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知府府邸。
“这可是我姨母特地从西域捎回来的和田玉镯,你怎么就把它给摔碎了呢?!”
周家四姑娘周雪纺瞪大了眼睛,欲哭无泪的拽着面前人的衣袖,不敢置信的紧紧盯着地面碎成一片的玉料。
而被她紧紧抓住不能脱身的,是一位身材瘦削,面容清秀,年龄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
姑娘眼噙泪水,楚楚可怜的望向周雪纺,眼底满是无辜和悲戚,时不时的看向周围想要求救。
奈何周雪纺压根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她愤怒的咬紧牙关,佯作威胁道:“你少来这套,装可怜装成瘾了罢。这回明明是你先没理,就是父亲来了,也找不出我的错处来!”
姑娘被拽的愈发紧了,眼见着满含眼眶的泪水就要喷涌而出。
周雪纺一旁的大丫鬟丁香忍不住规劝:“姑娘,还是算了罢,不过一个镯子,碎了就碎了,二姑娘也不是有意的,何必闹得这样难看呢……”
还没说完,就被愤然扭头的周雪纺狠瞪了一眼,“说的轻巧,这和田玉百年一遇,岂有碎了就随它去的道理?今天要是她不给我个说法,我决不罢休!”
见她迟迟不肯松口,丁香只好改变策略,旁敲侧击的去劝另一位当事人:“二姑娘,我们姑娘说了,这和田玉不可多得,您给我们姑娘道个歉,这事儿就算了……”
二姑娘周霜绣听到这里,便也想息事宁人,道个歉早点脱身,正打算应了她的意蹲身行礼赔罪时,却被一旁的丫鬟抢了话头:
“为何是我们姑娘道歉?明明是四姑娘身边的丫鬟拿不稳托盘,才导致玉镯摔碎的,与我们姑娘何干?丁香姐姐这话,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了罢。”
“芙蓉!”周霜绣不等她说完,忙回头压低声音呵斥道,顺带使个闭嘴的眼色。
周雪纺本不想再纠缠,谁料听了这横插一嘴的丫鬟顶了一嘴,顿时怒火中烧,指着芙蓉和周霜绣就开始叱责:“好呀,好呀,你们这群人,真真是无法无天,敢欺负到主子头上来了?怪不得我娘总说环翠轩的胡搅蛮缠不是省油的灯,如今二姐姐你是得了你亲娘的真传了不是?”
话音一落,她身旁的丁香和另一个丫鬟急忙扯拽周雪纺的袖子,制止道:“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而周霜绣这回却是硬气起来了,许是因为提到了自己亲娘,一张苍白的小脸也有了血色,梗着脖颈无力的辩解道:“不许你说我娘……”
芙蓉本来挺心虚的,但见主子都开口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为自家主子争口气:“我们姨娘好说歹说也是四姑娘您的长辈,怎容得您这般污蔑?今儿就是被太太打了板子扔出去,奴婢也要给我们姨娘和姑娘要个说法!”
说罢,芙蓉便鬼哭狼嚎的一边大叫起来,一边装模作样的卧倒在地,颇有耍无赖的架势。
而周霜绣见状,也顺应情势慢慢的歪倒在地,从袖里抽出帕子万分孤寂的擦拭着眼角。
“又来这招!”周雪纺见状,气得咬牙切齿,就差在地上跺脚了。
丁香害怕事情闹大,上前拽着周雪纺的衣袖哀求道:“姑娘,还是算了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让老爷那边的人听见了,您可又要挨骂了……”
“从前每每都是我忍让,这回若是再遂了她们的愿,岂不是助长这种不堪的气焰?”周雪纺愤然道。
丁香忙在周雪纺耳边低语道:“姑娘糊涂,如今老爷还在府中,姑娘这样闹岂不是给太太找麻烦?左右再过几日老爷便要进京,何不等那日再来解今日之恨?”
周雪纺似如醍醐灌顶,慢慢收起脸上怒容,轻蔑的瞥了眼地上的主仆二人。
“与你们这样的人斗气,实在是有辱我的名声。”
说罢,还故作胁迫的抬手指了指芙蓉,吓唬道:“你这个小妮子,今天可威风的很,来日我定要你好看。”
那主仆二人听了这话也不恼,只是暗暗的降低了哭泣的声音。
周雪纺看了眼还在装模作样的两人,继续暗嘲道:“你们就惦念着太太不在家,愈发嚣张,等我娘回府了,可别当缩头乌龟才是。”
“只要四姑娘不恶人先告状,奴婢的嘴自然守口如瓶。”芙蓉轻佻的撇了撇嘴,搀扶着周霜绣从地上起身。
周霜绣闻言并未附和,只是略有不满的了眼芙蓉,低声细语的对周雪纺道:“四妹妹千万别介意,我这个丫鬟被惯坏了,说话不知道轻重的。”
“是吗?”周雪纺挑挑眉,稚嫩的面庞上满是讥讽,“若是大姐姐在,这种话二姐姐你,可是千万说不出口的。”
周霜绣听闻这个名字,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就恢复回来,也笑着回应道:“可现在大姐姐已经昏迷不醒了,不是吗?若是她……”
“大姑娘醒了,大姑娘醒过来了!”
远处传来小厮清脆的叫喊声,片刻便传递到了后院的回廊上,周雪纺听清后面色一喜,也不顾着此时的残局,忙拉了丁香往后院拱门处飞奔。
“姑娘,您慢点……”丁香在身旁苦苦追赶。
芙蓉瞅着远去的主仆三人,完全没注意到自家姑娘面有异色。
“姑娘可同去看看?”
