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看,陆简诗上热搜了!”
周三中午,早上没有课。陆简诗跟平时一样,六点多起床,从出租屋坐公交车到市中心新开的百货商场做兼职,做完兼职还要赶回学校,因为她下午还有三节课。
每一次回到学校都太晚了,食堂的饭菜几乎被清光,她就拣一些素菜来打,然后捧着餐盘走到最偏僻的角落闷头吃饭。通常,她吃完饭就会直接去图书馆看书,等到上课时间再去教室。
可是,今天是不一样的。
那几个讨论得很大声的同学就坐在她的附近,她们人手一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一边刷着微博,一边回头看陆简诗。
相比她们几个穿着鲜艳漂亮的衣服,穿着朴素的陆简诗像个异类。
又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女生从座位上站起来,直接走到陆简诗的面前,把她的手机伸到陆简诗的眼皮底下,用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陆简诗,照片上的人是你吗,你好厉害啊!”
陆简诗的眼睛触及对方的手机屏幕,赫然看到自己与宁之远在一起做题目的照片。
照片上的陆简诗穿着时尚,打扮也有自己的味道,要不是这条微博上写着“N大陆简诗”几个字,谁都不敢相信照片上的人是陆简诗。
陆简诗不知想到什么,眼睛莫名发酸,视线一直停在那张照片上,久久移不开目光。
“陆……”
那个同学还想说什么,一道人影倏然而至。
还是那个黄头发的女生先看到宁之远,她先是一愣,然后整个人变得十分兴奋,一边跺脚一边回头朝自己的同伴大喊:“喂,是宁之远!真的是他!”
宁之远穿着一身雪白衣衫,他本来就生得白净,天生的气宇轩昂,此刻更是衬得他有一种翩然出尘的感觉,但他从进来食堂以后就再也没有看过别人一眼——他一直深深地看着陆简诗。
此刻的陆简诗穿着廉价的衣服,没有打理过的长发散落在两肩,素净的一张脸有着病态的苍白,嘴唇上泛着星星点点的白皮。
可是这个女孩,永远是他最心动的存在。
“陆简诗,我有事儿找你。”忽略其他人的存在,宁之远直接对才吃了几口饭的陆简诗说道。
陆简诗慢慢地抬起头来,眼神带着几分明显的抗拒,她知道刚刚讨论自己的人正看着这边,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宁之远说话。更何况,她饭都没吃几口,下午还要上课。
但是,她还是好奇刚刚那些女生说的什么热搜,她上热搜?她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呢?
“别吃了,跟我走吧。”
然而,早就预感到陆简诗会拒绝自己,宁之远利用男生比女生有力气的优势,不费什么力气地就把她从座位上拖起来,不由分说地带着她离开食堂。
刚走出食堂没多久,宁之远开口道:“陆简诗,你上热搜了。”
闻言,陆简诗先是愣了几秒,然后下意识地把右手伸进裤袋里,紧紧地捏了一下。那里躺着一部只值几百块的山寨手机,能发消息能打电话也能上网,但她为了省钱,一直没有开通网络服务,更不用说可以像其他人那样拿手机上网看新闻。
“我刚刚听她们说了,”陆简诗故意与宁之远保持一段距离,声音冷冷的,“但也是刚刚才知道。”
“我们的节目昨晚就播了,你是不是没有看?”
昨晚?陆简诗又是一愣,她昨晚也是跟往常一样去大排档打工。她白天去百货商场兼职,晚上时间比较多,就在学校附近打工。除去打工的时间,她会自己一个人去图书馆待着,像铁人一样把每一天的时间利用到极致。
既然要打工,她怎么可能有时间看?不仅是节目组的人没有告诉过她节目播出的时间,连老师魏德朗也没跟她说。
宁之远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伸出手又想拽她的手腕:“找个有Wi-Fi的地方,我跟你再看一次。”
“我……我不想看。”
“你难道不想看看自己在电视上的样子吗?”
