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外风雾兼着流转的阴云飘飘洒洒的落,脚底断崖悬绝深不可测,稍有不慎,便有摔跌得尸骨无存的危险。
英无声被夜曦抓着御空而动,心里便有些怯气,只将夜曦攀得紧紧的,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抓不住,将他扔到那万仞黑渊下去。
似乎夜曦在空中落驻了几下,待听不得风声撩动,两人都稳稳的站定了。英无声看时,脚下已是那孤耸而立的石盘。英无声就觉有些不好意思,松开了,听夜曦说;“原来你这般胆小。”
英无声面上讪讪的,反驳说;“你们这些人都心思叵测,谁知道会是怎么想的,你要想把我丢到崖底怎么办,我自然得留意点好。”
夜曦说;“放心好了,眼下我们得同舟共济,我还不至于就要加害你。”
视察伤口时,却没有大裂,都就放心了。夜曦便让英无声紧跟着了自己后,将一块上面刻满符文的牌碟嵌入到那处毫不起眼的凹印下去,用手紧紧的按了,竟然严丝合缝。就见夜曦面色肃肃正正的。她自语似的说;“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不知这轮转盘还有没有用。”
英无声就问什么是轮转盘,如果没用了会怎样,夜曦只说;“转轮盘便是你我脚下站着的地方了,是出入无尘阁的必经要道,来时有万龙桥可接引通过,去时却要用龙涎碟启动。”
英无声说什么是龙涎碟,夜曦一脸疑惑的看了眼英无声,说;“你到底是谁啊,你连龙涎碟都不知道,怎么混进我们无尘阁的,要不是你那般胆小,我真怀疑这里所有的事都是你做出来的。”
英无声想,自己跟着她们进入的事怎么能说,要是说了让她盘问起身份来,知道了是小镇里逃漏的人,正可能是她们追拿的人,那那就险了!
这么想着,英无声便说;“都告诉你了不能讲的,我怎么进去,也是无关要紧的事。”
夜曦说;“龙涎碟自然是启动这轮转盘的钥匙了,凡我盟内能出入无尘阁的弟子皆有,也是我内盟弟子的一个见证。”
英无声说;“如果你那龙涎碟不管用了,你我会怎样呢?”
夜曦只紧盯着脚下的盘面看,没回头的说;“怎样,当然是没办法回去了,被囚在此间,要来的人来不了,要出去的出不去,直到再找到新的出入路径。”
英无想就心下暗暗发祝;希望会没事,不然真被困在此地,只男只女形影孤独,不说无聊,饿都要饿死的。
英无声正又要问别的,要含蓄问夜曦知不知道他自己身上时而大痛的伤患是怎么回事,忽地就听得咔咔咔咔的巨石擦磨的声音响起。突然身子一晃,已由不得自己,人早随着脚下的石盘飞旋起来。
他大惊,潜意识的就往夜曦身上抓去,抓住了,恍惚觉得夜曦并没有动,只是足底笔立般的石柱,已滚转着盘旋开了。且是越转越快,最后只觉天地颠倒,人在飘荡之间,飞离而去,不辨东西南北了。
似乎极久,也似乎只是一瞬,人只觉沉沉昏昏的,待立定了,已见满眼的大雾弥漫,十指之间,分不清内外。英无声便猜知是到了赵府宅中密竹林里的那座楼里了。
英无声又想起自林以梁口中留下的字条上面那十二个字来了。
夜曦说;“终于出来了。”却一下软到在地。英无声急扶起看时,见是伤口都裂开了,夜曦脸色很有些苍白,气息微弱。夜曦说;“才刚我启动轮转盘,大耗功力,将伤口又绷裂了,你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能不能陪我些时候,我们有仇人,如果被人家追上,我就有麻烦了。”
英无声想,自己有很多事还没有查探明白,自己体内的暗伤未解,还得再探访消息,如果带着夜曦,她是七渊黑血盟的人,与己不是一路人,但如果不与她一起,自己在乾元旗下就分不清路,那如何在这个祸怪遍地的小镇保全性命呢!
