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绝对有人告了密,龙象七转封印只有我寺嫡派弟子一脉相承,自此招创始就从来不授予外人,就连我也学不到......只有多年前出了岔子,那外系弟子心怀嫉恨,逼死了寺中方丈,强夺了功法,但他未能出得寺门就给截住了,虽是夺回了功法却没能留下人,直到听说又龙象七转封印在宋金边境现世,才知道此人原来过目不忘,无师自通学得了这套武功。袈裟僧在脑海中回忆着在寺中听说的故事。
而耶律汶见他默然不语,就以为自己的猜测是真的,转而怒斥道:“好啊,那什么封印分明是越往后拆印,反噬后就越弱,最后一日才是我们一举拿下舍利的最好时机,现在呢?哼!”他停下来理顺了一口呼吸,“现在那人已经拆完了两转,实力势必大增,若是方才依你所言贸然出击,现在就该给那人试刀了吧?你既知这点,还劝我出兵,分明是在给宋人作奸细,想谋害我军!”他倒是没我想的那么蠢......袈裟僧想道。
又在耶律汶大吼大叫的时候,袈裟僧忽然懂得了那告密者是想拆分他们,最好是打起来。袈裟僧冷冷地对耶律汶道:“中原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下一心只想......”“莫要再诓骗本将,刀斧手何在?拿下此人!”耶律汶一声令下,帷后冲出了好几十军士,直扑向袈裟僧。
方才我竟然没听出来有人埋伏......真是一群蠢货!袈裟僧倒退一步,转身提劲弹飞了一柄阔斧,左脚一绊,绊倒了另一名军士,被绊倒的军士这一摔便拦住了后面更多人。袈裟僧左避右躲,抽身让开兵器,抬起了膝盖重击了来人小腹,又用另一条腿一勾,将其勾倒在地,也拦住了后面的人,他几个闪身,便跃至了帐门外。
一出帐门,袈裟僧便听到了弓弦响声,夜色如墨黑,他从有明亮烛光的帐中冲出来,一时间竟分辨不出何处箭响,袈裟僧第一反应先是一惊:这混账东西已经全部算计到了?他屈辱地伏身往地上一滚,才险险地避开大部分箭,有两支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他的右手和后背,所幸伤的似乎并不深,他扫了一眼斜插入地的箭羽,心中惊呼:好家伙,在帐门两侧都设了伏。看这箭身入地的情况,那些人就躲在不远处了,当袈裟僧意识到这点时,就像只被刺了一下的兔子一般,平地蹿起,使起轻功,快速地跃了出去。
幸而袈裟僧轻功了得,那些弓箭手还没来得及抽箭搭弓,袈裟僧就消失在了夜色里,帐中耶律汶看着满地狼藉,又听着辽卒报告袈裟僧像是轻而易举地就避开了林子里的伏兵,又当着寺门守卒的面删了出去,不见踪影,心中怒火中烧。真是败尽了辽军精锐的脸,这么多人连个和尚都拦不住。耶律汶一手抄过身旁的烛台抄那辽卒头上一砸:“滚!”辽卒吃痛却又不敢叫出声来,只得快步离开营帐。
过了一会儿,耶律汶逐渐熄了怒火,他也懂得为将者,不能应为一得一失而喜怒无常的道理,他长吁出一口气,步出营帐,唤来心腹,问道:“抓住的那两个僧人,现在怎么样了?”心腹回应道:“那两人直闯寺门,又一直负隅顽抗,守门的弟兄们无奈之下只好用箭射断了他们的腿,让他们先吃了点苦头,现在正给关在了殿上。”“好,做得对。”耶律汶应道,又下令道:“我要问他们些事,你先让人给他们上刑,看看嘴松还是紧。”“是,可......”心腹突然有些吞吞吐吐,“可他们不懂辽语,只会说像是天竺那边的话。”“你懂那边的话?”“不是,属下曾听说过,若是将军不打紧,到可以唤阿伍过来,他懂一些。”阿伍是军前一哨骑,在如今世道,没有名姓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好,你去办吧,他们有要说的话,你再来禀告。”“是。”不可尽信一家之言才是为将之道。耶律汶心想。
阴冷的夜空下,仿佛起了风,一时间都冷了许多。耶律汶回想了一下他们此次前来搜寻舍利的过程,先前只听父亲谈及过萧郡王无比确信舍利就在南京道一带,等他们抵达并准备暗访时,才发现此处鱼龙混杂,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而且辽宋间的边境并非是铁板一块,山城间随处可见辽人同宋人做买***起这些,更令他惊讶的是笃信道教而天下闻名的宋朝皇帝居然要花大力气在此处建造一座寺庙,又从天下网罗舍利供奉在此处,还有就是......
