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之间有什么可说的吗？”温又微眼底带笑，喜滋滋地望着他，“如果我们俩之间真有什么可说的，在这里不可以说吗？在孙太太面前不能说吗？”
终于说出她心里话了。
柳是阖上眼哀哀一声叹：“你穿成这样在这里堵我，就是为了要我当着孙太太的面把话说清楚，是吗？”
“你觉得是，就是吧！”
“我……”
没等柳是开口，门口已传来一阵响堂堂的笑声：“哎哟，哎哟，柳是啊，我来晚了，让你等久了吧！”
孙太太看了看站在左手的柳是，又看了看站在右手的陌生小姐，完全猜不出这唱的是哪出啊！
“柳是，你也不给介绍下，这位小姐是……”看着挺眼熟的，是不是上回见面时也陪在柳是身边的那位小姐？怎么模样全变了？
温又微杵在那里，低头盯着眼上的高跟鞋，左右不说话便是了，由得柳是去想辙。她是谁，自己说了不算，他说了才准。
“她是……”总不能告诉孙太太，他有了交往的对象吧！
前天晚上孙太太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女人能让他放在心里，必得是孙太太这样谋略与美貌并重的，方能入他的眼。
这会子又这样，这不等于欺骗孙太太嘛！
“她是《嫁》的会计，今晚陪我拿营销方案来给您看的。”
“《嫁》的会计？”孙太太疑惑地望着温又微，“什么时候我们俩见面，还要随身带个会计？要她为今晚的饭局买单吗？如果是这样我看就算了吧！我买单就是，不用麻烦会计小姐了。”
这是摆明了在赶人啊！
柳是拼命向温又微使眼色，她还是识趣地先行离开吧！至于他们俩的事，等晚上他回了家再说好了。
他不开口，她只是坐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逼不得已，柳是终于出声了：“温会计，我跟孙太太谈营销方案就行了。不早了，你早点回家吧！咱们明天公司见。”
她站起身，柳是终于松了口气。下一刻——他的手臂被她攥在手心里，柳是顺势望向她，她想干什么？
“跟我一起走。”温又微当着孙太太的面如是说道，“既然我们的事可以明天到公司再说，你和孙太太的合约为什么不能放到办公室里谈呢？”
不对啊！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对啊！
冷笑着看向温又微，又看看挂了一脸尴尬的柳是，孙太太算是看出点门道来了，“闹了半天，这位会计今天不是为买单而来，而是冲着我来的，是吧？让我来猜猜，”孙太太的指尖在他们俩之间游走，“小会计，你跟柳是之间怕不是上下级关系这么简单吧！”
温又微仍旧不说话，默默地与孙太太对望。她是谁，不是谁，她说了不算，得柳是发话才是定断。
“她是……她是……”柳是别过脸去，吞吞吐吐老半天才露出一句话来，“她是个不懂事的丫头。”
到了这种时候他仍然不肯、也不敢在孙太太面前承认她的身份。
温又微心凉了。
到底他是不想告诉孙太太，还是打从心底里他就不曾确认过她之于他的身份？
都到了这种时候，还需要给他保留全身而退的余地吗？
“是啊，”温又微冷冷地笑开来，“我就是个不懂事，不知轻重的丫头，不知道今天晚上柳总监约了孙太太在这里卿卿我我，顺便拿下合约。还在这里坏了二位的好事，我还真是不懂事得很啊！”
这话是怎么说的？对孙太太来说绝对是种羞辱。
孙太太径自站了起来，冷冰冰地丢下话来：“既然如此一切就公事公办吧！”
挎着手袋，居高临下地望着柳是和温又微，孙太太一字一句地吩咐下来：“柳是啊，我也不为难你，你也别让我为难。明天早上你带着营销方案来我集团总部，还是那话，一切按公事来。你先和我们集团的宣传部门对接吧！如果他们认同，再上报集团总部，经过研讨没问题后再让财务出账。”
她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瞅着他们俩，她还有句话忘了说：“如果预算超过一百万按照规矩是要经过董事会决策的，闹不好还要招标，那这之前的一切你可就白做了。”
孙太太先行离开，将这团乱麻丢给已经心乱如麻的两个当事人。
情人之间的表情会传染吧！从前见惯了他用笑武装自己，现在，这毛病传到了温又微的眼底。
她也学会了用笑隐藏，隐藏自己的真心，隐藏心中的不快，隐藏那些放不下的情愫。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笑还能维持多久。