陆简诗低下了头,宁之远本以为她又要找理由拒绝自己,没想到她犹豫着点了点头,说:“那好吧……”
宁之远心中莫名欢喜,虽然不太乐意节目内容被删减了很多,只剩下五十几分钟,但他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因为后半部分,他与陆简诗两个人被分到一组,两人一块儿的画面特别多。
带着她去到距离食堂不远的咖啡厅,宁之远先点了一些吃的喝的,等待的时间里,他用手机连上Wi-Fi,调到视频界面,然后把屏幕转向了陆简诗。
陆简诗除了伸手点了点宁之远手机的屏幕,让它开始播放节目,就再也没有碰他的手机。
她像个小学生,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平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当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时,好像有电流滑过身体一样,她很难形容那一种感觉。化了妆以后的她,跟平时的她不太一样,也难怪刚刚几个同学都不敢相信热搜上的人就是陆简诗。
陆简诗就这么看着,看着眼前这一方小小的屏幕,看着屏幕里的宁之远和自己,思绪渐渐飘远——
“小陆,有没有兴趣跟老师去参加一个节目?”
陆简诗记得,那一天魏德朗特意打电话给她,问她有没有意愿参加一档叫《记忆训练营》的节目。
也是那一天,在和魏德朗通话的十分钟前,陆简诗还接到一个人的电话——陆海,那是她爸,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
说是爸爸,但在陆简诗的心中,这个男人从来没有一天尽过做父亲以及丈夫的责任。她完全没想到,陆海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她,竟然是对她说,他得了癌症,已经严重到要入院治疗的程度。他之所以打电话给她,只是问她身上有多少钱可以拿出来给他治病。
“你是不是又输钱了?”接到陆海的电话时,陆简诗握着电话的手都在颤抖,她以为陆海又是欠了很多赌债,走投无路之下才出现,问亲生女儿要钱填赌债。
“小诗,我没骗你……我真的生病了,很需要钱,要钱去救命啊。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只有你了!”
从小到大,只有爸妈才会叫她“小诗”。
这时,陆简诗的脑海里浮现出妈妈的模样,她想到妈妈去世之前,妈妈还一直在帮陆海还各种各样的债,所以她才会这么痛恨陆海。
可是,她还是想弄明白事情的真相,所以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医院的肿瘤科。当看到陆海真的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时,陆简诗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她找到陆海的主治医生了解情况,医生说陆海是被好心人送进医院的,也说明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必须要马上进行治疗,然而第一个疗程的治疗费用就要三十万。
三十万……对一个刚上了一年大学,准备升上大二的平凡女生来说,三十万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上了大学以后,陆简诗每天打两份工,周末还会加码多打一份,但一整年下来,加上自己平时省吃俭用,也才存了两万多,里面还有一部分是下一年的学费。
她根本拿不出三十万来给陆海治病。
就在这时,魏德朗打来了电话。
“老师……”要是从前,陆简诗肯定早就拒绝了魏德朗,但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问,“跟您一起上这个节目,会有酬劳吗?”
“放心,这个肯定会有。”魏德朗听到陆简诗感兴趣,兴高采烈地跟她说,“上这个节目会有酬劳,具体多少我要跟你一起去电视台谈。还有,这个节目最后还会进行一个比赛,比赛的第一名能够拿到五十万元的奖金……”
五十万?陆简诗愣了,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你的记忆和心算能力都很强,也是我很看好的一个学生,我愿意带你一起上节目,也相信你不会让老师失望的。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你要尽快答复……”
“老师,不用考虑了。”
“啊?”魏德朗以为她要拒绝。
“我答应跟您一起上这个节目。”陆简诗看似平静地说,其实心中十分忐忑。
只是……陆简诗绝对没有想到,录制第一期的《记忆训练营》时,会在现场遇到已经中断联系一年时间,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的宁之远。
录制节目,跟平时在电视上所看到的很不一样。
陆简诗本来想着,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是跟着老师魏德朗一块儿过来的,老师肯定会照顾她。
没想到,她跟老师刚来到录制现场,两个人就被催促着去化妆间弄妆发,因为男女化妆间是分开的,等陆简诗弄好出来以后,发现老师已经不见人影。
她是第一次到电视台,人生地不熟的,感觉所有人都风风火火的,也不知道该开口问谁。
平时一紧张,她就会手脚发冷,尽管现在是夏天,电视台里的空调开得并不算低。
这时,一罐暖暖的咖啡被某个人递了过来。感受到温度,陆简诗顺着握着咖啡的一双手往上看,意外地看到了宁之远的脸。
不过是一年时间没见,陆简诗不可能像看到个陌生人一样装不认识他。然而,她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只有刚刚被他递过来的热咖啡在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宁之远,他回来了。
“陆简诗,好久不见。”宁之远先开口说话,声音中也有几分意想不到的惊喜,“你是来参加节目的?”他没想到陆简诗也会参加这种录制的节目,但转念一想,她这么聪明,能来这样的节目也是合理的吧。
“我……”
“请注意!参加《记忆训练营》第一期节目录制的嘉宾,请马上到六号厅集合!”场务的声音适时响起。
陆简诗抬脚就走,宁之远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往六号厅的方向赶。
到了六号厅,陆简诗看到魏德朗站在一个年轻又十分漂亮的女孩旁边,然后导演开始跟他们这些嘉宾说着注意事项。等导演说完,陆简诗才看到宁之远一直默默地站在边上,原来,他也是来参加这个节目的。
这算是……冤家路窄吗?
