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袁奇风就领悟了那句话的意思,并找到了问题所在。
站在门外的人是聋子孙老,他拘谨地站在茶楼外面,眼神闪烁。袁奇风看见孙老,马上停下来,问找他是不是来找叶小清。这大清早的,叶小清那笨女人还赖在床上,孙老着急地找上门,别不是把孙子的死归咎到她身上吧。话音未落,袁奇风又想孙老耳朵听不见了,因此想打手势告诉孙老,刚才他说了什么。虽然孙老耳朵背,听不见了,但能看人口型,立刻答不找叶小清,只找你。
“找我?”袁奇风微皱眉头。
孙老说话不滑溜,像卡带的录音机:“小伙子,你朋友告诉我你住南门外大街这边,我六点就到门口等你了。”
袁奇风暗暗吃惊,孙老肯定从雷鸣那儿得到他的住址,如若没有重要的事,孙老不会这么早就来了。想到这儿,袁奇风连忙请孙老进去坐,有事到里边再谈。茶楼还未正式开店营业,只开了个小门,里面光线很阴暗。孙老心事重重,忐忑地走进茶楼,选了一个最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
没等袁奇风开口,孙老就开门见山:“小伙子,我知道你是个香头,所以我来找你。”
袁奇风不想再做香头,早把这职业搁下好多年了,要不是雷鸣找上门,他决计不会出手帮叶小清。只要把叶小清这尊神送走,袁奇风马上又收山,不会再碰那些事。天下香头不多也不少,不一定非得找他。听到孙老这么问,袁奇风不管孙老怎么知道的,当下就装疯卖傻:“什么是香头?”
孙老直言:“别跟我装了,你就是香头!”
“我不是!”袁奇风否认。
“我看得出你是香头,因为我也是!”
孙老此话一出,双方都安静下来,茶楼里静悄悄,只有外面的车流声。袁奇风知道否认没用了,原来孙老也是香头,难怪看得出端倪。可孙老既然是香头,为何不出手除掉小洋楼里的脏东西,反而害得孙子惨死在空屋中。袁奇风耐着性子地坐下来,洗耳恭听,好奇心一涌而上。
孙老讲得很慢,据他自己介绍,从小开始就跟他父亲在天津做香头了。那时新中国刚成立,到处是灾荒,很多人在战争中死去。香头忙都忙不过来,年仅9岁的孙老从那时就替人消灾解难,遇到的危险不胜枚举。有一段时间,天津有不少商人移居海外,躲过了瓜分钱财的劫难。其中有个做丝绸生意的李姓商人,他曾请孙老的父亲,帮忙解决了一个脏东西的纠缠。在移居海外前,李姓商人赠送了一栋小洋楼给孙家,当作报答之理,反正那栋小洋楼也带不走。
孙家人不明真相,以为李姓商人知恩图报,然后把小洋楼分给其他孙家亲戚一起住。可没过几天,住在二楼楼道尽头的一家人就反映,半夜隔壁的女人在唱黄梅戏,扰人清梦。不过,那时住在隔壁的是个男人,因此第三间的那家人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谁知道又过了几天,那家人就全部溺死在房间里。
那栋楼住的都是孙家亲戚,孙老的父亲因此受到亲戚们指责,竟让亲戚住进一个不干净的地方。大家都认为孙老的父亲没安好心,孙老站出来为父亲开脱,不料反被一个长者狠狠地打了两个耳光,从那时起孙老的耳朵就聋了。当天,孙家亲戚都搬出了出去,并与孙老他家断绝往来。
孙老的父亲气得吐血,原来李姓商人早知道这是处凶宅,所以才大方赠送。哪怕李姓商人暗示一下,楼里不干净,那孙老的父亲就不会好心反遭恶报了。为了给自己正名,孙老的父亲就想除掉那个脏东西,忙活儿了一天一夜,小洋楼终于恢复了平静。可是,孙老的父亲受了伤,很快就死了。孙老根本不知道他父亲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脏东西是什么来历。
临死前,孙老的父亲一直苦笑,那房亲戚以为隔壁有鬼,是个凶宅,其实不然。二楼第三间屋才是凶宅,对于他人而言,那房亲戚的屋就是一个凶邻。可惜那时的亲戚的描述误导了孙老的父亲,使得他只在二楼的第二间屋查找,所以以为小洋楼是干净的,却不知道脏东西就在隔壁的第三间屋。
还未说完,孙老的父亲就死了,双眼未闭,瞪得像金鱼眼一样。脏东西被除掉后,孙老一直住在小洋楼,但在文化大革命时遭批斗,被关到了别处。到了80年代,孙老才得平反,政府又把小洋楼还给他。可那时已经有人住在里面了,善良的孙老就只住了一间,其他的房间仍留给当时的住户居住。
那时,二楼的房间都没人住,原因就是孙家惨案还有影响。后来陈佬肥看上了小洋楼的房子,买了二楼第三间房。孙老本想提醒陈佬肥,但孙老的儿子不让他再把陈年旧事搬出来。孙老心想,反正脏东西被他父亲除掉了,住进去没有大碍。陈佬肥买了房子,住了几年,有了点小钱就搬走了。房子又空了好久,前不久陈佬肥把房子重新装修,然后就租给了现在的叶小清。
当孙家孙子失踪时,孙老没有立刻联系起几十年前的惨案,甚至三年前有小孩死在楼上,他也没有去出手去管。这都和孙老的儿子有关,他儿子总觉得孙老太迷信了,可能练了邪教的功夫。事到如今,孙子遇害了,孙家人才悔不当初,一个个哭得眼睛都肿了。
事发后,身为香头的孙老就看出了袁奇风的真实身份,于是才来坦白,想助袁奇风一臂之力。可袁奇风却想,孙老懂得的并不多,就连脏东西到底是什么都不清楚。摆在眼前的,就是为什么脏东西在叶小清住进去后频繁害人,这一点孙老也摸不透。
“我想……我知道原因了!”
