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婉看着他们言笑晏晏地离开,而她们则狼狈地被围上来侍卫请出去。
她想到叶卿卿身形消失在门后时瞥过来那一眼,怜悯的,讥嘲的,轻鄙的,眸光清冷淡漠,仿佛早已看穿了她的不堪,只是不屑去说……
叶清婉垂首,抿了抿唇,眼神沉黯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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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千乘领着叶卿卿回房,二人一面闲情对弈,一面说着今天发生的事儿,珍珠颇有眼色的退下,给他们留下交谈的空间。
叶卿卿打了人,对弈都已经过了两巡,她才想起来问自己这次不会惹祸吧。
姬千乘平静地吃去她一溜子,道:“无碍,本来借住叶府,便是因为你一直在沉睡,为夫唯恐照顾不及,使你出现什么疏忽。叶氏心很大,我们另起府邸,反而,更难防范小人算计。”
他面色平静,下手却是狠辣无情,三两步,就逼得叶卿卿急得额上渗出虚汗。
“此番,你醒了,我们离开便是。护卫为夫也从江湖上寻了一群可靠的,只等你点头,咱们就搬过去。”
他柔和沉雅的声音与他步步紧逼的棋艺形成鲜明对比,叶卿卿一会儿可怜巴巴地瞅瞅他,一会儿苦大仇恨地瞪着呈现败局的棋面,欲哭无泪啊!
“那我们赶紧搬走吧!”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活路可走,叶卿卿干脆开始转移话题,问道,“姬师兄,我们什么时候搬走好呢?”
姬千乘顺从地将棋子放回棋娄里:“卫皇千秋节之后吧。”
他背坐得挺直,在昏昏阳光中,朦胧贵气,宛如大开大合的山水画,恣意风流,又说不出的威仪端方。只觉起光辉皎皎,如日如月,华贵得让人不敢直视。
听着他的话,叶卿卿不由一愣,继而心脏骤紧,刺痛感使她陡然苍白了脸。
那一刻,莫大的委屈用上心头!
她想着:“我以为,那之后,凡事避不提他,已经是彼此心中默认的事实了……却不想,又是是我自大了……”
没有人有义务疼着她、宠着她,时时刻刻顾忌着她的心情,毕竟她……
她都知道,可是还是抑制不住心里一阵阵的难过,钝钝地疼,“蹬鼻子上脸,叶卿卿,你可真会恃宠而骄啊……可是,姬师兄又是你什么人呢?你有什么资格摆脸色给他看?”
移开与他四目相对的目光,转而落在光滑棋篓上,看着那上儿映出的影。
那是不同曾经的皇贵妃的容颜,然而,神情,却是一样的狼狈不堪。
——可真不好看啊……
其实,不用瞧,她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很难看。
叶卿卿慌忙从榻上跳起来,不知觉间,渗出层层冷汗的掌心,已将棋子弄得污浊滑腻,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地将棋子放回,勉强笑笑,丢下一句“我去看看珍珠”,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门扉“哐当”一声合上,陡然清冷的室内,落针可闻。
姬千乘甚至衔起那枚层被叶卿卿握在手心的白子,细细盯着,深谙幽邃的眸子黑不见底,就算是光也穿不透那片讳莫如深,偶然闪过一丝,也是寒若刀锋的森冷杀机。
一个深吸,指尖力道稍大了一点,那白子陡然破碎,
他指尖微动,缕缕灰尘缓慢飘下,随着窗口吹来的微风一起,消失无踪。
在渐渐转昏暗的室里,他兀自坐得挺直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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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卿卿跑出去后并没有依言去寻了珍珠,反而是找了一个树影森森的偏僻角落,蹲着默默流泪。
她只是有些难过。
她习惯性地依赖身边之人的好意。
最开始是寒子实,他们彼此欢喜,她就视他为天,以为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后来是卫疆,她将自己放在他手心,看着他一边说着心悦,一边把她毁得面目全非:而现在,又将自己放置在姬千乘身上……
再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清醒!她捂着胸口,喃喃出声:“叶卿卿,你仔细瞧瞧,你有什么值得姬师兄另眼相待的?你水性杨花,朝三暮四,就连曾经或许喜欢的你的人都不愿意要你、带你走,疼惜你。”
哽咽,泪水流得汹涌。
“你在谷里时都不敢光明正大地瞅他一眼,不敢去亲近,仿佛靠近他分毫,自己身上的浊气会玷污他的圣洁,犯了大罪一般。而现在……你不再纯洁,污秽、不洁,这样的你,能待在姬师兄面前,已是三生侥幸,怎得能求姬师兄时时刻刻注意你?……”
自她醒来,姬师兄说过得那些,挑动过她心的话语,只是她习惯性自大了罢……
半晌,她起身,轻轻擦了擦面上的泪痕。
“……姬师兄大概是透过我,在看什么人吧。”
那些让人心动的话,怎么会是对她说的?怎么可能是对她说的?
在谷里他都是冷冷淡淡的,怎么可能几年不见,突然就亲近了?
将心底可能存在的幻想一个个打破!
叶卿卿发出一声讥嘲的嗤声:“叶卿卿,你得要点脸。你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人家叶二姑娘给你的,那么一点点脸皮了,不要卑贱到……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地步……”
她摸了摸肉肉的腹部,其实,她不应该难过的。就算姬师兄想做什么,又有什么好介意的?
她本来就是一个死人,她的性命,早就该在她那已经会动的孩子化为一滩血水的时候,就结束的。
姬师兄给了她再一次活下去的理由,还给了她明面上的、曾经她可望不可即的疼宠,是以,她还有什么不满呢?
——叶卿卿,你得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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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斜之际,珍珠将晚饭做好,给他们端来,敏锐得发现二人之间有些古怪,找了个借口,又溜了。
大刺啦啦和今天一起“死里逃生”的兄弟们,喝酒庆祝去了。
“今年的千秋节,到时候宫里恐怕会设宴,姬师兄也会去么?”先开口,倒是已经想通了的叶卿卿。
她并不饿,不过,为了腹中的孩子,她还是努力地吃了半碗肉粥,几筷子青菜。甚至姬千乘给她夹过来的水晶包,她也勉强塞了下去。
姬千乘神情淡淡,微微颔首。
叶卿卿了然点点头,知道自己的不识趣恐怕是惹他不开心,更努力地找话题道:“说起来,姬师兄似乎每天都很忙呢。还没有问过师兄一直在宫里做什么呢?危险么?”
姬千乘放下手中银箸,漆黑的眼睛深深看了她一眼,直看得她面上渐染尴尬:“为夫以为,你早就会问了,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忍了这么久……”
虽然叶卿卿不敢看他,但却是竖直了耳朵,屏息听他说。
“为夫频频进宫,其中缘由,你应该猜出来的。”姬千乘抬手挑起她下巴,狭长俊美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精光四溢,直视她勉强的笑颜。
“皇贵妃去世,乃是大事,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就葬了,而你之所以丝毫风声都没听过,只是因为……你那身体,被为夫护住了一丝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