陆简诗有想过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他,也有想过人海茫茫,他们可能还会再碰到,但断然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中重遇。
《记忆训练营》是电视台新推出的一档真人秀节目,是素人搭配明星总共六人的嘉宾组合方式,大胆地采取边拍边播的模式,每一期都会围绕记忆的知识点展开讨论,并且采取分组的形式出题考验参加节目的嘉宾。每一期赢了的嘉宾,都会得到一个分数,累积分数最高的前三位,将会参加最后一期的终极挑战,有机会赢得五十万元的丰厚奖金。
节目的前半段,陆简诗感觉自己的脑袋木木的,一直处于神游太虚的状态。主持人很有经验,加上节目还有几个明星坐镇,镜头很少能切到陆简诗那边去。
到了后半段,当陆简诗听见自己的名字跟宁之远的名字排在一起时,她心里一紧,然后看到宁之远朝这边走来,最后停在她的面前,伸出一只手来:“陆简诗,我是跟你分到一组的宁之远。”
节目组的安排是这样的:一组两人都是明星,一组两人都是素人,还有一组是“明星+素人”的搭配,题目内容一样,是几个有权威的专家出的题目。每一组都拿到了一张巨大的“藏宝图”,说是“藏宝图”,其实就类似于迷宫,他们需要严密的精选经度与纬度,推算出“宝藏”到底藏在哪儿。
从节目录制开始,陆简诗一直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对劲,然而拿到这份“藏宝图”以后,她的脑袋开始高速有效地运转起来,转速越来越快,快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宁之远不知道她已经在思考题目,远处正有一台摄像机对着他们俩,红灯闪个不停,但他还是赌气问她:“陆简诗,这一年来,你为什么不回复我的邮件,一封也没有?”
听到他的问题,陆简诗吓了一跳,她本来就不想跟宁之远有什么瓜葛,更不想叫人发现他们俩原来一早就认识。
于是,她假装镇定地跟他说:“宁之远,我刚刚想到一个办法,你看行不行……”说罢,她直接动手在他面前演示运算过程。
宁之远也没在意她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听着她的解题思路,脸上露出十分意外和惊喜的笑容,因为陆简诗的想法跟他的不谋而合。而且,她还简化了最后两个步骤,让这一道运算可以用更简洁的方法去解决。
陆简诗跟宁之远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答题,当节目组的人宣布第一期他们组赢得第一名的时候,陆简诗并没有表现得十分高兴,她只是纳闷——魏德朗肯定也会做这道题,他是跟一个叫作林爽的女明星分到了一组的,但他一个人计算这个问题应该绰绰有余啊。
陆简诗想,她这一次能赢,也许只是侥幸而已。
从电视台出来以后,陆简诗想找魏德朗一起吃饭,却发现他似乎有事比她早一步离开了,而宁之远也紧跟其后地出来。
晚上陆简诗还有兼职,她平时哪里舍得花钱打车,可看到宁之远快步走过来似乎有话要说,她立刻跳上了一辆刚好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从跟着魏德朗去电视台,到现在坐在校园里的咖啡厅用宁之远的手机看完《记忆训练营》第一期的节目,陆简诗仍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整个人踩在软绵绵的白云上,看着美好得不可思议,然而只要一不小心,整个人就会从天上掉落到谷底,再也爬不起来。
耐心地等陆简诗看完节目,宁之远才把手机拿起来,然后迅速翻出微博,点开热搜,把手机又递过去。
其中一个热搜正是“天才少女陆简诗”。
节目里,他们每一个嘉宾在被介绍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名号放在名字前面。宁之远是“N大校草”,魏德朗是“美籍记忆学专家”,陆简诗看着什么特点也没有,最后被导演安上“天才少女”的名号。
然而,她在节目里表现惊人,尤其是十分强大的记忆能力与心算能力让人赞叹不已,还真的跟“天才少女”这个名号很贴切。
“宁之远,谢谢你借手机给我看昨晚的节目。”感觉时间不早了,陆简诗匆匆站起来,想要告辞。
“等一下,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这时,外面有同学进来咖啡厅。为了避嫌,陆简诗起身就要走:“下次再说吧!”
