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戏词源自《天仙配》,数百年前就开始流传了,是黄梅戏里的经典之作。叶小清和邢老太太茫然地念了几遍,没发觉有密码,于是俩人都看向袁奇风,希望能给出答案。袁奇风灵光一闪,并不十分肯定,而是将这段戏词联系到小洋楼的一段历史。
在天津时,袁奇风为了找到绷带鬼的老巢,曾通过一些渠道查到小洋楼里曾种了一棵槐荫树。邢老太太立刻点头承认,当年在院子里的确中了一棵槐荫树,是李氏富商的大房太太种下的。在小花出事前,那棵槐树被砍掉了,邢老太太并不知道具体原因,好像李氏富商嫌槐荫树不吉利。
古人都以为槐荫树藏有木鬼二字,容易招邪,关于槐荫树的灵异传说更是不胜枚举。不过,在《天仙配》的故事里,董永卖身葬父,七仙女深为同情,私自下凡,与董永结为夫妇。一百日后,玉帝逼迫七仙女返回天庭,夫妻俩人就是在槐荫树下忍痛分别。那棵槐荫树后来成为七仙女与董永的爱情见证,随着黄梅戏的流传,槐荫树就被美化为“月老树”。在一些人眼里,槐树并非阴气很重,反而种下后会得到爱情的眷顾。
“可这和小洋楼闹鬼有什么关系吗?小花唱那段词有什么用意?”叶小清困惑道。
“老太太,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一问你,当年李家的大房太太是不是对你很好,不会故意为难你?”袁奇风小心翼翼地问。
“那时的观念不像现在这样……大太太是很照顾我,我后来被关在里面,她都一直给我做好吃的。”邢老太太回忆道。
袁奇风皱眉问:“那位李先生每次去看你唱戏,大房太太是不是都跟来?”
“是啊……大太太还会跟到后台去看我呢!”邢老太太费神道,“你不问,我那时也觉得奇怪,可好像也没什么事。可能大太太读的书很多,又去国外留学过,思想比较开明。”
袁奇风摇了摇头,一阵长叹,看来邢老太太仍被蒙在鼓里。根据小花每夜重复唱的说辞,以及院子里曾种下的槐荫树,袁奇风猜测小花每晚唱那一段戏词,与李氏富商和、邢雪无关,那段戏词很可能是唱给大房太太听的!就算大房太太曾留学海外,身为女人都不会愿意将自己的男人分给另外一个女人,爱情永远是自私的。大房太太既然愿意与邢雪和平相处,肯定心里有鬼,也许已经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正是小花!
邢老太太经袁奇风提醒,醒悟地点了点头,忙说难怪大太太每次都要去后台看她,原来是去看小花。小花也去过小洋楼几次,表面上说来看邢雪,可很多时候大太太都在场。话说回来,小花和大太太有私情,肯定不敢明着来,后来可能被李氏富商发现了才被杀害。在小花死后,他夜夜闹事,逼着大房太太和他赴黄泉,结果把大房太太吓跑了。
邢老太太醒悟道:“那段戏词是七仙女唱的,的确是在表达有天地两隔的心痛,我还以为小花是唱给我听,没想到是大太太她……”
叶小清很惊讶,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小花死后一直留在小洋楼的下水道里。可邢雪却认不出绷带男人,也许除掉那些绷带,会认出那人是谁。邢雪被关了很长一段时间,除了小花,不知道还有谁在同一时段失踪了。如果能找出当时一起失踪的人,或许就能找出绷带鬼的身份。至于那些旧报纸,邢雪提供不了有用的信息,到现在为止,绷带鬼抢报纸的原因还是一个谜。
湖北一行得到的消息就那么多,虽然看似很少,但已经快要把真相揭开了。邢老太太又说了一些往事,不过都与小洋楼闹鬼的事情无关了,差不多都是她逃出天津后的遭遇。当邢老太太流眼泪地讲完那段过去,天色已晚,百鸟正陆续归巢。这座小泥屋很简陋,邢老太太明白事理,没强留两位稀客。于是,袁奇风和叶小清对邢老太太说了谢谢,留下一些买来的食物,从茶田这边往县城方向走回去。
由于时至黄昏,赶回武汉搭飞机会很仓促,袁奇风就在县城里开了两间房,和叶小清一起在黄梅县住一晚。叶小清住进宾馆后,还沉浸在邢雪的故事里,一直神思恍惚到晚上。到了夜里,叶小清终于清醒过来,一个人住太危险了,万一宾馆里又有鬼怎么办。袁奇风早早回到房间里,闭门不出,叶小清不好意思去敲人家的门,在走廊里徘徊了很久又走回自己的房间里。
过了一会儿,叶小清听到有人敲门,吓得她跳起来,以为王梅又找上门来了。从猫眼看出去,敲门的人是袁奇风,此刻他手里拖着行李箱,脸上有点不高兴。叶小清狐疑地打开门,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其实她心里早就乐翻天了,有这个男人在身边就可以安心睡觉了。袁奇风闷声走进来,不说一个字,气氛极其尴尬。
后来叶小清才得知,宾馆方面搞错了,除了叶小清现在住的这一间,其他房间全部被预定了。到黄梅县旅游的人很多,宾馆时常爆满,刚才宾馆经理上来解释,请袁奇风行个方便,因为预定房间的是一个大旅游团,他们不好调动。袁奇风都已睡下,又被人叫醒,还被赶出来,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眼看天已经黑了,袁奇风现在再去找其他宾馆,还要拖上叶小清,这样就太麻烦了。
搞清楚来龙去脉后,叶小清嘟起小嘴问:“你跟我挤一个房间,是不是不高兴啊?”