“不必了,回屋去罢。”周霜绣盯着周雪纺远去的身影,突然陷入了沉思。
…
细雨度深闺,莺愁欲懒啼。
-----------刘复《春雨》
春雨还在沙沙的下着,有如绣花针,有如牛毛,滴落在满是冰块的河面上。远处的天边有一群鸟雀叽叽喳喳的飞过,伴随着的,是一轮缓缓升起的红日。
“这场雨下了可有大半个月,如今骤然停了,倒是把太阳也带出来了。”丫鬟连翘走到推窗边,伸手把沉重的窗纱给掀开。
“可不是呢,这么大好的天气,姑娘也该出去走走。”另一名丫鬟合欢也笑着附和,兴致勃勃的看着床榻上靠着小憩的姑娘。
周云织并未真正睡着,迷迷糊糊间听见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感叹,实则劝慰。
她心底苦笑一声,瘫在床上也有大半年了,是时候该出门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只是不知道,这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周云织在心里懊恼的想,当时就不应该闲的请假去游泳,这下可好,游着游着,还把自己游穿越了!
半年前的一个星期一,周云织因为身体原因向工作单位请假了一天。又因为在家闲的没事做,便突发奇想去小区的游泳馆游泳。当时正值工作日,游泳馆内除了昏昏欲睡的管理员外并无其他人,所以当她因为脚抽筋无力呼救慢慢沉入水底时,根本没有一个人发现。
而当她醒来,就已经来到了这里。身边的丫鬟以为她落水失忆了,便告诉她,这里是江州知府府邸,而她是江州知府大人的嫡长女周云织。
真是见了鬼了,穿个越还能穿到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身上。
这位周大姑娘也是可怜,不过是出门参加了一场寿宴,就失足落水,昏迷三天三夜才醒来,还被她这个莫名其妙穿来的人鸠占鹊巢。
既来之则安之,周云织后来也就慢慢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只是古代人实在麻烦,特别是这种有点脸面的家族,区区一个小都得强制躺在床上躺大半年。
每天一睁开眼就有人端了早饭来,吃完睡,睡完吃。这在以前,可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于是周云织也乐得清闲,权当给自己放长假了。
可人不能一直处在安逸的生活状态里,周云织做了个重大的决定,从今天开始,她再也不会从早到晚躺在床上碌碌无为了!她要学会探索,探索这里的一切。
就算不能找到穿回去的方法,也得做好这个大小姐,给原主一个交代,不然到时候原主回来了,这具身体却被自己操纵的乱七八糟,那可就不太好看了。
“今儿是不是要给太太请安?”周云织边询问着,边掀开被褥准备下床穿鞋。
连翘闻言赶忙小跑过来,搀扶着周云织的胳膊,笑着回答:“正是呢,这会子怕是几个姑娘都在秋水轩呢,姑娘可是要过去?”
周云织颔首,见连翘神色隐约兴奋,调笑道:“瞧你高兴的,我又不是大病初愈。”
“眼瞅着姑娘气色一天比一天好,婢子心里着实高兴。”连翘笑着替周云织换鞋。
合欢见状也笑着附和,“外头还冷着呢,我给姑娘拿件披肩。”说罢,便一蹦一跳的离开了卧房,去外间寻披肩去了。
主仆三个忙碌了好一阵,才匆匆出了自家院子。
秋水轩是周家当家主母杨氏的居所,离周云织的绯云阁不过隔了一间下人房,距离并不遥远,可当周云织她们赶到秋水轩后院外间时,里面却是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人。
首座上的是位三十五左右的年轻妇人,只见她一身宝蓝色锦裙略显华丽,发髻也是端庄柔美的盘桓髻,上午无多少钗环装饰,面容虽不是一绝,却自有一番韵味。
此时她正跟自己下榻上的年轻姑娘顽笑着,一张淡然的脸上也有了几道皱纹。
杨氏身旁的林妈妈最先注意到周云织,她高声叫道:“大姑娘来了!”
屋里的人这才停止了说笑声,一齐向周云织所在的方向望过去。
杨氏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愣怔片刻,忙停止攀谈,笑着向周云织招手:“快过来,快过来!”
周云织提起裙边,姿态娴熟的朝杨氏走过去,连翘和合欢两个丫鬟跟随在她身后。
“你这孩子,来了也不说一声,就在那儿呆站着。”杨氏亲密的拉着周云织的手,脸上充满关切,问道:“外面冷不冷?你的病可好些了?”
周云织故作乖巧,垂首低声应道:“劳太太挂心,女儿的病已好多了,特来给您请安。”
“好好,病好了就好。”杨氏笑着拍拍她的手,指着下榻的姑娘说:“你四妹妹还惦念着你呢,老是向我提起你,说要去看你。我怕她疯玩惯了,带了寒气给你,便不许她过去,为此还跟我生了好几天的气呢。”
周雪纺闻言撅起嘴,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辩解:“才没有呢,那几日我都乖巧的很,哪里都没去。只是娘不让过去罢了,说大姐姐生着病,不好......”
“雪儿!”杨氏面色似有尴尬,先是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周云织,见对方面无异色,才教训女儿道:“你这孩子,贪玩还有理了?”
“我......”周雪纺还欲辩解,就被一旁的林妈妈抢了话头:“四姑娘心系姐妹,自然是好的,只是性子太急了些。那时大姑娘还未痊愈,任谁都不敢去打扰的。”
杨氏连忙附和:“就是当时你父亲想看你,郎中都不允,更别说是这小丫头片子了。”
周云织将一切看在眼里,早已心知肚明,却只是不发一言,只装作听不懂,乖巧礼貌的笑着。
“哼!”周雪纺不虞的瞪了林妈妈一样,斗气似的别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