“耽误不了你太久。”
“可是,我真的很赶时间……”
看到陆简诗再一次从自己的眼前走远,宁之远没有追上去,因为他认识她这么多年,太了解她的性格了。
下午,陆简诗如往常般自己一个人去教室上课,这节课是微积分。
跟很多占位置坐最后一排玩手机或者睡懒觉的同学不一样,陆简诗一般会提早到教室,每次都会坐在第一排或者第二排的位置上。她有点近视,平时不喜欢戴眼镜,坐在靠前的位置也方便听教授讲课,还有抄写板书。
课上到一半,陆简诗听到身后传来细细碎碎的讨论声,没多久,讨论声变得越来越大,连讲台上的教授都听不下去了。
“后面的同学,麻烦安静一点儿!”
教授的话一出口,全场安静了几秒,可是很快又再次传来声音。
“谁在后面说话?”老教授微微发火,声音拔高了几度,“那么喜欢说话,就上来给我解这道题!”
“教授,您可以叫陆简诗上去做这道题!”
乌泱泱一大片的人,说话声、笑声不绝于耳,不知是谁起哄地说了陆简诗的名字。陆简诗下意识地挺直身体,忙抬起头看着讲台上的老教授。
大学的课堂里,每个教授都要带好几个班,总共几百甚至上千的人,很难会特意记得某个同学的名字。
然而,教微积分的老教授是认识陆简诗的,平时上完课,陆简诗遇到不懂的题目也会上去问他,但以她对老教授的了解,他会直接点名让起哄的同学上来。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教授把目光调转到陆简诗的脸庞上,充满考究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语气放缓地说:“陆同学,那你上来解这道题吧。”
陆简诗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挺直身体,一步一步地走上讲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本来还闹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她感觉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她不用回头也知道,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在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被这样过分的关注,不至于说很不好受,就是感觉很奇怪,也很别扭。
到了黑板前,陆简诗按照自己的方法在黑板上演算过程,她心思缜密,遇到需要心算的地方就在心里面默默地算着,算完就把答案写上去了。
整个过程下来,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然而,她刚准备放下粉笔走回座位去的时候,耳朵灵敏地听到一声“咔嚓”。
是有人偷拍了照片?
陆简诗偷偷地看了一眼老教授,老教授看着她刚刚写下的步骤,一张脸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但是,陆简诗还是发现了,老教授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皱了一下。她连忙又把目光集中在黑板上,用最快的速度又在心里面检查了一遍。第一步正确,第二步也正确……一直到最后一个步骤,她才发现一个极细微的地方被自己弄错了,导致演算结果是错误的。
她连忙拿起粉笔刷擦掉错误的答案,写上正确的。
等到陆简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才发现掌心布满黏稠的汗水,她刚刚太紧张了。
换作是平时,她是不会这个样子的。
老教授冲她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陆同学做的这道题目是完全正确的,不论是思路还是解题步骤都很完美,你们都仔细看好,我再给你们演示一遍……”
陆简诗单手支着脸看着老教授讲题,可看着看着,画面怎么会变成昨天去电视台录制时,她跟宁之远站在一块儿解答题目的画面?
他们俩……似乎很久没有这么亲密地站在一起过了。陆简诗迅速回过神来,甩了甩脑袋,把宁之远的身影给甩开来。上课时间,她在瞎想什么呢?
