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赶到紫宸宫的时候,星云西坠,紫微光弱,彼时大罗天阙中的风也都凝滞了。
夜来香歪在正殿的榻上,斗姆上前看过,说道:“仙力全无。”
早有宫人禀告道:“帝后将周身仙力全部渡给了帝君,现在帝君正与那冥界魔物缠斗呢。”
那宫人说着还看了看荼蘼,他口中的冥界魔物,就是跟随荼蘼一起上天来的小明和梦魇。
荼蘼正要近前去看一眼夜来香的仙根,不聊从斜旁忽然窜出来一个圆滚滚的红色影子,一下子挡在了夜来香的身前。做出防御状,叫道:“你这魔物,休要近我家荼蘼的身!”
荼蘼定睛一看,眼圈便红了,原来是红豆嬷嬷,她本是个没有正经造册的红豆枝子,只认仙根不认人的。
荼蘼叹了一声,朝她拜了拜,说道:“小仙晚息,无意冒犯,这就走了,这就走了……”
说完,转身跟随斗姆,朝那大罗天阙电闪雷鸣处飞去了。
红豆嬷嬷愣愣的看着那背影,半天没缓过来劲,想着刚才那个自称晚息的人,明明就是夜来香,怎么现下看来,周身的气度并不惹人讨厌,还有些亲近之感呢。
但红豆嬷嬷毕竟仙力低下,只是微觉有恙,并不会深入考虑,只愣了一愣,便附身开始照顾已经昏厥过去的帝后去了。
荼蘼心思渐平,看着红豆嬷嬷的状态,白白胖胖的,想来夜来香对她并未苛待,既然她衷心于仙根,那么荼蘼便不再为她担心,她平安喜乐就好,荼蘼知道,红豆嬷嬷是个很上进的地仙,如今自己的伴生小花仙高升成了紫微帝后,红豆嬷嬷肯定是极欢喜的。
荼蘼苦笑着,这样很好,这样很好,只要红豆嬷嬷开心就好了,没必要管此时的荼蘼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荼蘼,只要仙根还在,夜来香就会好好对待红豆嬷嬷的。
心里的牵挂又放下了一桩,荼蘼失落过后,也就释然了,放下执念,才是永恒嘛。
轰
轰
轰
大罗天阙上空飘着一团子黑青色的雾气,雾气中闪着或红或紫的雷电,三个小黑点就在那团子雾气中,来回穿梭,不断翻飞。
斗姆停在雾气之外,凝神很久,说道:“这个小明是何来历?”
荼蘼摇摇头:“我初次见他在贺兰山,后来回到冥界,听闻地藏王收了他做胞弟。”
斗姆皱眉,道:“此人的境界在大德境。”
荼蘼大惊,道:“比地藏王的境界还要高?!”
嘭!
雾气尽散,紫微身上的青衫衣料柔和,此时却猎猎翻飞,似是战袍,似是盔甲,英武不凡。
只是这英武之像,随着他胸口逐渐殷红的一团血渍开始崩塌,荼蘼大惊。
斗姆已经上前,在紫微周身布下玄光,下一个瞬间,斗姆撑着那玄光带着紫微消失不见。
荼蘼愣愣的悬在天边,脑中大乱,紫微受伤了,他伤的很重,很重!
待小明和梦魇降落在她身旁,荼蘼的眼神还是愣愣的。
梦魇走上前去,脸色阴沉,说道:“走,我们回冥界。”
荼蘼听了这句话,忽然醒过神来,推了梦魇一把,吼道:“你们干什么?!”
梦魇冷笑了一声:“你莫不是忘了是谁把我困在阵中数万年?”
荼蘼说不出话来反驳,转过身去看着小明,问道:“你呢?”
小明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说:“我记忆恢复了,你可听说过幽冥魔兽——混沌?”
荼蘼睁大了眼睛,半晌才说道:“所以,你才那么想要太阳锁?”
小明点头,道:“上一次的神魔大战,就是因为他有太阳锁,而我没有,在最后一击中,他守住了元神,而我只能陨落沉睡。”
荼蘼看着小明和梦魇两人好端端的,再想起刚才斗姆的严峻神情,以及那身带血的青衣。
一把扑倒小明面前,抓着小明的衣领子,哭道:“你把紫微怎么了?”
小明甩开荼蘼,道:“别哭哭啼啼,做出一副小女儿形态,你在我眼前,向来是个不惊不辱的做派,今日怎么为了他,这般失态。咱们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我沉睡了多久,他就会沉睡多久,我可一点也没占他的便宜。”
荼蘼忍住了预备夺眶而出的眼泪,继续问道:“我看紫微的形态不可能只是沉睡。”
梦魇接了话,说道:“他中了我的摄魂铃,元神永坠梦境,不可脱离。”
荼蘼的眼泪忍不住了,扑簌簌向下掉。
梦魇继续说道:“谁讨谁的债,混沌讨了他的,我便要讨我的,我造不出能困住紫微的阵,但我能造出他走不出的梦。”
荼蘼忽然觉得此时说再多都是废话,他二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因果业报,她如何左右得了。
荼蘼沉默了很久,他们三人就这么悬在大罗天阙的风中荡了很久。
心绪渐平,荼蘼脸色死灰,问道:“我把你们当做挚友,而你们对他动手的时候,可有想过我?”
小明叹了一口气,回道:“荼蘼,你如今还是看不清吗,天道轮回,冥冥有数,紫微的命中没有你。你不仅看不清命运,你还看不清紫微,你更看不清自己,你真的像你想象的那般爱他么?”
梦魇话语中带着劝慰,说道:“荼蘼,你降生冥界主生离,你可知这是怎样的诅咒,又是怎样的恩赐?你会爱,可不会深爱,你会痛,可不会心痛,如此,你才能当的起主生离的荼蘼花主!”
荼蘼从未想过,也从不知道这里面还牵扯这么多。
梦魇继续说:“你细细探查一下自己的心,此时是震惊的多,还是心痛的多。如果心痛,那么又有多么的痛?肝肠寸断吗,痛彻心扉吗?!”
荼蘼愣了,伤心是真,心痛却没有,遗憾是真,渴望是没有,她没有那种欲望,那种像夜来香似的欲望。
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她不够爱,那么如何才算是爱,斗姆说的,小明说的,梦魇说的,全部交织在一起。
噗
一口血从荼蘼的口中喷出,荼蘼晕了过去。
小明一把接住荼蘼,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生离死别不过如此,荼蘼花主也是该归位冥界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