此时,耶律汶的心腹上前禀告:“将军,有一个愿招了。”耶律汶便走去大雄宝殿,还未及殿上,耶律汶便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踏上台阶,看到了殿上一柱上缚住了一僧,左右不见另一人,耶律汶便知军士们是用上了分开刑讯,同时恐吓他们要杀掉一个留下一个会说话的路子。
柱子旁边是一地的血,僧人身上已经是一条条用烧红的刀刮过的灼痕,又有用沸水破过的皮肉溃烂的痕迹,边上两名军士面不改色,手上的血也还没擦掉,还有一个身着哨骑服饰的,安安静静地守在了一旁。耶律汶便直接发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哨骑用天竺语问了一遍,那僧人打着颤应道:“天竺。”“好,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一样的话被用天竺语翻译了过去。“为......为了一块舍利。”“嗯,很好,你们要舍利作甚?”
对于这个问题,已经是体无完肤、奄奄一息的武僧挤了很久,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来由:就在他们听闻宋金边境上有一异物给龙象七转封印给封住了,袈裟僧认为寺中秘术决不可为外人所习得,便带着他们两个前往战场,战场上大部分尸首仍被遗弃在原地,也没人收殓,数千具尸首全烂在了地上,他们原以为无望找到使出了封印术之人的尸首,袈裟僧却说空气中有股熟悉的腐败味,说是给封印住的正是二十多年前从寺中逃遁消失的那人的气味。袈裟僧执意认为既然已经到了宋境,那块舍利又给封住了大部分的力量,是天赐良机,如果能擒拿住舍利回寺,他们也能有个交代。
可惜的是,吐完这些后,那武僧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呼吸可谓是气若游丝。一旁的军士从火中拣起长刀来,想刺激一下武僧,耶律汶摆了摆手,心知此人已废,捱不过今夜了。耶律汶缓缓地走向殿中佛像后,佛像后的柱子上也缚有一僧,但此人所受的刑可是要轻太多了,这也是耶律汶心腹的安排——要留下一个能说话的人。
同样的,僧人一旁也有两军士,耶律汶踱步到柱子旁,低声道:“你兄弟可是全都招了,我已经对你没有兴趣了。”殿后离殿前也就十来步的距离,再加上殿中空荡荡的,方才耶律汶同那僧人说话的只言片语在此处也能听得到。武僧四下瞄了一周,看起来好像还没有看清局势,耶律汶见了他这副模样,便干脆再给他添上一把火:“其实呢,我大可不必过来,直接把你杀了就干脆利落的很,但是呢,我大辽的弟兄们大费周折地来到这里却捞了个空,心中积怨已多,不如送你出去,任由他们一人宰上一刀,如何?”哨骑把话传了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武僧面露惧色,之后便强撑着道:“别在那唬人了,如果你是真的知道完了你想要的东西,你有怎么会屈尊来这里,嗯?”耶律汶没有说话,从怀中摸索了一阵,摸出了一把尖刀,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武僧暗自窃喜被自己一语中的。不料耶律汶转身从军士腰间拔出了长刀,不等武僧反应过来,耶律汶便从他的左手小臂上生剜出一块肉来,痛得武僧哇哇乱叫,一军士扑上前,铆足了劲地捂住其口鼻,耶律汶把刀递给了哨骑,阿伍似乎早就料到了耶律汶会把刀递给他,脸色平淡如初,他缓慢地用刀凌乱地划开一道道血痕,切成碎肉,之后才慢慢地用刀尖剔出来。
等阿伍恭敬地把刀递回给耶律汶,后者瞧了他好一会,微微一笑,又努了努嘴,示意他递给另一个军士。
在另一个军士也效仿耶律汶割下了武僧左手上的肉后,捂住了僧人口鼻的军士才松开了手,武僧此时已是要昏过去了。耶律汶拦住阿伍后退了数步,防止军士泼在武僧身上的污水溅在两人身上。武僧一下子就给水呛到了,伤口又给刺激到,刚惨叫了几声,见到了一旁的军士作势要扑将上来捂住他的嘴,才硬生生地吞回了叫声,只是“嘶嘶”地抽着空气。
见到武僧这幅模样,耶律汶又凑近上去,伸出了双指拨开了他的眼皮,仿佛很感兴趣地道:“我要是捣碎了你的左眼珠,再在那个缺口上点个灯,啧啧,你说你能熬多久?嘿嘿......”耶律汶说完后如同鬼魅般抽着气笑了几声,阿伍冷冷地把这话翻给了武僧听。不知此人是如何能寻着我死门,现在左手已废,双腿俱断,功力失了大半,如何能脱身,最后也只是葬身在此处罢了。武僧此时已是万念俱灰。
此人寻死之心渐明,还是得快些问多点事才好。耶律汶盯着武僧,心中默默盘算着。“咳咳,你个该受天谴五马分尸的混货!都这样了还不肯......不肯说出实情......咳咳!我已知自己今天走不出这里,也不想你放我一条生路......咳......不如这样,”武僧稳了稳呼吸,看着耶律汶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森然地冲着后者笑了笑:“不如这样,你去把那俩军士的眼珠挖出来,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怎么样?”阿伍只是愣了一下,便凑近耶律汶耳边,翻译了过去。
殿后一片死寂,耶律汶闭上了眼睛思索片刻,有竖起了一根手指,垂了下去又竖起来,武僧咧嘴笑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耶律汶直起腰来,一军士以为要去取什么东西,忙凑近了过去。只是瞬间,之间耶律汶手一挥,空中气浪一划,军士眼前便黑了,他愣了一会,直到血不断地滴落在手上、膝上,一阵剧痛后,他才意识到他的眼珠已经给劈开了一道,两眼间的鼻梁也断开了一截。
