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逸仙自梅葛二圣的农庄出来后,直接带着媚娘跟小玉兔回到了孤山,这一路上,她那这脸色就没好过。虽说当时梅、葛二圣没有问过什么,但是这小兔当众说要媚娘带着她去逛章台之事也实属难堪。就看那二位圣人,笑不敢笑、问又不得问,直憋得脸通红,这就臊得逸仙恨不得找个地缝儿赶紧钻了。好容易客气了两句从二圣那儿出来,这后面的俩货竟跟没事儿人一样,又商量着下山逛呢。
逸仙打发小兔去找那些个平日里跟她熟络的小草妖去玩儿。小兔正乐得如此,便欢快地离开了。媚娘心下明白,只怕是又要受教。
逸仙独自在前面走着,穿过竹林,走到尽头的洞府内。媚娘没一会儿,也跟了进来。
“我说你以后行、动、坐、卧,都注意着点儿,往后不比从前了,你我身边可还有个小的呢。她涉世未深,不懂深浅,你以后别什么混话都乱说。”
媚娘也不恼,晃晃悠悠地寻了个小石凳儿,顺势就坐下,随意地扶掸着衣裳。
“今儿这事儿是我的不对,怪我当时没跟小兔,不,没跟卿玉说清楚。这会儿出去她乱问,说错了话,是我的不对,我给你赔个不是。”
逸仙一楞,她跟媚娘可是几百年的交情了。若说这只狐狸精,嘴上功夫可是了得,骂脏话不吐脏字,照样气死一片。平日里,就是错了也不服软,今儿个居然跟自己低头了,真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那你倒是说说,你总是,章台、章台的,你究竟想要干嘛?”逸仙话锋一转。
媚娘瞧了洞口一眼,说道:“小兔,哦,是卿玉,她当初是怎么个缘故,我跟你讲过。”
逸仙点点头。
“如今,我找到了那个姑娘的下落。”
“哦!”
“在如今长安城里,最火的一家歌舞场中当头牌。”
逸仙一皱眉,看着媚娘就要恼。
媚娘一摆手,“你别想歪了,我去人间的时候,也不过是去那歌舞场中,唱一个曲儿,跳一支舞,凑个热闹罢了。那种地方,没见过的时候,图个新鲜,乔装打扮混进人堆儿里,去溜达过。并未过多停留。那姑娘,是有一次,我去一家胭脂水粉店时碰见的。虽说是转世的,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她身上有种牵引着我的气息。于是我跟着她悄悄地看她在哪儿落脚。晚上等她歇下了,我便趁她睡熟的时候,施了法。本来,我以为她也是个妖精,想看看她的原身,结果,谁知道,竟看见了她的前世,当时我啊,哎~”
逸仙瞧着媚娘那样儿,也知道她心里不好受,说得话也就委婉了些,“那你给她赎了身,把她拉出火坑不就完了,干嘛非要带着卿玉过去?”
媚娘叹气道:“你以为我没干呐,问题是,也不知怎么的,她愣是不愿意,说这行挺好玩的。那种地方,你也是听说过的,这头牌名妓,可以挑客人,也可以是卖艺不卖身。可问题是,长安城中,达官显贵那么多,万一被哪个惹不起的看上了,到时候卖不卖,可就由不得她了。”
逸仙一听这话,也觉得这姑娘挺不一般的。她也是在人间待过的人,知道这风月场所的厉害和不得已。那有什么好玩的,就是有,也是客人觉得好玩,跟姑娘可没多大关系。
“那你带卿玉,就能解决这事儿?”
“你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算命的吗?”
“嗯。”
“他如今也在长安城里,租了个铺子,专做看风水、算卦的生意。”
“他还没死呢?”
