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忙上前替她系好，周雪纺感激一笑：“多谢连翘姐姐。”
“四姑娘平日也可装些自己喜欢的香料，”连翘笑道：“我们房里用的苏合香只怕您不习惯呢。”
周雪纺喜道：“那敢情好，我屋里还不少香呢，都是从西域那边淘来的，只可惜我只用丁香。”
“丁香妹妹听了怕是要吓一跳呢。”连翘难得的开起玩笑。
周雪纺也咯咯的笑了起来，周云织和周子衿相视一笑，三人继续坐在塌上聊着玩笑话。
没过多久，周雪纺便有点蔫蔫，眼皮子都快黏在一块了，却还硬撑着说自己不困。
周云织知道她是想和他们多玩一会儿，可晚间还有家宴，若是周雪纺这样子去了，怕又要被杨氏训斥。
“连翘，”周云织吩咐道：“去把西梢间收拾出来，带四姑娘小憩会儿。”
“大姐姐我不困，你不用管我……”周雪纺猛地睁大双眼。
周云织无奈：“都这样了还说不困？……快跟着连翘去歇息会子，晚间了我再叫你。”
周雪纺没辙，也实在是太困了，便乖乖的跟着连翘去了。
“大姐姐明儿可有时间？”周子衿看着周雪纺走出房间，突然问道。
周云织奇道：“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周子衿笑着说：“明儿上午在梨园马球场那儿有场马球会，到时江州所有大家子弟都会去，我同窗也邀了我……不知大姐姐想不想去？”
打马球？周云织倒是听说过这个游戏，却也只限于听说，到底是怎么玩的她也没见过。
周云织四下思量着，不管去哪，能出府就是好的……她被困在这儿整整大半年，一次外面的空气都还没呼吸过……
“好是好，只是……”周云织颔首，犹豫不决，“太太能同意吗？”
周子衿本以为她不愿，听她答应了，心里放松几分，笑着说：“太太也喜欢打马球，之前还带着我们去过几次马球场呢……想来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真的？”周云织心底有些兴奋，这可是她真正意味上的第一次离开这个舒适圈，“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周子衿笑道：“姐姐只需记得把自己带上就好，其他的就交给我吧……不过明天姐姐可得挑些颜色暗沉点的衣裳，免得染了灰或者泥土，球场里到处都是泥坑。”
“嗯……”周云织颔首，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周子衿问道：“你怎的偏要等雪纺走了再说？方才怎么不说……”
周子衿吓得往后躲了躲，随后无奈的笑笑：“不是我诚心不告诉她，实在是……去年四妹妹打马球时从马上摔了下来，在家修养了整整一个月，自那以后，太太便不让她去打马球了……我若是方才说出来，只怕她又会眼红，闹着要去呢。”
原来如此，周云织无奈的摇摇头，她已经能想象当时的情景了。
只是第一次出府，她心里还是有些压抑不住的喜悦和激动。
到了晚间时分，周云织打发连翘去叫了周雪纺，姐弟妹三个人一齐去了秋水轩的暖阁。
这场晚膳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宴，全家都到齐了，包括蔡姨娘和辛姨娘。
杨氏、周老爷和家里的四个姑娘、两个爷坐在暖阁正厅，房里燃着炉火，点着熏香，很是温馨，旁边由五六个丫鬟婆子伺候着漱口布菜。
蔡姨娘和辛姨娘，以及杨氏身边的陪房林妈妈、顾妈妈、金朱、玉簪以及蔡姨娘身边的莫菊、辛姨娘身边的杜鹃，还有周老爷房里的两个大丫鬟，八人在暖阁旁边的梢间开了桌小宴席。
另外一桌宴席上坐着姑娘和爷们院里的丫鬟，连翘、合欢、绿萝、芙蓉、玉玫、海棠、玉竹、丁香、玉桂、鸢尾、月季十二个丫鬟互相挤着，倒也凑成了一桌。
众人坐好后，便有婆子陆陆续续的端着托盘上菜。
秋水轩的小厨房是杨氏拨了自己私房钱修建的，里面做活的婆子丫鬟都由她精心挑选，厨房掌勺的师傅就是她花重金从鸿宾楼聘来的。
家宴共做了六菜一汤，荤有水晶肴蹄、清炖蟹粉狮子头和叉烧鹿脯；素是白汁圆菜、油焖春笋和杏仁豆腐，最后一汤是鸿宾楼的招牌赤枣乌鸡汤。
这些菜肴摆在桌上，色香味俱全，只能说让人垂涎欲滴。
周雪纺早攥着筷子想动手了，但被杨氏予以眼神警告后，还是止住了自己的欲望，只能眼巴巴的干望着。
“老爷今儿可得多喝点儿。”杨氏笑着替周老爷斟了杯酒。
周老爷笑着捋了捋胡须，应和着：“今儿高兴，看见我们这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的，不知比别家强多少。”
“那都是母亲打理的好，”周云织笑着举起酒盏，朝杨氏那边举了举，“今儿第一杯酒我先敬母亲，这些年您任劳任怨的操持全家，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无以为报，只求您能少些劳累，将来多享享福……”
一番衷情诉的情真意切，孰不知是周云织在心底默默练了好几遍的。
“你这孩子……”杨氏被戳到心窝子里，眼眶发红，满脸的欣慰，好半晌才举起杯盏，朝周云织那边笑着说：“我算是没白疼你，如今说出这般话，比你那弟弟妹妹可强多了……”