这时,茶楼里有个女人出声了,袁奇风循声望去,叶小清正站在楼梯口处。刚才孙老说的话,叶小清全部听去了,为了不打搅别人,她都没说话。孙老耳朵听不见,只能看口型,没注意叶小清站在楼梯那儿。袁奇风对孙老做个手势,提醒他有人来了,先把话打住。孙老转头看过去,慢慢地问叶小清知道什么了,快说来听听。
叶小清先看了一眼袁奇风,怕人家嫌她多事,可袁奇风没有生气的样子。于是,叶小清就大胆地走到桌边,坐下来把想法讲出来。从孙老的父亲除掉脏东西后,小洋楼就相安无事,除去三年前有个黄衣男孩死在那儿,一直到陈佬肥住进小洋楼都没什么问题。现在叶小清住进去,脏东西就冒出来,一下子害死那么多人。现在与过去唯一的区别,那就是陈佬肥把房子重新装修,改动了布局。
袁奇风大感意外,本以为叶小清吐不出象牙,但她的分析不无道理,很可能就是她说的那样。陈佬肥在重新装修房子时,对格局大改特改,大概取掉了孙老父亲留下来的镇邪之物。孙老也猛点头,承认这可能就是原因了,然后夸叶小清很聪明。袁奇风却在想,等过些时候你就觉得叶小清笨得像猪了,先别夸得太早。
“我要替孙子报仇!”孙老一字一句道,“我现在听不见,一个人很难办到,小伙子你要帮我啊!”
袁奇风不乐观,直说道:“你先别急,这事恐怕不好办。”
“怎么不好办,现在有两个香头,总比你一个强吧……”叶小清越说越小声,因为她后面要说“你一个人搞了半天,什么都没抓到”。
袁奇风没看叶小清,而是对孙老说他父亲肯定不是等闲之辈,要不然不会有那么多有钱人请他帮忙。当年孙老的父亲既然找到了脏东西,那就应该彻底铲除,这是每一个香头都会做的事。如果没有彻底铲除,只是暂时镇住了脏东西,那就说明它太厉害了,以至于无法被消灭。现在又过了几十年,恐怕小洋楼里的脏东西更厉害了,要想除掉它难上加难。
叶小清插话道:“我们只要找出孙老爹用过的方法,再改进一下,应该能办到吧?”
袁奇风也想过这一点,可孙老都不知道,总不能把他父亲的魂魄叫回来。不过,叶小清并不完全一无是处,当袁奇风听了她的话,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是陈佬肥装修房子时改动了格局,只要找出他的装修方案,那就能知道房子哪一处被改过了。
孙老千恩万谢:“小伙子,你真是一个好人啊!还有你,小叶,也是个好姑娘!”
听了这句话,叶小清心头暖暖的,孙老的感谢多少让她的内疚感减轻了。可陈佬肥现在昏迷了,没人知道他请了哪家装修公司,因此也不知道具体的装修方案。叶小清这一天智商似乎变得很高,指出陈佬肥曾说“上面有东西”,肯定已猜出房子有古怪了。那句话是在提醒别人,房子的上面有问题。装修不会把楼顶都装修了,唯一会改的地方就是类似天花板的那些地方,那里属于房子的“上面”。
孙老和袁奇风觉得这推断有道理,当即决定今天就找雷鸣帮忙,让他们进屋里查看。联系了雷鸣后,袁奇风就让茶楼停业一天,然后跟叶小清、孙老一起走出去。这一幕让刚要来喝茶的女客人们妒火燃烧,一个个都在想叶小清凭什么能和这个英俊的男人走那么近。其实,叶小清也隐隐地有点心动,袁奇风虽然性格很冷,但帅气的模样让她无法抗拒。
回到小洋楼,孙老的儿子就大骂孙老,一大清早跑哪儿去了。孙老一声不吭,任由儿子骂他,媳妇也跟着骂。叶小清气愤地想管别人的家务事,可孙老却使个了眼色,叫袁奇风和叶小清快上二楼。雷鸣赶到时,忙问袁奇风想到什么了,怎么把叶小清也带来,难道不怕又遇到危险。叶小清赶紧解释,因为茶楼里一个人都没有,她不想被关在里面,所以硬要跟来,不关袁奇风的事情。
雷鸣苦笑道:“现在就帮那小子说好话啦?你就这点胆子,还敢回来?”
叶小清脸红了,于是催道:“先进去吧,别浪费时间了。”
打开门后,袁奇风第一个走进去,地上的血迹还未擦掉,房间里弥漫了一股腥臭味。他们三个人仰着脖子,抬头寻找陈佬肥说的“上面”,不一会儿袁奇风就领悟了那句话的意思,并找到了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