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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如烟

“奇来”客栈的大门被轰然推开,走进来两个灰头土脸的人。这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是土,走一步就在地上留下一个触目的土印子。

一旁吃饭的食客全惊呆了,想被定住了一样盯着这俩人看。店小二善意的走上前来,满面微笑:

“我们这没多余的饭菜施舍给要饭的,请回吧。”

两人把帽子狠狠的压一压,其中一个垂头丧气的说道:“我们是住客。。”

“对不起我们这里也没有给流浪汉的房间……”

小二感觉自己被白了一眼,眼看着两个“土包”一步步晃上楼去。

李风脸上蒙着一层黄土,表情像死了妈一样。“你为什么非要让那个机关自毁呢?!”他恼怒的向另一个土包低吼。

血影面无表情,土渗进嘴里感觉怪涩的。“我又不知道会自毁。”

李风哀叹一声,他清楚的记得这个家伙在把他从石堆里挖出来时也是这么一副要死不死的表情。

李风走到门口,心想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他要把这身该死的土洗掉,从此回归正常生活!他想起毒因为伤情留在了客栈,不知道正过着什么快乐时光呢!反正不会被活埋……

他推了推门,门居然没锁。李风一下把门推开。

一阵微醺的风一下子扑在李风脸上,嬉闹声传来阵阵。他难以置信地揉揉眼,屋舍还是那个屋舍,唯一不同的就是有一个纤细的身影一闪而过,其后还追着一个黑影。

“哈哈,你别闹……”

“快还给我,小混蛋!”

纤细的身影和黑影绕着屋子你追我赶了一大圈,笑声连成一片。纤细身影急急忙忙地向门口跑来,只顾着往后看,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即将要撞上什么……

“你追不上我!你……哎哟!”

血影站在李风身后,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将堵在门口的李风挤开,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正跌坐在地上,坦着胸,上身只穿了一件很紧身的内衣,下身则一件短裙,全被水浸湿了,微微透出稚嫩光滑的皮肤。她仰着头,有点怕怕的看着他俩。

小女孩额头红红的,应该是撞上了前面的李风。血影注意到她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突然一个人冲过来,披着黑色的睡袍。他一把把女孩手中的东西抢过来,原来是毒的毒瓶。女孩还没来得及反抗,这人便一个公主抱把她抱起,伴随着女孩的阵阵惊叫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浴桶,“咚”一声把她扔进浴桶里,溅起一片水花。

那人转过身来,毒厚颜无耻的笑脸出现在血影眼前。血影摇摇头,将视线移到一边。

“哈,你们回来了?呦,这怎么全是土啊?”毒看着二人,一脸无辜的笑着,“挖谁家的坟去了?”

李风两眼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赶忙扶着墙冷静下来。血影扭头就走,留下李风一人面对这个穿着黑睡袍的无耻红发男。

李风盯着毒,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你居然在这儿诱拐未成年??!!”

女孩从浴桶中露出头来,短发粘在稚嫩可爱的脸上,水滴从下巴尖滴下来,叮叮咚咚。

“未成年?”毒大声申冤,“她已经成年了!我问过!”

“于是你就把她弄进屋子里来,还扒了她的衣服!”

“李风你能不能冷静冷静,听我解释解释……”毒一脸尴尬。

一阵干脆的脚步声响起,血影面无表情的走到二人中间。“又订了一间房,隔壁。走。”

李风一脸怒气地摔门离去,毒呆呆的杵在门口。女孩趁机舀了一瓢水,照着他头泼了过去。

………………………………………………

月色入窗,一片洁白。

血影躺在床塌上,看着一片月色,难以入眠。

“汴州?”

陆琪只留下了这两个字。这意味着她要去汴州吗?

可是汴州那么大,她又要去哪里呢?

血影回想起陆琪的点滴来,发觉她居然和一个人那么像。

时间是会抹平感情的,抹不走血影的悲伤,却留下了霖晨的无情。

唉。血影叹一口气,他的妹妹霖晨也算是一个奇女子了,她的奇特是血影在她小的时候丝毫没有察觉的。她的果敢,她的不羁,全都为那一夜的逃离埋下了伏笔。而在这之前他根本没有想过常常依在他胸口的妹妹会这么决断,毫不犹豫地斩断了世间的纠葛。

初在嵩山学武时,与他同舍的学徒有二十余人,男生居多,都是不到二十的雏鸟。虽说是雏鸟,却也各有着一技之长,杀人见血什么的都做过。

女孩子为数不多,只有四五个女生,其中也多为冷面无情的女杀手,罕见寇豆年华的天真可爱。

还有便是同血影一起前来的妹妹霖晨了。妹妹全名沈霖晨,来嵩山却不学杀人之艺,每天只是看看书发发呆,全靠血影对李雪峰以死相逼才没被赶走。

李雪峰是血影等人的师父,人如其名,性格孤傲,不见笑容。他手段严厉、心狠手辣,十几岁的小凶兽们不得不服从他。李雪峰不怎么受学徒拥护,学徒也对他很不满。负面情绪日渐增长,总需要发泄的牺牲品,而性格软弱的霖晨便理所当然的成为他们的目标。