“姐姐你说什么呢,人家虽说没成仙,可好歹也是有几百年道行的人,早就跳出生死轮回了,只是上不了天。”
逸仙笑道:“上次听你一说,觉得这个人做事太过随意,不谨慎、不稳重更不靠谱,他这样的,也最好别上天,要不然,更乱。”
媚娘也笑了,“可说不是呢。我因救不出那姑娘,就去找了那他,让他想个辙。谁知他说,这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姑娘之前也已经转过一世了。只因最初死时带着怨气,故再投胎时,是带着怨气而生的。她在上一世的时候,仍为一大户人家丫鬟,家主是做锦缎生意的,颇有家私。她因长得还算标致,被那家男主人看上,后来又生了个儿子,母以子贵,被收为小妾。但她因胎里待的怨气,导致性格阴毒,为了能坐上正妻的位子,下了不少恶毒的手段,害了一些人命。可这人算不如天算,好容易熬到这男主人的正房夫人病死了,那大夫人留下的儿子又不成器。她以为自己熬出头了,哪知道,这家男主人的一个供货商,将自己一个庶出的女儿许给了他。虽说是庶出的姑娘,可毕竟也只是商人续弦,好歹人家女儿是清白女子,且又年轻标致。说出去,也比抬了小妾扶正好听。况且,结了这门亲,也对两家以后的生意大有帮助,这本家男主人哪有个不乐意的。这新夫人过门儿后,岁数更年轻、脑子更机灵,自然就没这爱妾什么事儿了。最后,她那儿子得了病,死了,后院里又是新夫人做主,她早先的那些脏事儿就被人翻了出来。因她得意的时候,为争宠,将男主人屋里有过肌肤之亲的几个丫鬟,栽赃陷害,后又找人卖到妓馆活活折磨治死。那家男主人知道后,一气之下,也把她直接卖进了妓馆,而她因受不住接客的苦楚,就悬梁自尽了。如今这一世,她也不得安生,上一世的孽没赎完,出不了这火坑。”
逸仙听完,叹了口气道:“虽说商人身份不怎么样吧,但要做生意,多少都得认点字、读点书吧。有把自己的妾室往那种地方送的么,要么送官治罪、要么家法处置,不就完了么。你也是,既是为了赎罪,你就是带着卿玉去,又能如何?这命格可不是那那等小妖能改变的呀。”
媚娘冷笑道:“姐姐难道以为,那但凡读过书的人,都一定是谦谦君子么?熟不知,读书认字的干起坏事来,更险恶呢。至于为何一定要带卿玉过去嘛,那算命的老东西说,这姑娘这两世活得如此狼狈,皆与我跟他还有卿玉有关,如今也需得我们三人一起方可卸掉这份罪孽。否则,她的怨气出不来,她永世得罪孽,永生也活不安宁。”
“那究竟怎么才能解决此事?”
媚娘摇头,“这个嘛,那老家伙倒是没说,只说让我带着卿玉去了就行了。”
逸仙摇了摇头,心想,这媚娘可真是马马虎虎的,全然没个算计。正这时候,小兔欢快地进了来。
二
“姐姐,她们都夸我这件衣裳好呢。”
“那是,也不说这是什么料子。那可是先将织好的布,浸入天河的水中,待布全部浸湿后,再拿仙山上的花草榨出的汁液擦过整批布,最后还要放在月下,足足照够四十九个满月之夜的月光。一定要满月,上弦月跟下弦月都不行的。前儿你逸仙姐姐不是教过你怎么算日子么,你自己算算,这就得多少日子。
小玉兔听得都呆住了,脑子跟手都不够使了。就在那儿抓耳挠腮地瞎摆弄。忽而又仿佛想起了什么。
“咦!那姐姐,干脆咱们去人间时,弄些没有染过的坯布来,让二圣给咱们都染成这仙家料子如何?我刚刚跟那小草妖和蝴蝶精们玩耍,她们也都喜欢得很呢。我想着,不知能用什么法子,再弄来些料子,好送与她们呢!”
“哎呦呦,你当人家梅、葛二圣的地方是什么呢。再说,那人间的凡品坯布,怎么可能染成仙家的料子。你身上这布原是……”媚娘瞧着洞外天色已然很晚,话锋一转,朝着逸仙问道:“卿玉还用在她原来的那块大石上安寝吗?”
逸仙低头想了想,说道:“我看不用了。卿玉如今已修得人身,且早已不会因法力不支而退回原体昏睡。只要平时修炼时,吸收日月精华就好,不必时刻都在日月光照之下了。”
“嗯,”媚娘点头,“洞里还有一处,可供她安身休息。我看,不如让她这就搬进来吧。”
逸仙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小兔听说可以跟姐姐们同住了,欢天喜地的拍手撂蹦儿,也把原先那关于仙家料子的事儿,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媚娘看着她喜得那样儿,也跟着掩面直乐。逸仙笑着摇了摇头,想着怕是日后这清静的日子是越发的要少了,这两个妖精,一个不懂事、一个爱惹事,如今凑到了一处,将来不知又会生出多少事情来了。
说话间,明月已然当空。看着媚娘带着小兔忙里忙外的,收拾着小兔的新住处,逸仙觉得,此等光景,竟也是很温馨的。想着自己还在人世之时,跟着自己那不得宠的母亲,一天到晚,也曾过得这样忙碌,便觉得,此刻的心都是暖的。
其实,自打她修仙以来,便知晓,这人世间无论是那繁华似锦的温柔之乡,还是那金碧辉煌的宫宇楼台,都是转瞬即逝,不得长久的梦幻,无真无假,只是虚梦一场。因此她从不曾过问任何与她修仙无关之事,一心只想修成正果。
当初刚刚飞升仙界时,对自己那早以入轮回的母亲,逸仙也不是没找过,无非是想要看看母亲过得好不好。但是几次三番,寻不得半点踪迹。后经王母点化,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也便随她去了。如今过了这么多年,看着媚娘、小兔还在因百年前的孽,而不得消停,多少勾起了她的旧时往事。只是如今,她自己是与过去的亲人全都恩怨了尽了,唯不知道,这媚娘替自己与小兔种下的‘因’又会得来怎样一个‘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