周云织掩袖仰头喝了一小口，坐回椅子上，笑着说：“母亲的好，我们兄弟姐妹都记着呢……”说罢，又看向周老爷，愧疚道：“这第一杯酒敬了母亲，父亲别怪罪……”
“诶，无事……”周老爷不在意的摆摆手，笑道：“这是应该的，你母亲这么年确实不容易，你也长大了，知道孝顺亲长，为父很是欣慰那。”
周云织垂首轻笑，落落大方的样子很是舒服。
“二丫头和四丫头都得向你们大姐姐学着，六丫头还小，将来可以慢慢教。”周老爷又看向另外两人。
杨氏忙给周雪纺使个眼色，示意她也起身说些好话，奈何周雪纺压根没看明白，呆呆的点点头。
“父亲放心，姨娘常同我说，大姐姐是府里姐妹们最出色的一个，让我多跟她亲近学习，女儿都谨记了。”一直垂首用饭的周霜绣突然轻轻开口，满怀期待的看着周老爷。
“嗯……你姨娘说的没错。”周老爷笑着颔首，继而看向她：“二丫头如今也出落的越发标致了，和你姨娘年轻时有的一比。”
周霜绣羞涩不已：“多谢……父亲夸奖。”
杨氏在一旁冷眼瞧着，早已是恨得牙痒痒，却又不能发作，只得狠狠瞪了自己不争气的女儿一眼。
周雪纺像没感觉似的，认认真真的啃着水晶肴蹄。
期间，周霜绣和周子衿也各站起身给周老爷和杨氏敬酒，而在杨氏的眼神攻略下，周雪纺也不情不愿的举着杯盏，说着祝词。
那边梢间里的两桌似乎也很热闹，周云织还听到她们吃饱喝足后划拳玩笑的嬉笑声。
周云织边品尝着菜肴，边朝一旁的周娟好看去。
她年纪小，又没有辛姨娘在旁边，吃饭就有些磕磕碰碰，却也不好意思麻烦别的院里的丫鬟婆子。
周云织见状，便把自己碗的已剥好的菜盛给她。
“谢谢大姐姐。”周娟好笑眯眯的道谢。
周云织摸摸她的头，在她耳边低语道：“待会儿怎么做……你还记得吗？”
“记得……”周娟好细声细语的说，眼中充满期待。
“那就好，”周云织这回是发自肺腑的笑了出来。
过了一炷香时间，晚膳已用的差不多了，已经有婆子陆陆续续的上来收拾盘碗，杨氏提议过会子去秋水轩坐坐，她那里地方大，人也坐的开。
周老爷正准备低头答应，却瞄见周娟好昏昏欲睡的，头就快要栽到了碗里了，笑道：“六丫头这是困了吧？”
杨氏循声望去，也瞧见了，哭笑不得：“怕是，这用个晚膳就一个多时辰了，怕早到了平日里六丫头睡觉的时候……你，去把辛姨娘请过来，让她带六丫头先回去。”
“是。”被点到的小丫头退出去，朝西梢间去了。
过了会子，辛姨娘便跟着那丫鬟步履匆匆的赶了过来。
“拜见老爷，太太，各位姑娘爷们。”辛姨娘规矩的行了礼。
“行了，快别拜见了。”杨氏朝她挥挥手，又指着周娟好：“六丫头怕是累了，你先带她回流霜阁罢。”
辛姨娘朝那边淡淡瞟了眼，面色复杂，犹豫片刻，颔首应下后，走过去牵住了周娟好的手。
再抬起头时，恰好和周云织眼神碰在一处，周云织冲她平静的点点头。
辛姨娘带着周娟好，就快走到门口，离门槛还有三步之遥时，她突然停了下来，随后转过身，眼神坚定的看着前方，接着便“噗通”一声，毫不犹豫的跪在了地上。
屋内众人皆被吓了一跳，尤其是杨氏：“你这是做什么？！”
辛姨娘目光慢慢聚焦，面色坚韧，半晌才提高着嗓音，大声诉说道：“求老爷和太太为奴婢还有六姑娘做主！”
说罢，又狠狠的磕了两个头。
一旁的周娟好见状，偷偷瞅了周云织一眼，跟着辛姨娘也跪了下去。
杨氏愕然，压根没想到她们母女俩来这一遭，赶忙看向周老爷，她可是当家主母，辛姨娘母女两个受了委屈，却非要等到老爷回来时再告状，只能说明是她这个嫡母处理不当，或者根本视而不见了。
可她怎么不记得辛姨娘和周娟好受过委屈？
周云织偷窥着周老爷，见他脸色果真沉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周老爷侧目，喜怒不定的看向杨氏。
杨氏有些慌乱，结结巴巴的为自己辩驳：“老爷，这，我并不知情……辛姨娘她……她也从未向我抱怨什么……我……”
周老爷颇为不满的看了眼她，随后转向辛姨娘，温声道：“你先起来，地上跪着冷，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我定会为你做主。”
辛姨娘又叩谢一番，却依旧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周云织见状，急忙上前扶着她，轻声劝慰道：“老爷说的对，姨娘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六妹妹身子弱，可不能在地上久跪。”
辛姨娘闻言回首一看，周娟好面色已有些发白，便倚着周云织站起身，顺手把周娟好拉了起来。
“府里最不好姑息养奸，姨娘和六妹妹若真受了欺负，自然会替你们做主。”周云织说完，有意无意的看向上首。
杨氏被点醒，连忙跟着劝道：“一切自有我和老爷，你尽管慢慢道来。”
辛姨娘拿手帕抹了抹眼角，轻声细语的叙述起来：“我本是低贱之人，怎么样都无所谓的，可六姑娘毕竟是主子……她身体又虚弱，年岁尚小，奴婢实在不愿看到她小小年纪便遭受这般折磨！”
“此话怎讲？！”杨氏猛然看向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