有一日血影正绕山环跑,听见有哭声。他赶过去看,自己的妹妹正跌坐在一片冰雪之中,当时正值寒冬,霖晨却只穿了一件单衣,正掉着眼泪。她周围有三个人,围着她哈哈大笑。

血影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一脚踹翻了为首的男生,迅速挡在霖晨身前。另外二人见状倍感惊诧,为首的男生站起身来,一脸愤怒的看着血影。

血影知道自己摊上事了。面前的男生他认识,叫萧虎,年纪比当时的自己大一岁,身强力壮,是学徒中的佼佼者。另外二人分别是张歧和秦横,武艺精湛,是萧虎的簇拥者。这三人平日里言语放肆、行为粗鲁,仗着力气超群欺负体弱的学徒。这样的行为师父李雪峰虽然不赞同,却也不严令禁止,他根本无心管教这些小事。因此,萧虎三人更肆无忌惮了。

“沈风曦,你是不是找死啊?”萧虎拍拍自己被踹的后腰,一脸狞笑,“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血影面无表情,一点都不表露出畏惧的神色来。但他心里知道,单论力量来说,自己对上萧虎至多能打平,更何况现在他们三人,若是真动起手来,恐怕自己和霖晨必死无疑。

萧虎狞笑着逼近,张歧手摸向

腰间的双棍,秦横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

血影谨慎的将妹妹护在身旁。这些亡命之徒的打斗可不是小孩子的打闹,第一目的永远是杀死对方,哪怕今天萧虎杀了自己和霖晨,也完全不过分,甚至连师父都不会过多责问——能被杀掉只能证明你很弱,而这里是容不下弱者的。

尽管这样,自己也要奋力一搏!

血影冷静的分析状况,自己的实力并不能压制这三人,不可拼蛮力。萧虎有过人的力量,灵巧性则没有力量那么鹤立鸡群,也许可以通过迂回、搏击的技巧来巧胜,重要的是利用他的视野盲区。

秦横擅长用刀,张歧则精于棍术。在一年一次的比武赛上,秦横和张歧往往是第五第六的名次,血影通常排在第三,萧虎则独霸鳌头,几次都是第一的名次。比武赛也有它的局限性,那就是其混战程度,把所有人放在一个场地里混战,最后只留下一个赢家,而这对有团伙的萧虎便是优势。若是一对一比拼,血影不见得会输给他。

因此,要先从萧虎的两个跟班突破!

一阵风声袭向血影背后,血影早有准备,一个迅速的挪移,接着看也不看的回肘顶击。血影知道秦横擅长短刀,为人又阴险狡诈,刚才绕到自己身后必会发起偷袭。若要保证偷袭成功,一定会贴身直刺,只要躲过尖刀,便可以反击他暴露出来的侧面!

血影一点不迟疑,迅速转身双臂抱住秦横的头部,他被肘击脸部正发晕呢。血影将秦横的头猛地向下一按,右膝用力向上顶起,正中面门!

萧虎反应很快,见血影立马做出回击,也立刻冲上前来,一拳打出。血影知道三人中属萧虎反应最敏锐,松开手中的秦横,险险避开一拳。萧虎乘胜追击,几个勾拳重重挥来;血影一边躲闪,一边用肘回击萧虎的重拳。

萧虎几招不得势,有些惊讶。所有弟子都是统一上课的,学过的招式多以刺杀为主,对武器的适应性要求也很高,完全没有教过空手搏击的一套。像刚才血影的肘击与膝击,虽说简单,但要练成这样的肌肉记忆也需要系统的练习,他是怎么做到的?

血影余光瞥到一个人影,是张歧!张歧正逼向他的侧面,手中的短棍举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血影突然一个大侧步移位,萧虎一招击空,闪了个趔趄。他看向血影的方向,以为血影跑掉了。

什么!

萧虎大惊,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血影侧步躲开后,的确是冲刺摆脱了与萧虎战场,但不是撤退,而是冲向了张歧!!

张歧慌忙劈下一棍,血影不躲,一个正步踏紧,伸出左臂来,来迎接那正上方劈来的一棍!

张歧心里嘲笑,虽说自己没有血影武艺高超,但力道也是十足,尤其是这一棍,若是直接用手臂去挡,只一下手臂便被打断了!