终究,是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太一样了。
上完课,陆简诗把书本拿回寝室,然后准备回出租房。
她今晚不用去排档打工,可以复习一下功课,顺便为第二期的《记忆训练营》的录制提前做好准备。
结果,刚走到寝室的门口,她就看到室友白药……准确点来说,是白药一直在等她。白药好不容易盼到她回来,立刻笑眯眯地迎上去,还佯装亲热地拉了拉她的手。
陆简诗眉头一皱,轻易地把白药的手甩开,然后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从上个月开始,陆简诗就已经搬到学校附近的出租屋去住,她跟室友的关系不是很好,但大一一整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很大的冲突。她的性子比较冷,也不爱跟人交流,久而久之,寝室的其他三个女孩看到她也不会主动说话,寝室的气氛慢慢变得尴尬、僵硬。
陆简诗并不在乎自己被排挤,她一向独来独往惯了。然而,寝室的三个女孩都喜欢热闹,有时候大半夜的也会放音乐开Party(派对),她实在受不了了,于是申请退掉学校的住宿,自己一个人搬到外面去住。
其实她是靠着自己的能力搬出去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被她的室友带头说她是谈了男朋友,所以跟男朋友一起出去住的。
没多久,风言风语就传开来了,班上的人都以为她作风开放,而且还被传是谈了一个富二代的男朋友。
可陆简诗,每一天除了上课、去图书馆就是打工,哪里来的时间、精力谈恋爱!还富二代呢!
陆简诗是后来才听到这些谣言的,心里又气又恼,但她没有办法找寝室的人计较,因为她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些谣言是她们散布出去的。
再后来,谣言渐渐就散了。陆简诗太冰冷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跟像她这样性格的同学开玩笑。
距离暑假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学校的住宿费早在开学时就交过,所以陆简诗也没有清空寝室的床位,把书本都放在那儿,每次上课之前就回寝室去拿。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初第一个起哄说她谈了一个富二代男友的人,正是面前的白药。
“你有什么事吗?”陆简诗不知道白药怎么突然换了张脸,略有戒备地看着她。
“简诗,今天是我的生日,想请你跟我的男朋友,还有寝室的两个姐妹一块儿去吃饭,可以吗?”主动忽略掉陆简诗冰冷的态度,白药仍然堆起亲切的笑脸,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跟陆简诗的关系有多好。
生日?吃饭?陆简诗愣了几秒,那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是的,这一天正是白药的生日,她原本就打算带上男朋友陈约翰一起请平日交往不错的同学吃饭。
本来是没有陆简诗的份儿,谁知道,白药今天一早被陈约翰告知,说她的室友陆简诗上了节目,她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平日总是一声不吭,同学有事寻求帮助时也不搭理人的陆简诗,竟然是什么“天才少女”,还跟他们学校的校草宁之远一起组队比赛。
今天下午上微积分课的时候,坐在很后面的白药跟一些同学故意起哄,还特意抓拍了几张陆简诗上去做题目的照片。
下课以后,她直接就把那几张照片发到网络上,没一会儿粉丝跟评论就不停地增加,让她好好地体验了一下有一个明星同学的滋味。
恰巧,今天又是她的生日,她更要想方设法地把陆简诗带去一起吃饭。
“简诗,我还记得上一年国庆的时候,我去了一趟泰国,特意给你带了纪念礼物。”白药虽然跟陆简诗不太好,但她了解陆简诗这人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于是娓娓道来,“虽然这一年来我们的关系不是很好,有时候还会闹得很僵,可今天我生日,还是希望我们寝室四个人能一起吃个饭。”
陆简诗果然犹豫了,真如白药所想的,她平生最不喜欢欠人家,白药当初送的纪念品她还留着,好好地放在出租屋里。
白药看到陆简诗有所动摇,连忙乘胜追击地说:“真的,我没有骗你,我原本以为你搬出去我们几个会挺高兴的,但当你真的搬走了,看到你空掉的那张床,我总会想起你半夜缩在被子里看书的场景。”
陆简诗心里一紧,她没想到白药会说出这么温暖的话来,心中有一丝的感动。
“嗯,那好吧。”
白药以为还要再劝,没想到陆简诗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脸上继续绽放着亲切灿烂的笑容:“我们赶紧走吧,我男朋友已经订了包厢等我们呢!”