剩下的那名军士似乎给吓住了,却又摸不着头脑,直到看见耶律汶毫不掩饰地将麻木的目光投向他,军士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想跑出去,耶律汶并不跨过脚下那名打着滚痛嚎着的军士去截击,只是朝着空中一垂手,瞬间捻动“鬼”字诀,殿上忽起了穿堂风,轻轻地拂过佛像,吹起的灰尘笼到军士眼前时,像是都使尽了力,刺穿了他的眼珠,霎时炸开了一团血雾,军士惨叫一声,一头栽到了地上捂着眼睛打滚。
“你要的东西,我给你了。”耶律汶展开方才捻诀的手,仿佛四枚眼珠就在他的手里一般,不等一旁的阿伍翻译过去,武僧便听懂了他的话,笑了笑:“两个问题。”耶律汶并没有给他松绑的意思,他后退了两步,让出一块空地来,指头不住地在轻轻敲打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样的问题才是最有价值的。
片刻后,耶律汶一弹指,又有一阵风起,穿过了地上两名军士时,他们瞬间用力地扭作一块,脖颈上给掀开了一个深深的洞,彻底止了哀嚎,血液从他们的尸体中汩汩流出。“这样就清静多了,那你可以说说,你们千里迢迢的,是怎么寻得着这里的,嗯?”这个问题已经让他迷惑了好久,在这次的行动中明显有几股奇怪的势力一直在努力地插手着把水搅浑,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他却一直有这种感觉。
在一旁的阿伍眼见着同袍被杀,脸上表情倒也没有太大的变动,仍然忠实地履行着沟通转译的职责。武僧摇了摇头,不慌不忙地道:“如果你是想自己一个人找舍利,那是不可能的,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我们是跟着领头的走,”看着耶律汶将信将疑地表情,武僧又道:“据我所知,我们领头的是在接触宋朝的官员之后才决定来这里的,至于真假,哼,你大可不必相信。”他临末了还忍不住对耶律汶的表情讥刺一番。
相反,耶律汶并没有不信的意思,心中想起了在拜见郡王时,曾听闻他府上有几名宋朝避难的官员,可现在一点都没有露出这件事同辽宋之间有甚联系的踪迹。
“那你们先前听说过有这么一块舍利么?还只带了那么点人就想捉住它?”“呵呵......”武僧刚要笑,便扯起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的脸瞬间变了形:“你怕是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能耐,若不是你的人放冷箭,我......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实际上耶律汶后半句是想直接问袈裟僧的,但僧人似乎理解不到他问题的重点在前半句话里,只是对耶律汶语气中的轻蔑很是窝火。
一开始时,僧人只想回答两个问题,现在他冷冷地道:“我说完了,我不会再对你的问题多吐出一个字来。”“可笑,现在你的命还在我手里呢,别以为刚才那几下是认真的!”“要不这样,你把这人的眼也捣碎,我就回答完你......你的问题,如何?”阿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但最后还是一字不漏地翻译了过去,然后静静地站在一旁。
这是,耶律汶脸色忽晴忽阴,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又似乎在思考姚文学什么问题,更像是在怀疑僧人承诺的真实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想了,我连这个时辰......都......都熬不过了!”僧人长笑了一声,又狂叫一声,胸腔忽地膨胀出两三倍来,肋骨在肌肉中齐断的声音甚是诡异。不好!耶律汶和阿伍急退出数步来,唯恐此人会使出什么诡异的术数。
可惜这纯粹是他们多虑了,倘若武僧还有一丝反抗的余力,早就在耶律汶凑上来说话的时候自爆同归于尽了,现在,他是连靠震断肋骨插入心肺中自尽而亡都显得困难。直到见了武僧不住地往外吐血,鼻腔中也不断地往外涌出血来,用力咳了几下后,便气绝身亡了,才知道原来是虚惊一场。耶律汶恨恨地骂了一声,转身走上殿中。
殿中还有两名军士,恪尽职守,没有往殿后瞄过一眼,也就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耶律汶竭力想把恼怒的表情从脸上抹去,他对那两名军士道:“里面那混账自尽了,还搭上了两弟兄......你们好生收拾......”两军士虽然心生疑惑,也没敢多问,急匆匆地进去收拾了。阿伍朝耶律汶微微行了个礼,正欲离去时,耶律汶一手托住了他的手肘:“阿伍,今后你就在我帐下做事吧。”耶律汶仔细地盯着阿伍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到了一丝惊喜和疑惑,后者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多谢将军!”
从殿中离去,耶律汶望着无边的夜色,禁不住地抬起鼻子想从黑夜中嗅出草原的味道,却只是徒然,他端详了片刻手上的鲜血,喃喃了几句,声音给逐渐大起来的夜风吹散了。
就算是站在耶律汶身后不远处的阿伍,也只能依稀听出只言片语来:
“无论在哪里,都是只有更强者才能走得更远啊。”
“要是那人没有说谎,那舍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