“姨娘此话差矣,任何大病,都是不注意防范小病,慢慢累积成了大病……二姑娘一个女儿家,更不好落下病根。”
说罢,还对着蔡姨娘行了一礼,蔡姨娘这下左右为难,正不知该如何拒绝时,却有小丫头进来禀告:“太太房里的玉簪姐姐来了。”
玉簪?她来做什么?蔡姨娘心底更是烦躁,不想看见的人一拨接着一拨来。
蔡姨娘强装淡定的颔首,咬着牙道:“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便有个小丫头在先,领了玉簪进了屋。
玉簪似是早料到了周云织会在这,没有一丝惊讶,反而笑着说:“给大姑娘请安,今儿来的这般巧。”
“姐姐也是来看二姐姐的?”周云织笑着拉了玉簪的手。
玉簪看向蔡姨娘,先行了礼,随后笑道:“正是,太太打发我来,说不放心二姑娘,让我请了元大夫去看看,我还没进那小院呢,就有丫头说元大夫被大姑娘请走了,我想着应该就是来这儿了,没想到还真叫我碰上了。”
说罢,眼神转向元中庆,笑问:“元大夫可给二姑娘看过了?”
“未曾,”元大夫朝她颔首,看向了正忐忑不安的蔡姨娘,道:“蔡姨娘说不必去看。”
“这怎么能行呢?”玉簪一下子蹙了眉,她目光复杂的看着蔡姨娘,劝道:“姨娘可不能小看风寒,要是严重了可会闹出人命的!……我们府里前几年有个婆子,大热天的下水泡澡,结果没注意,得了风寒,高烧是一直不退,后来还连说着胡话,就跟中邪一样,那样子可吓死人了!”
她说的如此夸张,周云织暗道,她怎么就没听过这个故事?不应该啊,以合欢那样好八卦的性子,再加上大嘴巴,她不应该不知道才是。
蔡姨娘听了却是连连冷笑,她在府里生活了二十几年,怎么就没听过这个故事?这个小蹄子,为了破坏她的好事,竟编出个这样的故事来吓唬自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玉簪见她无任何反应,叹了口气,惋惜道:“想来姨娘是不会听了,罢了,我也这么一说……不过,元大夫来都来了,还是让他给二姑娘看看吧。”
说罢,便看向元中庆,示意他赶紧进去。元中庆也是个直肠子,根本没顾忌到随意闯入未出阁姑娘家的不妥,反而迈了步子就要往里进。
蔡姨娘见了,立马就要扑上去,却被玉簪眼疾手快的给拉着了:“姨娘站好,可别摔着了。”
这下可拦不住了,蔡姨娘心中懊恼无比,一面恨透了杨氏,一面后悔自己方才就不该出来,把她们晾在这里才好。
正默默祈祷着,通往卧房的门却是从里面被打开了,倒快了元中庆一步。
芙蓉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外面的情景,猛然会意,笑着说:“我说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呢,原来是大姑娘和玉簪姐姐来了。”
“芙蓉,二姑娘怎么样了?”玉簪亟不可待的上前问道。
周云织也向她投去好奇的目光,这种情况下,还能安然自若,这个芙蓉也不简单。
“二姑娘早睡下了,”芙蓉茫然无知的看着玉簪,片刻才反应过来,装作恍然大悟道:“想必姐姐和大姑娘都是来探望我们姑娘的吧,可不巧了,她方才刚睡下,昨儿晚上闹腾了一宿,这会子好不容易歇息了,可把我累的够呛。”
说罢,笑盈盈的看着周云织,“劳烦大姑娘跑着一趟,实在是不巧……要不,等明儿二姑娘身体好些了再?”
周云织面上风轻云淡,心底却是看透了,这丫鬟脑子转的倒快,一句睡下了便把她们都给打发了,亏她跟蔡姨娘苦口婆心这么久,简直是得不偿失。
她本就不是为了揭穿什么来的,只是想借此警戒蔡姨娘一番,让她不要在兴风作浪,安分一点,大家日子都好过,故而请了元中庆来。
可玉簪的来意就不一样了,她就是奉了杨氏的命,来揭穿周霜绣的。
这下可好,所有到嘴边的话,都只能生生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