顿了半响,英无声遂说;“放心好了,不管怎样,我绝不会像你那般的中道弃义的。我要去黄月山,和你一起去好了。”
英无声便重新给夜曦包扎过伤口,抱起她循着她指说的路,终于走到那大雾尽头,找着入口出来了时,眼里却见到的尽是一片焦赤白地,那片竹林已被大火焚尽,庭中系着的几匹银甲四眼怪兽,也失去踪影了,那远近目所能及的地方,到处都是浓烟滚滚,火气升天。
原来是天晴雨收,整个小镇,俱被大火烧着了。
英无声和夜曦皆都大惊,二人回身看时,才刚行来的吊脚危楼的最顶上,也被大火烧塌了半边,浓烟未散,正喷涌着往天空上飘去。
夜曦带着些哭音喊叫起来,呼唤同门的师姐妹的名字,要下地到各处去找人问,却被英无声慌急的将她的口掩住了,英无声说:“不知是谁干的,仇人未明,也不清楚人家离开没有,你敢这样乱叫,找死啊。”
英无声紧张着,已忘了被乾元旗遮着,一般人是察觉不到他们的。而情急之间,似乎夜曦也是糊涂了。
英无声与夜曦在各处冒烟突火的寻访,看有没有尚有性命的人,但他们行遍里外,却是无处不着火,无处不冒烟,只是半个人都不见。
英无声便说;“奇怪,就算人都出事死掉,也会遗有尸体的,这火连整座镇子都烧了,绝不是寻常的,定然是谁故意而为,赵宅里那么多家口,怎么会一个死尸也没落下呢?”
英无声说,“连个鸡犬的尸体也没有,难道赵宅里的鸡犬也都升天了道了不成。”
英无声认定了赵家的歹毒可狠,话就说得不客气,便被夜曦白了一眼。
二人又搜找了大半天,依然是全无所获,英无声便抱夜曦出赵宅的荒院来,寻了处还算完备的没被烟火烧及的房屋,也是无人,英无声遂将夜曦安置了,到厨下烧水熬粥,要给夜曦清洗了创口,夜曦面色红赤着不让,说自己可以来。
英无声便由她了,待一切处置安妥,便对夜曦说自己要去黄月山了,夜曦有伤不宜大动,问她愿不愿意自己安静待着莫动,英无声说出了这样大的事,黄月山中一定另有变故,如果夜曦也同去山中,要是被凶手发觉了,她伤着,自己又保护不得,危险就多了。
夜曦一直到听完英无声的话,突然说;“你过来再帮我看看我的伤势,好像又要裂开了。”
英无声也不多疑,就过去下腰去正要探看,没防备,却被夜曦突然一指点在胸口,他还没及反应过来,已跌倒在地上了。
英无声有些惊慌,不知夜曦要怎的,看夜曦面脸,凶巴巴的,她身上也未见有任何流血的地方。见夜曦站起来,似要收拾他的样子,英无声便急待要挣扎起来跑,却发现自己竟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竟是僵硬如木了。
夜曦也不说话,先将英无声的乾元旗收了,放在了自己的贴身怀里,又找绳索将英无声反剪手绑了后,就去把门都锁关上了,一步步朝英无声走过去。
英无声不明所以,只把眼睛睁得老大了乱挤。喉咙里哼哼唧唧的,看夜曦直到他面前来了,手中拿了那柄断剑,夜曦说;“你若答应我不乱叫嚷,我便让你说话。”
英无声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答应了在说。便赶紧使劲的眨了几下眼,夜曦又在他背上拍了一掌。似乎是夜曦有意向他立威,那一掌,便将英无声打的眼前七荤八素的,一时地上昏黑一片,金星乱冒。英无声大怒,一股恶气冲口而出,骂了一句说;“死丫头,你欠揍了是,,”
英无声话没说完,夜曦手中的断剑刃锋已抵在他颈上,夜曦说;“小声点,再叫我割了你舌头。”
夜曦一张脸上冷冽冽的,仿佛杀人也就是举手抬足的事,英无声底气不足,不敢高声,说;“你要干什么。”
夜曦断剑没撤,手上却加了力,英无声就感觉脖上疼痛,冰凉一片,知道皮肉已被夜曦刺破了,他当即又不由得大叫了出来。
夜曦没料到,立即又一指点去。英无声便又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着被夜曦在脸上啪啪的抽了几个响亮的耳光,他就被打得一张脸高高肿起,火辣辣的疼。
夜曦找了个破椅子,搬到英无声面前坐下来,说;“我有话问你,只要你听我的,也不要再乱嚷,我便绕你,否责我立即杀了你,像杀一只鸡一般。”
英无声眼里要喷出火,但苦于不能发作,又不敢太发作,心想保住性命要紧。待脱得她手,再设法报仇不迟。
英无声这般想,心里感觉自己很没出息,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打得没有还手之力,还不敢出个大气。
英无声忍着,无耐的又眨了几下眼睛以示从命。夜曦见了,即解了他。说;“你只要老实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你便少受些皮肉之苦。”
