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园中也布置了许多喜庆物件,入园的门梁及影壁,挂着红灯笼和红绸子。洁白的影壁上,一张偌大金箔喜字,各边贴着一道喜联,上书‘彩日流辉迎凤辇,祥云呈瑞覆鸾妆’。
院子里,几颗大枯树的枝头,也挂了几根红布条妆点,家具桌椅,都铺了红色。
杨家家财何止万贯,这公子大婚,虽不至于堆金砌玉,却也尽显富豪。只不过这秋园的装饰,相比其他地方,就有些简单了,甚至连前院都不如。
秋园是樱桃和蜜桃亲手布置的,少爷喜欢简单装饰,说是什么极简、禅意,其他下人,恐怕难以理解应付。樱桃和蜜桃,自小受少爷熏陶,最能抓住其中精髓。
杨玄身着月白色宽大棉袍,懒洋洋的靠在摇椅上。房内红幔、红被、红烛、红漆木盒;金杯、金碗、金酒,纯金礼器一应俱全。
“少爷,行李都准备好了。”樱桃将手中怪异的双肩包轻轻放在摇椅旁。这只双肩包,是在少爷指点下,樱桃亲手做的,用的是牛皮子。里面装了银票和银子,还有换洗衣物,沉甸甸的。
杨玄没有说话,目光望向院子高墙,一支绿藤,正冒着半个头,生机勃勃。
许久之后,站在一边的樱桃终是沉不住气,嚅嗫道:“少爷,要不樱桃和你一起走吧。”
杨玄把玩手中一枚雕龙玉佩,叹气道:“行走江湖可不比呆在家里,不但风吹日晒,餐风饮露,说不准还有危险,你吃不了这个苦。”
樱桃一愣,她的身份虽是下人,可这些年在杨家,无论是吃住穿着,哪样会比那些千金小姐差?更何况,府里的粗活,根本就轮不到她和蜜桃来做,平时也只是帮着少爷端个茶倒个水,陪着说说话罢了。
行走江湖,日子必定不会舒坦,可关键的是,世道凶险,少爷一个连武道门径都未步入的人,遇到危险又如何应付。
“少爷,其实蜜桃和我,从小就跟着......”话说到一半,樱桃忽觉不妥,自己是中品武者,只有不超过五个人知道,包括少爷。要是现在说出真相,保不准少爷会因为欺骗,而恼怒,甚至是对自己疏远。
少爷最恨他人欺骗,即使从小一起长大,樱桃此刻也不敢做赌。
好在杨玄沉浸在思绪中,并未将樱桃细若蚊吟的话听进耳里,收了玉佩,笑吟吟道:“哪有带着女人行走江湖的,樱桃啊,我知道你呆在府里也闷的慌,你先别急,等少爷出去寻得名师,修得上层武学,将来我带你和蜜桃去看看这大好河山......”
樱桃眼角微红,却不再答话,无论说什么,少爷这次是铁了心要远走高飞了。
“少爷,少爷,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去凑热闹的蜜桃,人未到,兴奋的声音就传入秋园。
杨玄起身,提起摇椅边的背包,只说了一句:“我去冬园了。”
............
临近正午,杨家已经来了不少宾客,春园人满为患,下人们送去不少糕点甜食。
前院中,仍然又不少新来的宾客,在丫鬟和仆役的引领下,找个空闲的地方入座。
一群城内的富商掌柜,名门才子,都围在刚来的几个府衙大人身边,纷纷行礼套近乎。
县太爷马友全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客气的向四周叫不出名的人回礼,连连道:“各位有礼了,今日是杨府公子大喜之日,本官今日是客,各位先忙,不用招呼本官了。”
此刻马友全心里虽然欢喜,一干城里的名门望族,都急不可耐的上来见礼拍马屁,可见自己的威望。只不过他时不时的朝堂内望去,有些心虚,他在龙泉当了七八年的县太爷,当年赴任之时,上官太守可是亲自交代,要照顾杨家的。
当马友全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时,正巧瞧见门外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留着美须,一脸英武的中年男子,手里摇着纸扇。他身后跟着四五个人,进门后朝四周环视,也不搭理其他人。
倒是杨管家见了此人,立即上前抱拳行礼,单独将他引着往里走。
十来个仆役,将一个个红木箱抬进前院,小心翼翼的放在宾客置放礼品的地方。
马友全心中觉得奇怪,方才这拨人进门来,竟然无人唱名。出于习惯,他不免对这拨人观察起来。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跟着那中年人身后来的一个人的身份,足以让马友全惊诧。那人也正巧朝他看来,使他浑身一颤,马友全急忙提着袖子,准备上前行礼。
那人头发有些花白,着青布儒裳,混在人群里极不显眼,可在马友全眼中,却是耀眼如星。见马友全疾步向他走来,那人压了压手,示意他不可声张。
马友全心领神会,走到那人身边,低声道:“大人,您怎么来了?”
