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就要到了,雨丝随着微冷的风拨动着,不大不小,叫人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打伞或者穿雨衣。袁奇风站在浙江舟山市海边的一座旧楼里,望着外面的碧海波涛,还有赶着回来扫墓的渔船。这些人都急着从东海而回,袁奇风却偏要在清明节的晚上出海,前往一座小小的孤岛。
冷风吹进楼里,玻璃窗户咿呀咿呀地响着,雷鸣和李英杰坐在里面,一句话也不说,埋头整理一些需要用的东西。袁奇风没有去帮忙,那些东西准备再多也没用,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外面的海浪就像袁奇风的思绪,一点点地推动着,他不禁地想起了叶小清。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叶小清的?这问题我想了很久很久。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在雷鸣家里见到叶小清,我非常讨厌她,也拒绝帮助她。可我后来一再地帮她,连我都觉得奇怪,我这是怎么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爱她,但是今晚——我却要亲手杀了她。”
下午的海风越来越大,袁奇风眨了眨眼睛,思绪又回到了四个月前。那段时间,李英杰已经伤好出院,雷鸣也被派去外地学习了。关于张天师说的事,袁奇风嘴上说要马上查清楚,可拖了近一个月也没着手。看着叶小清天天在茶楼里工作,袁奇风很怕有一天看不到她,她明明就是个人,可为什么……袁奇风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也不想继续查下去,只要没有邪物再出来捣乱,叶小清就是一个普通人。
然而,事情远没有结束,一月中旬的一天,天津郊外发生了一件怪事,叶小清再一次牵连其中。
2006年一过,小雨茶楼附近就出现一个工地,从早到晚吵闹个不停。茶楼的清净一扫而空,袁奇风索性把茶楼关了,一个人闷在茶楼里住了一个礼拜。叶小清回到天津后,找陈佬肥续租了小洋楼,那里可以说是市区里租金最便宜的房子了,所以她还是住在老地方。一连一个礼拜,袁奇风都没找过叶小清,叶小清也不好意思去打搅,但每天都到茶楼附近打转,看看袁奇风有没有出来。茶楼外的工地吵得天翻地覆,袁奇风却能安心地在里面过日子,这让叶小清很不能理解,还怕袁奇风是不是饿死在里面了。
周日,叶小清早早起来,又想去茶楼那边闲逛,可一出门就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上小洋楼。这幢小洋楼因为死过很多人,所以楼里的住户陆续地搬走了,只有叶小清和张民敢继续住下去。不过,在市医院工作的张民失踪了,楼里就剩下叶小清一个人住了。因此,叶小清很是好奇,那女人不会又是雷鸣或者袁奇风的爱慕者,要来找她的麻烦了吧?
“你好,请问一下,张民在不在?”女人不等叶小清走过去,她就自己走过来问。
“张民?”叶小清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不是来找她麻烦的。
女人一脸怒气地说:“那家伙是不是躲起来了?我不信他能躲一辈子!”
“大姐,怎么了?张民欠你钱吗?”叶小清糊涂了,心说难怪张民不见了,原来是避风头去了。
女人憋了一肚子的气,好不容易逮住个人,她便站在楼道上大吐苦水。女人叫卢桂花,家住市郊,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和一个年过花甲的母亲。卢桂花的老公五年前车祸死了,卢桂花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没办法既照顾老的,又照顾小的。去年,卢桂花咬咬牙,交了许多钱给养老院,把母亲送进去了。都说养老院会虐待老人,或者老人很孤单,可卢桂花就在那个养老院里上班,所以她才放心那么做。
养老院也在市郊,离卢桂花住的地方隔了五条街,这样卢桂花可以让同事们照顾她母亲,又可以腾出时间接送儿子去幼儿园。可卢母住了一个月,老跟人家说养老院有鬼,闹得人心惶惶。养老院一开始并不在意,随着老人们恐惧加重,央求家人带他们走的情况也越来越多,养老院就请了医院的一个精神科医生来做心理疏导。
没错,那个医生就是张民,市医院到底不是慈善机构,往往没利益的活都由资历尚浅的医生去应付。可张民去了没几天,卢母在一天晚上就跳楼死了,死前留了封遗书,说是鬼害死她的。卢桂花把责任归到张民身上,可张民后来也不见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个人。卢桂花每隔几天就来小洋楼一次,誓要讨个公道,不能让卢母白死了。
叶小清听完这话,觉得张民是要负点责任,可又觉得不对劲,因为卢桂花提到了鬼,也许老人们精神没问题,而是真的见鬼了。一想到有鬼,叶小清就本能地想起袁奇风,反正茶楼暂时关门了,不如请他到养老院走一趟。一来可以还张民清白,二来可以帮助那些老人,让他们安心地过日子。
卢桂花把事情说出来,舒服多了,但她认为医院把张民藏起来了,以此躲避责任。叶小清看卢桂花衣衫很旧了,估计家庭经济也不好,打官司往往会拖垮一个家庭,没钱的家庭哪有能力和医院斗。于是,叶小清就大起胆子,小心谨慎地问卢桂花,是不是相信养老院有鬼在游荡。
卢桂花一听,脸色就变了,然后转身走下楼,不再跟叶小清罗嗦。在卢桂花眼里,叶小清可能和张民是一伙的,世界上哪里有鬼,想撇清责任也不能编鬼话骗人啊!养老院都办了三十年了,她那里也工作了八年,从未听说养老院有鬼,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喜欢胡说八道!