英无声点了点头,说;“你要问什么,我知道的也不多。你如果要逼问我不明白的,索性早杀了我。”
夜曦鼻孔里轻哼了一声,把那断剑只在他的面前晃,说;“你是谁,你怎么到无尘阁的,又为什么要到黄月山中去,你的能隐身的那件袍子是从何得来的,你怎么会在这个小镇里。我先前问你话时,你为什么讲不能说。”
夜曦说;“你要是敢骗我半句,我立时一剑一剑的零碎杀你,我手段可狠着呢。”
英无声说;“我说真说假你又怎么知道,就算我说了真的,像你们这种人,还不是言而无信,最后一样杀了我。”
夜曦说;“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夜曦回话间提剑就往英无声心口刺去,英无声立时又要叫,夜曦大瞪了一眼,英无声就住嘴了,就见夜曦掩不住的笑了一下,说;“这么怕死,怎么敢独自就往无尘阁去呢。”
英无声说;“都要死了,你还不许人叫一下。”
夜曦说;“少废话,回答我问的。”
英无声心底七上八下的,想怎么编个能让她相信的胡话糊弄一下,既能保住自己性命,也不致让她立马翻脸的,英无声想,这期间只有叔父的事是自己不知的,夜曦也不知,夜曦要查探真相,说不定会从叔父的身上要打开缺口,留下自己的性命为防万一。
英无声便捡一些真真假假的说了,胡诌的乱说了自己与叔父的关系,和乾无旗的来处。果然夜曦在听后,就陷入了沉思,也不多问,就解开了他的手脚,痴了半响说;“你带我同去黄月山吧,你若敢逃跑,我立马就杀了你,在没我同意前,你也不得离开我。”
英无声说;“你我孤男寡女的,多有不便,你如果有要事欲去黄月山,便自去吧,我改变主意,不去了。”
夜曦说;“好滑头,还由得你了,我有伤在身,又不得隐身,遇到坏人怎么办,你肯将你那破袍子给我么。”
英无声小声嘟囔说;“还讲遇到坏人,没人比你更坏了。”
夜曦见英无声不说话,便说;“你又在生什么鬼主意,告诉你,你可别想跑。你敢不听我话,有你受的。”
英无声却想,叔父遗下乾元旗,是给自己保命的,看夜曦已对这旗子起了贪心,保不准她会因此要他的命,既然这样,能不能将计就计,将那乾元旗先答应与她,舍财换命呢。
英无声遂说;“既然你定要去黄月山,我将乾元旗与你,你便无忧了,你放了我去吧,我什么也不会,跟着你,只会是你的拖累。”
夜曦眼珠子转了转,说;“你这个人满肚子鬼主意,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旗我也要,人也不放。”
夜曦说;“我现在伤着,行动多有不便,你伺候我伤好了,或许我一高兴,放了你也未可知。”
夜曦说着话,只把那断剑在英无声的面前晃,英无声就不敢多说,心想,且先答应下她吧,待她睡着了,或有机会逃去吧。再将她绑住,狠揍一顿。
英无声这么想,遂装作极不情愿的答应了,夜曦脸上冷笑了一下,英无声却也不再与她接话,见她独自坐下去,抱着双臂,脸上哀戚戚的,眼里亦有泪光闪烁,在那里愣愣的出神。
英无声便心里给自己说,“且不可再心软了。”
英无声便说;“既然你非要去黄月山,那歇一阵,待过得一夜了再去吧,近日大雨不绝,山路不好走,我补补气力,你也养养伤。”
夜曦也没反驳,英无声便也胡乱吃了些东西,他长时间没睡,一时却困意袭来,正强忍着,却听得夜曦说;“你过来。”
英无声以为夜曦又要打自己,便要躲。夜曦说;“你过不过来。”
英无声见夜曦脸有怒容,想跑也跑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过去。被夜曦一把捉住了,夜曦说;“我把你绑住了,就不怕你再跑。”
夜曦说着话,已不由分辩的将英无声的手臂紧紧的连着系了好几个死结,又将另一头缠在了自己的手上,说;“别想着跑,要是有人或什么闯进来,赶紧喊我。”
也不待英无声说话,夜曦便背过身去睡了。英无声暗自叫屈,看那锁扣结得又短,几乎是与夜曦的手挨上了,除非是用什么利器割,不然怎么解的开,他想了半天,也无法可依,遂也侧身躺下去,迷迷糊糊的,不时,竟也呼噜噜的睡过去了。
英无声这一觉直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睡到第二天午饭时份,他才被夜曦喊了醒了过来。看时,他被系着的绳索已从夜曦的那一头解下了,自己身上有一床破被子盖着,显然是夜曦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就见夜曦正烧着一把泥炉子,炉火正旺,上面熬了满满一锅白粥。夜曦见他醒来,说;“还像话,没试着跑,就是瞌睡太重了,像一头猪。”