鹤城郡太守文博交代道:“今日我是陪同司马都督来杨家贺喜的,这是私事,莫要声张,待会见了都督,你也别上前见礼,就当我等一行人只是杨家普通宾客。”
马友全为官十数年,行事圆滑,既然太守大人特意交代,又怎会不知其中含义。只不过当他听太守大人亲口说出那名中年男子的身份后,也是震惊不已,暗暗吸了一口凉气:“难怪瞧着那人气度不凡,面相也眼熟,原来是早年远远间有过一面之缘的司马都督。”
这让马友全对杨家的人际关系网更为吃惊,司马都督乃是管领一州军政的最高长官,这杨家门子未唱名,想来是一早就知道来人身份,或是提前收到授意的。再看那杨管家,与司马都督只是做了个抱拳礼,丝毫不见逢迎,这......就更加不可思议了。就连高高在上的文太守,在那杨管家眼里,连正眼都不瞧,直接忽略掉。
这杨老爷的身份,恐怕要上天啊。马友全暗忖,往后对着杨家可要更上些心,只要抱住这根大腿,何愁这位置,不往上挪一挪。
杨家宾客身份各异,三教九流都有,有官面上的、有读书人、有商贾、有穿着武服的江湖人士,甚至还有穿着道服的道门中人,可见杨家交友广泛。
杨老爷也是个出奇之人,这些宾客固然身份有异,却也说的上有脸有面。可在前院末端的几张桌子,坐着数十位平民街坊,磕着瓜子,肆无忌惮的大声说话,时不时的开怀大笑,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文太守正要与马友全说些什么,突然外面有人欢喜的喊道:“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新娘子来了,前院的宾客纷纷起身,出门迎去,马友全被几个平民挤到一旁,鞋面还挨了几脚,留下脏兮兮的泥印。
“我等也去看看,这新娘是谁家千金。”文太守跟着人潮出了门。
马友全皱了皱眉头,挥着衣袖拍了拍鞋面的泥印,也跟了上去。
杨府门前大街,送亲队伍已踏上红毯,两边拥挤着看热闹的百姓,向行走在眼前的队伍,投去好奇、羡慕、震惊的目光。
杨家下人,十步一岗,手里牵着扎花红布,将人潮隔在外边,以免不长眼的进入喜道有所冒犯。
为首的是两列十六匹高大健马,马首上戴着大红花,骑士清一色白衣胜雪,头戴蒙了轻纱的帷帽。这些骑士皆为女子,腰肢挺的笔直,除了手中红色剑鞘,竟然看不出身上有丝毫与喜庆相关的颜色。
紧接着是四名年纪稍长,未见带帽的女子,宽大的白袍上浅蓝色衣襟自然垂下,束着发,两根尺许长同样浅蓝色的发带迎风飞舞。四名骑士目光直视,面若冰霜,没有丝毫表情。
骑队之后,终于见到一辆通体红艳的马车徐徐而来,拉车的四匹马,不仅戴了大红花,就连马鞍也披了红色。
这辆马车极大,几乎占满整个红毯,马车棚顶四周,各挂着一串铃铛,随着马车前驶,清脆的叮当声直响。
看到新娘子的车驾,围观的人群爆发阵阵欢呼声,满街喜庆。不少孩童被家里的大人举在脖子上,面露童真,欢快的拍手。
而后跟着七八辆无顶马车,上面载满大箱小箱,全部贴了红纸,写了喜字。队伍末端,又是两列十八名骑士,默默跟随。
送亲队伍距离杨府大门五百步时,几个小厮点起铺在街面两边延伸至门前的鞭炮,一时间噼里啪啦声大作,锣鼓喧天,弥漫的烟气久久不散。
而那些马上骑士,丝毫没有为突如其来的响声动容,就连他们所骑的骏马,也仍旧稳步向前,如闲庭信步。
杨府门前围着许多宾客,其中不乏江湖人士,待送亲队伍走进后,有人惊呼道:“是缥缈剑派,杨家公子娶的,竟然是缥缈剑派门下弟子......”
认出送亲队伍身份的,无不咋舌,那些没听过缥缈剑派的,纷纷来了兴趣,围着他七嘴八舌的打听。
缥缈剑派乃是天下武道九大名门之一,位于括苍山鼎湖峰,门下数千徒子徒孙皆为女弟子,掌门苏蝉凌,十年前就突破玄通大圆满,步入归宗境,神仙一般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