温又微不知道，此时此刻，他们两人之间先撑不住的那一个竟然不是她。
“这下你高兴了吧！”
出了丽晶酒店，站在停车场里，柳是再也抑制不住地开始爆发。
“新一期的营销方案没有得到孙太太的首肯不说，还让她不高兴，要我一切按程序来。你知道她所谓的程序是什么吗？程序就是我要过五关斩六将，即使我每道程序都做到满分，也未必能通过董事会的决议。即便我过了董事会这一关，超过一百万的合约还得要通过招标。
“招标！招标，你知道吗？你知道招标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招标需要做些什么吗？一旦进入招标程序，过程不仅冗长，里头还有无尽的手脚。到那时候一切就由不得我了，你懂吗？”
“我不懂。”
“是，你不懂，你当然不懂。”
她如果懂，就不会这么不懂事了——就不会不懂事地出现在这里，就不会不懂事地硬要拉他走，就不会不懂事地跟孙太太说那么多废话！
“你光想着要挑明我们的关系，你光想着要防范我和孙太太，你光想着要解决你自己心里的不痛快。你有没有想过，被你这么一闹腾，这单合约就彻底泡汤了。不仅是这一单，这些中年阔太之间的消息是互通的！是互通的！一旦孙太太知道了，也就意味着出不了两天，她混的那帮社交圈全都知道了。以后别说是拿合约了，就是我想见那帮阔太都不容易。你知不知道，你一个晚上的随心所欲让我几年的努力全都消失无踪。”
他摆动着双臂，愤怒的姿势宣泄着他近乎失控的心结，“你毁了我，你知道吗？温又微，你随便一出手，就毁了我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事业版图，你知道吗？”
相较于他的激动，温又微却平静得好似局外人。
淡淡地看着他，淡淡地开口，她只问一句：“说完了吗？”
迎着风，温又微望向怒火中烧的他，风助火势，现在的他心底一定被火烧得生烟了，可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该生气吗？
“你难道想一辈子靠跟女人拉关系为自己争取合约吗？”
她那是什么眼神？什么表情？什么语气？她看不起他是吗？柳是叉着腰继续吼：“我做的策划案不比别人差，我做的营销方案放眼全国也是一流的，可如果没了这些关系，单凭走程序搞招标，我一年也拉不到两笔上百万的广告合约，那我柳是的能耐在哪里可以体现？”
“一定要通过这些才能体现你的能耐吗？”温又微就搞不懂了，“这世上那么多人都平凡、平庸地活着，为什么你一定要大红大紫地活出一段彩色来？”
“因为那就是我所追求的。”
她爱他吗？
如果她根本不懂他，还凭什么谈这个爱字呢？
偌大的停车场，柳是叉着腰在她面前来回踱着步。心渐渐平静下来，也渐渐失了温，“我没有雄厚的家世背景，也没有引以为傲的学识头衔，我有的仅仅是这副拉广告谈合约的好身手。
“凭着这副身手我让自己过上金领的生活，我让自己出人头地，我让自己成为家人的骄傲，我让自己成为别人尊敬和向往的对象，我让自己体会到无限的成就和满足——我做得不对吗？又微，温又微，你从第一天认识我开始就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柳是，就是一个靠女人不择手段往上爬的软饭王。你见我的第一眼就知道，我也从没有想隐瞒过你什么。
“你说你爱我，可你真的爱我吗？难道你爱上的不是我这样的人，而只是我的一部分。我不知道，自始至终我都不知道，在你面前，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在风中的身子微微颤抖，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心痛？他合上眼，逼着自己只当看不见。
“你没有错，如果说你唯一做错了什么，大概就是不该跟我牵扯不清吧！”
她抬起头望向他，眼底依旧带着那份面具似的笑意，“好在错得不深，错得不远，还来得及纠正。如果这真的是个错，从我开始，也由我亲手结束吧！”
直直地望着他，她忽然张口唱起那首他耳熟能详，却一直不知道什么意思的韩文歌。
尾音落下的那一刻，晚风中的温又微在他面前转身，背对着他渐行渐远，终究走上她一个人的路——没有人相伴的剩女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