陆简诗这一年来也参加过几次班级活动,再说白药只请那么几个人,人不是很多,加上她确实在一年前有收过白药送的礼物,想着去就去吧,吃顿饭而已。
等到陆简诗跟着白药一起来到包厢房门前,白药走在前面,主动把门推开,顿时,很多早就等在里面的同学把手机拿起来对着她们俩一通乱拍。白药是早就知道的,用力拉着一脸懵懂的陆简诗,摆出各种各样好看的表情。
让陆简诗无比意外的是,一个看上去一点也不大的包厢,竟然塞了将近四十个人,白药不是说只有七八个人一起吃饭而已吗?
“白药,怎么回事儿?”陆简诗转过脸,生气地质问还在端着笑脸看向镜头的白药。
“哎呀,你不会生气了吧?”白药冲她甜笑了一下,“这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来了那么多的同学。”
“什么意思?”
“你参加的节目,我们所有人都看了啊。”白药一边假惺惺地说着,一边想着刚刚拍下来的照片质量及不及格,“简诗,你太厉害了,你简直是我们的偶像啊!”
偶像?陆简诗只觉得头皮发麻。
下一秒,又有人从外面走进来,白药扭头一看,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地说:“约翰,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啊?”
这个叫约翰的男孩,是白药的男朋友,他不是自己来的,身边还跟了一个人……
陆简诗像是感应到什么,也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赫然看到宁之远双手插袋地站在那儿。
白药倒是一脸惊喜,一边拉着约翰的手,一边冲宁之远笑得可人:“宁之远,你好,我叫白药,是陆简诗的室友。”
再次看到宁之远,陆简诗忽觉头昏脑涨,她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碰到他?
宁之远抿了抿唇,他一眼就瞧出这个白药的心机,先是拜托她的男友约翰用陆简诗的名义请自己过来饭店包厢,又叫来了这么多同学。他可不傻,陆简诗怎么可能会主动约他?更不会让别人去通知的,但他实在放心不下,又怕陆简诗真的也来了,只好跟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虽说他们两人一起上过节目,但N大里面也没有几个人知道陆简诗跟宁之远关系匪浅,并不只是同学的关系。
“简诗,N大校草看在你的面子上也过来了,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我今晚的生日会一定会很圆满!”看到人气校草宁之远也来了,白药是真的开心。
白药就像是一只花蝴蝶,热情得过分,看人都到齐了,就让约翰叫服务员把蛋糕还有各种吃的端进来,然后还吩咐他把门关上,不准人再进来了。
陆简诗越坐越觉得不对劲,想起身离席了,但又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走。更何况,白药还没有把生日蛋糕拿出来。
陆简诗一边吃着菜,一边被不同的同学问话,还有不曾说过话的同学拿出手机要跟她拍合照。
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宁之远跟她旁边的人换了座位,自然而然地坐在她的右手边。
陆简诗虽然不太想和宁之远离得太近,但他在身边总比其他不知有什么居心的同学要好。
看到宁之远,陆简诗周围的人眼睛都发亮了,尤其是女生,纷纷拥上来想打听什么,却被他一个凉凉的眼神打发走了:“今晚的主角不是我或者陆简诗,你们有问题可以问白药同学。”
很多同学都只知道宁之远是N大校草,从来没有近距离地跟他说过话,本来就知道他不会很热情,可也没想过他是这么冷冰冰的。
把好奇与八卦心极重的同学都打发走以后,宁之远好像很忙,忙着喝手边那瓶豆奶,忙着把吸管咬得巨响,忙得没有跟陆简诗说过一句话。陆简诗惴惴不安地坐着,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白药,生日快乐!”
终于,约翰把早就准备好的生日蛋糕拿出来,放到女朋友的面前,然后插上可爱的小蜡烛,叫上包厢里的所有人一起给她唱生日快乐歌。
白药看上去也很高兴,在摇曳的烛光面前又欢喜又感动,眼角闪出泪花。
二十岁的女孩,都应该像白药那样才叫作正常吧?陆简诗一边远远地看着被许多人簇拥着的白药,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想道。而宁之远,在默默地注视着她,连呼吸也放轻了。
唱完生日快乐歌,许多同学都想要跟白药合照,陆简诗被抓着跟她们寝室的女孩照了一张合照,之后就被人挤到角落去。
突然,手腕传来一股热度,宁之远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膜上:“我们现在就走吧。”
到了这个时候,陆简诗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本以为白药忙得分身乏术的,但她又旋风一样地挡在陆简诗与宁之远面前,一双狡黠的眼睛来来回回地看着他们,目光中隐隐有几分不确切的得意:“哎呀,你们俩要去哪里啊?去约会吗?”