“没你的事,别想太多。”袁奇风依旧老样子,懒得解释。
叶小清心想你骗谁呢,看你黑着个脸,分明就在生气。这也难怪,和她在一起不倒霉才见鬼了,这种忽然要换房的事情很正常。以叶小清倒霉的历史记录来看,从天津到湖北,飞机没掉下来,汽车没翻进山沟,袁奇风应该知足了。可叶小清过意不去,毕竟钱都是人家出的,随即主动把床让出来,自己去睡地上。
袁奇风见状就说:“你睡床上吧,待会儿要是睡地上睡出病来,又要添麻烦。”
“哦。”叶小清应了一句,老老实实地爬回床上,想说的客气话全都咽回肚子里。
袁奇风坐到椅子上,就那么靠在上面睡觉,叶小清偷偷望过去,心里的感觉怪怪的。幸亏刚才他们洗过澡了,要不现在在同一个房间里轮流洗澡,那场面肯定很尴尬。叶小清觉得房间里的空调有点冷,抱着被子才感觉温暖,袁奇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和黑色的长裤,于是她就想问袁奇风要不要盖被子。可是,袁奇风已经闭上眼睛了,叶小清怕吵到他,想来想去都没敢开口。
谁知道,袁奇风忽然睁开眼睛,说道:“我看你回去后,还是另找一个地方住吧,别再住那个院子里了。”
“为什么?邢老太太不是告诉你那么多事情了,难道还不能把院子里的脏东西解决吗?”叶小清呆呆地问。
袁奇风无奈地叹了一声:“你光记得这事?难道忘了,从医院女厕出来见到谁了?鬼易除,人心却难测。如果有人故意要害你,那肯定防不胜防,到时候你别再来找我帮忙就是了。”
“你说张民?我看他人挺好的嘛,住进来第一天就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还帮我提东西上楼。”叶小清回忆道。
“反正我已经提醒你了,爱怎么就怎么吧。”袁奇风说完又闭上眼睛。
叶小清忍不住冒火,把人叫醒:“先别睡,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想搬吗?你有钱,当然做什么都容易。我没你阔绰,能省就省,谁不想去住豪华别墅?”
袁奇风没料到叶小清会那么激动,于是又睁开眼问:“那你来天津干什么?为什么不留在家里?”
叶小清一下子就心酸起来,想起养父母身体越来越差,泪就要从眼里涌出来。叶小清当然不想离开养父母,他们含辛茹苦地养大她,她何尝不想留在养父母身边衔环结草地报恩。可叶小清认为是她一个扫把星,如果继续留下去,养父母也会被她克死。来到天津是个无奈之举,叶小清虽然一肚子委屈,但还是忍住眼泪没把这些话说出来。袁奇风以为叶小清还有话要说,却见那笨女人忽然埋头睡觉,这一晚他俩再没有交流。
叶小清把头捂进被子里,眼泪哗哗地流,止都止不住。袁奇风听到抽泣声,几次睁开眼,想要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刚才袁奇风说那些话只想劝叶小清离开那里,其实自从见过张民后,袁奇风就觉得张民有问题,只不过找不到确实的证据罢了。至于为什么叶小清忽然哭了,袁奇风就搞不懂了,也不想去懂。
在同一天晚上,天津东站附近那些院子的青砖地上同时喀嚓一声,悄悄地裂出了一条缝,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每条裂缝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