他还没来及高兴,手腕突然被缠死;紧接着裆部一阵剧痛,面部也传来一阵痛楚,头晕目眩,直接让他倒在了地上。

血影刚击倒张歧,背部立刻被重创,他横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树上的雪被震下来,倾在他的头上。血影反应是学徒中数一数二的,看见一片雪雾中萧虎飞扑过来,立刻扑闪到一边去,原地则被萧虎震出一片雪花。

血影刚站起身,萧虎又杀将过来,一个摆拳。血影来不及手肘迎击,小臂生挡下摆拳,瞬时便麻木了。萧虎不依不饶,拳如雨点,血影勉勉强强闪躲开来,总算是拉开了距离。

萧虎一脸狰狞的立在雪地里,恶狠狠的看着元气被挫的血影。

血影落入下风了。萧虎的敏捷度虽然没有力量那样突出,但与血影也相差无几,只要对血影造成了有效打击,局势很快就会一边倒。

血影方才用小臂去迎接那一棍,并不是横着手臂去挡,而是将手臂立起来一个角度,形成一个斜面,张歧的短棍落在手臂上时,被斜面卸掉了一部分力,顺着手臂滑了下去。血影则趁机贴身,左臂夹住张歧握棍的右手防止他反击,先是膝击裆部,再是用额头去猛撞张歧的鼻梁,一下子解除了他的战斗能力。这是近身擒拿格斗的一个技巧,李雪峰没有提及,但血影从另一个人那里学到了。血影之前没有显露出任何格斗方面的能力,哪怕实在比武赛上也隐藏实力,所以张歧根本没有防备。

萧虎不同于张歧的迟钝。近身格斗是需要时间的,他以常人没有的反应速度接近血影,一脚踢在血影背上。哪怕血影解除掉张歧武装只需要两秒钟时间,也为萧虎留下了致命的空白!

血影有些体力不支,自己虽然用坚硬的肘部抵消了多次萧虎的重拳,但受了背部的重创后便难以很迅速的施展出来了。该死!萧虎果真力大无穷,竟然将他踢飞出去,有如此威力!

形式也不是完全一边倒。张歧的武装已经被解除了,秦横已经恢复过来,但也没有形成多大威胁。而面前的萧虎仍然是杀气腾腾,没有受任何伤的他是血影的头号威胁。最为重要的是,萧虎已经对自己的格斗术有所防备,很难出奇制胜了!

“你的花招玩完了吧?”萧虎冷笑一声,“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强!”

他捏动拳头,爆出噼啪的响声。

所有学徒都有专属的刺客武器,所有练功也是围绕武器专项展开。血影的武器是长刀,萧虎则比较特殊,拳头就是他的武器。萧虎有过人的握力,可以捏碎一个人的脑壳,或一拳打裂人的头颅。现在的萧虎虽是赤手空空,却是全副武装;而血影没有趁手的长刀在身旁,哪怕有别人没有的格斗技巧也很难施展!

萧虎再次打出一轮攻击,血影的几次反击都被化解,落入下风。张歧已经可以勉强站起来了,秦横早手持双刀投入了战斗,在血影与萧虎的打斗中时不时横插进来,冷不丁的偷袭血影。血影身上被秦横的短刀划出几道伤口来,面对二人的夹击渐落下风。

战斗间隙,血影小心翼翼的保持双方的距离。突然有人扯动他的裤腿。血影一看,是霖晨。

在方才的打斗中,霖晨只是畏惧的掉眼泪。那时她只有十二岁而已,十六岁的血影就是她全部的依靠了。她衣着单薄,已经瑟瑟发抖。她轻轻扯着血影的裤腿,流眼泪,但是不说话,样子十分可怜,像一只不知所措的小动物,那么无辜。血影感到难过,她一定是被这三个混蛋硬拉下山的,她只有十二岁啊!

血影抬起头来,眼神里爆出无限的坚毅。霖晨和自己一样,很少说话。不同之处在于自己是不屑说话,她是畏惧表达。霖晨经历了许多同龄女生不该经历的事,不善言辞的她,只能默默的悲伤。

我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血影摆出站架来,斗志升起。总要有人来保护她……这个人只能是我!!

哪怕今天死在这里,也要她平安无事活着!

萧虎突然对眼前这个穷途末路的男孩感到一丝诧异。这个男孩身上突然有一种别样的气息,一种不同于愤怒的怒气——充斥着自信的意味!

这样的自信,像是君王的驾临,冷厉而又坚决,带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怎么回事?”萧虎有点意外,但这无法阻挡他亲手杀了面前的男孩,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

后来血影回想起这一切,觉得自己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没有分辨出霖晨悲伤里的另一层含义,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孩眼神里表露出的与畏惧不同的另一种东西。

如果能早些发觉。

可惜一切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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