原来,白药是故意的。
陆简诗瞪大眼睛看着她,她仍然笑意盈盈的,戴了紫色美瞳的眼睛特别水亮动人。
陆简诗想起来,从入学第一天看到白药,她就觉得白药长得很漂亮,也有着与生俱来的气质,但是相处久了,慢慢发现这个女孩子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少。要是不小心做了什么惹到她不高兴的事情,她是不会当场爆发的,而是一直记着这件事,等到有一天再来算账。
白药的话是对着他们两个人说的,但她一直肆无忌惮地看向脸色冰冷的宁之远,一双漂亮的眼睛不停地眨着,生怕他不会看到自己似的。
说起来,白药今天生日,晚上这顿饭她最期待的就是宁之远的出现。尽管,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陆简诗不舒服,我送她离开。”宁之远开门见山地说。
“哦?简诗,你觉得不舒服吗?”白药终于转过脸来,看着陆简诗,嘴角旋开一抹诡异的笑,“还是说你现在成了名人,不喜欢跟我们这些同学交往啦?”
她的话刚说完,另外几十个同学异口同声地起哄。
陆简诗无比后悔一时头脑发热就答应白药来参加她的生日会,而宁之远一早就看穿白药的计谋,不自觉地握紧陆简诗的手腕,对站在门口不远的约翰说:“陈约翰,是你叫我过来的,我现在有事要提前离开,麻烦帮我把门打开。”
他的气质太冷,声音也透着一股让人不容拒绝的威严。陈约翰看了一眼白药,得到对方的点头示意,才慢吞吞地把包厢的门打开,宁之远直接拖着陆简诗的手腕快步离开。
其他人都不相信他们俩就这么走掉了,更有人小声说:“真是个大新闻哪!陆简诗跟宁之远是不是在一起啦?”
白药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红润的唇看似无意地呢喃了一句:“他们想走就走呗,反正我们刚刚已经拍下了那么多的照片。”
接着,白药很迅速地拉了一个群,吩咐同学们把刚刚拍下来的照片分享到群里去,她要开始炮制一条能吸引更多人关注到自己的微博……
宁之远有一辆低调奢华的银色超跑。
暗沉沉的夜色下,这辆银色超跑停在路边,线条流畅优雅,无形中变成最亮眼的一道风景。
如他所料,陆简诗不肯上他的车,但白药选的饭店位置不是很好,这个点路上竟然没有什么车经过。
她跺了跺脚,有点儿泄气。
“陆简诗,上车,我送你回去。”宁之远哭笑不得,“我刚刚帮你解围了,你让我送你回去,算表达一下感谢可以吗?”