“会不会真有鬼?”
叶小清望着卢桂花远去的身影,也跟下楼来,走进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等叶小清来到小雨茶楼,这一次她意外地发现茶楼的门是开着的,但没有营业。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不是袁奇风,而是马小田。马小田是茶楼的男服务员,每次叶小清被女客人刁难,马小田都会去帮忙的。
“小清姐,你总算来了!”马小田在门口大喊一声。
“今天开张吗?没人告诉我啊?”叶小清不懂。
“不是,你跟我进来,我们老板有话跟你讲。”马小田压低了声音。
叶小清有种不祥的预感,袁奇风找她不会有好事,难不成哪个女客人喝了她端来的东西死掉了,现在要找她赔个几个百万?茶楼里只开了一个小门,其他窗户都没打开,阴森森地像个鬼楼似的。叶小清七上八下地走进去,袁奇风就坐在一楼的茶厅里,一言不发地喝着碧螺春。叶小清和袁奇风处得久了,慢慢地摸清了他的脾气,一般他眉头紧皱,不是有烦心事就是她又惹麻烦了。
“小清姐,你坐吧。”马小田招呼道。
“你不用管她,你坐吧。”袁奇风没看走进来的叶小清,反而给马小田拉了一张椅子过来。
叶小清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不像以前那般生气,她只是奇怪地问:“有什么事吗?”
“有鬼!”马小田神秘兮兮地说。
叶小清愣了愣,没想到马小田会说这话,她在看看袁奇风,对方没她那么大惊小怪。这也难怪,因为林红岩知道袁奇风的一些秘密,马小田不可能不知道,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少了。坐下来一听,叶小清才知道马小田有个爷爷,现在一个人在养老院里。马小田看到爷爷很思念奶奶,于是他就在养老院外的一个水池里许愿,希望能让奶奶托梦给他爷爷。谁知道,马老爷连续几晚都说自己见鬼了,吃睡不好,一下子就病倒了。
“养老院?”叶小清迟疑道,莫非和卢桂花说的养老院是同一家?
想着,叶小清就把卢桂花和张民的事讲出来,然后问袁奇风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马小田说那间养老院办了三十年了,从没闹过鬼,他就是看那里的人很负责,所以才敢把爷爷送去那里。叶小清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都疲于奔波,连自己都照顾不来,哪有时间照顾老人。他们把老人送去养老院,也是情非得已,如果真有鬼的话,那就除掉它,不能让老人家老了没依靠,还要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
“今晚你跟去走一趟吧。”袁奇风的话打断了叶小清的思绪。
“哦。”叶小清毫不抗拒,总之跟在袁奇风身边,再厉害的鬼也不需要害怕。
袁奇风望着叶小清,心想这女人和张民是邻居,也许巧合中有必然。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有必要的话,先解决了养老院的事,然后去查叶小清的背景。否则,若再有危险出现,叶小清又死一次,他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了了。既然张民和养老院有关系,那就把叶小清带上,谁知道张民会不会又回小洋楼那边。
叶小清跟在袁奇风身边久了,也学会分析古怪的事情了,她想了想就问:“小马,你在哪个池子许愿的?你爷爷撞邪,会不会和你许愿有关?”
“不会吧?那个池子就在养老院外面,都快建了一百年了。那是英国人建的,池子不喷水了,里面的水都是雨水积出来的。老人常说在池子许愿能成真,我才抛了枚硬币下去,替爷爷许了个愿。”马小田说完就把目光投向袁奇风,想从他那里得到肯定。
“现在凭空猜测找不到答案的。”袁奇风说,“小马,你除了许愿让你爷爷见到死去的奶奶,还许了什么愿吗?”
马小田脸红起来,好一会儿没出声,叶小清一再追问,他才说:“我还许了个愿——我希望外面的工地别那么吵了,免得老板睡不好觉。”
此话一出,嘈杂的工地就嘎然静下来,茶楼里的三人猛地一身冰凉。在不远的工地上,新建的楼房倒塌了,压死了三个工人,还有一个包工头把断掉的电锯劈中,当场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