夜曦说;“吃饭吧,毕了和我去山上,山中河声落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凶险之事了。”
英无声听说吃饭,瞬间就觉肚中饥饿,一轱辘爬起来就去拿粥勺,却被夜曦骂了一句,赶着去洗漱,英无声苦恼着,看时,地上木盆里放着一帕丝秀面巾,盆旁摆着一把漆黑的老铜壶,壶口热气腾腾,不知怎的,英无声胸口就一热,口里说不得话,却走到院中,拘着一瓮缸里的雨水将手脸洗了。
夜曦说;“不识好人心。”英无声也不辨白。看夜曦已将二人的粥盛了,一时无话,英无声便狼吞虎咽,片刻吃饱,夜曦却一小口一小口的,直吃了半柱香时光。
期间夜曦看着英无声那张时阴时晴的脸,就说;“你不要觉得委屈,觉得不服气,我年纪可比你小多了,揍你也是应该的。”
英无声知道她喜怒无凭,心里想少与她接话,便能少招些麻烦,他听夜曦那么说,也就胡乱的应了没回话。
饭毕,两人即动身欲往黄月山中去,英无声却说;“这两日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也不知是谁干的,瞧情形,一定是有很厉害的人在小镇里出现过,也不知是敌是友,不知人家是不是能看破乾元旗的厉害,如果不走运遇到绝顶厉害的人物,就麻烦了。”
夜曦说;“你是不是又想着逃跑的主意了。”
英无声说;“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有没有入黄月山的密阁暗道。”
夜曦说;“我只是个位卑职浅的伺候人的,虽然学了些功法,便是有入山去的密道,我怎么会知道。”
夜曦这般说,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我们师尊的府宅里有片湖,寻常不让人进,湖上也没什么可疑的,不知那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
英无声记起诸葛四坐船入水的事,又想起林白说的林以梁化作厉风在那飘旋的事,想起那张纸条上的留言,听夜曦说了,遂和夜曦商议,更决定了到那云湖里瞧瞧去,夜曦也觉得他的话有理,便同意了,他们制了些火烛干粮一并带上,又向赵宅里行去。
小镇人尽屋空,流火飞烟各处窜烧。好一阵二人终于到那片湖前,湖上静悄悄的,那只画船已然不见,水面上只有枯黄的落叶随波飘着,时有烧断的零星柴火,从不知什么地方的高处飞过来,跌入湖里熄灭了。
英无声就站了久久,期待再有一阵风来,但直到夜曦催他,也再没有,他只得让夜曦取了乾元旗出来,两人同披上了,英无声说;“我把乾元旗的密咒告诉你,但愿出山了,你能放我走,我还有事要办呢。”
夜曦也没问英无声为什么会给她,英无声便说了,让夜曦试时,却全不起作用,夜曦说;“就知道你的话靠不住,还充好人。”
英无声也自奇怪,怎么是同一句密言,为什么却夜曦说了全不起作用呢,他便当着夜曦的面喊出来了,在一瞬间,却见夜曦在那湖边焦急的乱骂乱喊,还不时的向这踢一脚,向那里击一掌。
英无声知道是乾元旗的功法,虽然想不通怎么只有自己才能使动的缘故,但也好笑了夜曦的样子。
英无声便欲就此离去,忽然看到夜曦就抱膝坐了下去,嘤嘤的哭泣了起来,他一时想起夜曦的那方丝帕,又想起林白和林以梁,接着又想起了小镇上的那些死者,心下就软了。再也走不开去。想如果夜曦要杀自己,自己命悬她手,她怎么会给他烧粥熬汤,给他盖被驱寒,没将他从睡梦里叫醒呢。
英无声便走过去解了旗子叫了一声,没想到话音没落,夜曦已跳起来,反手就给了他一掌打在脸上,也不擦泪花,说;“你敢骗我,你说过不逃的。”
英无声捂着半边面起来,怒气冲冲的说;“谁说我不逃的。我逃了么,你就又打我。”
说罢披上乾元旗就要念咒隐身,却没防备被夜曦一下跃过去就捉住了,夜曦使得力大,英无声没站稳,脚下趔趄,两人就一同跌到,夜曦的额头碰上英无声的鼻梁,磕得英无声一下鼻血长流了,但夜曦却不放手,只拿了怀中丝帕给英无声擦。
不时血止,英无声也不想说话,夜曦说;“都是你自找的,叫你别逃走,你就要逃。”
英无声不发一句话,恼着情绪板下脸,将乾元旗先给夜曦披上了,自己才钻进去,说;“站稳了,走了。”也不多做解释,拉着她一下跳到了湖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