宁之远非常了解她,知道她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更何况,路上没有车也没有人,冷清得很,他要是不管她,放她在这里等,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最后,陆简诗还是乖乖地上了宁之远的车。
宁之远开车的技术很好,又快又稳,但他害怕陆简诗习惯不了超跑的速度,故意把车速放慢。
半个多小时以后,宁之远安全地把陆简诗送到她的出租屋楼下。
“谢谢。”
陆简诗想拉开车门离开,发现宁之远还没有打开车门锁。
“宁之远……”
“等我把话说完,就让你下去。”宁之远并不是有意要把她困在车里,但她确实一直没有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其实,一年前我也考上了N大……”
宁之远也考上了N大?所以,他们以后也会经常在N大遇到吗?陆简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宁之远一直记得,在一年前,陆简诗的第一志愿是N大,而他的第一志愿也因为她的志愿变成了N大。
N大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来的那天,陆简诗给宁之远发信息,问他瞒了那么久,到底考上哪个大学的时候,宁之远刚回到家,开门的瞬间,却看到爸爸宁俊生一身是血地倒在家里的地板上……
一阵兵荒马乱,宁之远打电话叫救护车,宁俊生被及时送到医院,幸运地被医生救回来一条命。
之后,宁之远又赶紧打电话给妈妈殷红,从殷红断断续续、吞吞吐吐的坦白中,他才知道,原来表面恩爱多年的父母早就感情不和了。殷红有了婚外情,宁俊生受到巨大的打击,从他们婚姻出现裂痕时,他的精神与情绪也开始不对劲。
那几天,是宁之远十八年的人生中,最难熬的几天。
他几天几夜都没有合过眼,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宁俊生身旁。宁俊生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被救,一个大男人,竟然当着儿子的面落下了眼泪,而宁之远一直耐心温柔地劝着,宁俊生才答应了他,以后不会再做傻事了。
对当时才刚刚成年的宁之远来说,他还不能完全理解大人的世界,但他想,他是爸爸的儿子,他不能坐视不管。
“简诗,你应该无法想象我当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吧?”宁之远的嘴角跃上一抹苦笑,“我那时候有想过寻求别人的帮忙,可也知道我爸不会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事情,最后就索性什么事情都吞到肚子里去了。”
“原来……”
听到这里,陆简诗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脑袋是蒙的,一张脸写满难以置信。
她跟宁之远一家认识这么多年,每次看到宁之远的父母走在一起的画面都是恩恩爱爱、和和气气的。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对比自己父母那样,更觉得宁之远父母的感情太好,好得让人觉得他们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夫妻。
哪里想到,在光鲜的表象底下,真相往往都是丑陋且脆弱得不堪一击。
宁之远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后来,我爸的伤好了,但他很坚决地要回美国处理生意。我猜,从他发现我妈有婚外情的那天起,他就不想留在这里了吧。他那几年总是跑美国,应该就是为了在那边巩固自己的生意。我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去……也是害怕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所以去了一趟N大,申请休学一年,跟他去美国了。”
陆简诗定定地看着宁之远,从她认识他的那一天起,她看到的他都是意气风发,都是完美无瑕的,他这一次突然回来,她也以为他还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少爷。
殊不知……真实的人生比她所能想象的,要残酷与严峻很多。
宁之远要说的话几乎都说完了,去纽约一年,他除了每天要看着宁俊生,防止宁俊生再做傻事,还经常陪宁俊生去医院找心理医生复诊。没想到,他在医院里认识了一个做记忆研究的老教授,老教授叫莫林,他便跟着莫林一起做一些课题。
慢慢地,宁之远有了一个更远大的志向——他希望将来自己做的事业是跟记忆有关的。
别人以为他去纽约是玩的,但他连睡觉的时间都少得可怜,每天最多就睡四个小时。而且,他一有空就会给陆简诗写邮件,但她一封都没有回复过。
“啪嗒”一声,车门锁被打开了。宁之远沉吟片刻后,说道:“我要说的话说完了,一年前我说过要跟你考同一个大学,我没有食言……”
“其实,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的。”陆简诗心里弥漫着一股悲哀的情绪。一年前,她确实因为他说过这样的话而暗暗高兴了很长一段时间,可在突然找不到他的人,后来又被别人告知他是去了美国以后,她慢慢想明白,她跟他虽然认识了很多年,但其实什么关系都算不上。那么,她又有什么资格去生他的气,怪他不守诺言呢?
结果,她直到这一刻才发现,她好像错怪他了,他也有自己不能说出口的苦衷,也有自己要守护的秘密,关于他爸爸的事情,那是他的家事,在情在理,他好像也不应该跟她说这么多的。
“我之所以要跟你说个明白,是希望你不要怪我食言……”宁之远看着陆简诗的侧脸,语气坚定道。
“我没有怪你,因为,我当时也没有把你的话当真。”说完,陆简诗费了好大的劲才推开车门,匆忙下了车。
刚刚的某个瞬间,陆简诗好像感觉到了宁之远的真心,但是,她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宁之远没有送她上楼,他从回国的第一天就知道她自己搬出来住了,也知道她住在哪层楼哪扇窗户里。
看着九楼某扇窗户从黑暗到明亮,宁之远坐在车里默默地想:陆简诗,如果一年前我没有离开,我跟你会是什么样呢?
没有人回答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