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背后凉飕飕的,差点没给吓得翻下床去,抱腿的牟村长也吓得够戗,一脸的冷汗。
然而爷爷却不过来搭把手,烟雾缭绕中,我看到他依旧狠命地抽那袋烟,他抽得极其用力,以至于腮帮都不停地出现深凹下去的窝,一副完全视若无睹的样子。看他那架势,仿佛要把烟全都给吸到腹中才肯罢休。
渐渐地,我看到那杆硕大烟锅的头部也变得愈发的红亮起来……
“把这娘俩给我摁紧了!”爷爷猛地回过头来嘱咐道,拿着烟锅子就急忙来到了床前。
听爷爷这么一说,我知道他要上手了,就咬牙使劲摁住这妇女。
爷爷右手拿着烟锅头,左手拨开了这妇女额前的头发,然后把那烟锅的头部使劲地按在她的额头上。
“滋……”一阵肉被烫焦的声音传了过来,由于我离得最近,烙出的那股子烟尽数飘到我脸上,那股子味道很是不好闻,就跟烧腐肉似的,我闻着都有点作呕了。
当烟锅头从这妇女额头上拿开时,赫然看到一团符文印在上面。随即我就感觉到手上一松,这妇女身上的那股子蛮横之力仿佛被抽走了一般,身体渐渐瘫了下去,平静了下来。
爷爷又把烟锅递给浑牛,浑牛如法炮制,揭开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印在那孩子的额头。随着一缕青烟腾起,那小孩也停歇了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到床上的一家子总算消停了下来,悬着的心才定了些,我扯过一旁的被子给他们盖好,爬下床找了个凳子坐下。浑牛显然对爷爷的烟锅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在一旁絮絮叨叨个不停。我懒得和他打哈哈,眼前的事还没完呢,便扭头看向爷爷,想大概他会拿什么主意。
爷爷仍旧坐在那里闷头不语,自个儿正慢慢地往烟锅里塞着烟。
“大叔,这家人到底是啷个的哟?”牟队长上前便问,“莫不是真撞邪了?”
“这病我应该有办法治好,他们这是中毒了。”爷爷含着烟锅子,点燃抽了一口,长长地吐了出来,“我想不通的是,他们是怎么中的毒。”
“中毒?”我不禁感到一阵冷颤,心想什么毒有这么厉害?就问:“什么毒?”
“尸毒。”爷爷缓缓地吐出这两个字,吓了我们一跳。
“尸毒?”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们可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难不成穷疯了,暗地里在搞副业,玩倒斗?
我之所以这样想,无非是因为爷爷说这家人都中了尸毒。这中了尸毒的前提条件就是必然和尸体打过交道,因此我猜测他有可能是晚上倒斗的时候没准儿给“粽子”咬到了。我把想法说出来,浑牛在一旁就很快推翻了我这一推测,浑牛说理由很简单,总不能晚上倒斗的时候全家一起上吧?况且他认为姜大贵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其实还有一点你们没有注意到,”爷爷摇了摇头说,“这三人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中的毒不像是粽子给咬的。”
那既然如此,这事就蹊跷了,到底是怎样中的尸毒呢?我一个脑袋想得都有三个大了,还是没有能够想明白。按理说一个人中了尸毒必定是由于曾经接触过尸体,平白无故的就惹上了,这怎样想都很是令人费解。
爷爷对着床上的三人研究了半天未果,便怀疑是不是这家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进了灶屋想找到点蛛丝马迹。没用多久,爷爷端着一只碗出来了,脸色阴沉,似乎有所发现。
我看了看那碗里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古怪。其实它就是一碗菜,平常的不能再平常,只是一碗清炒的竹笋而已。
要说竹笋这东西,竹林里最爱长这玩意儿,一来它的分量足,个头大,一根就有好几斤。再者就是这竹笋的味道好,掰回来剥掉笋壳再放入热水中煮一会儿,去掉涩味,然后再和着腊肉一起炒,那味道绝对清脆可口,让人百吃不厌。
然而爷爷手上端的这碗菜,他就是一碗清炒竹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看着这碗竹笋,实在想不通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倒是刚刚进屋来的牟村长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时候哪儿来的竹笋啊?”他看着那碗一脸惊讶状。
对呀!我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才意识到,这碗东西虽然很像竹笋,但绝不可能是真的竹笋。因为现在正逢盛夏,暑意正浓,早已过了采挖竹笋的时令季节,那这碗“竹笋”是哪里来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碗中的并不是竹笋,只是和竹笋很像而已。
爷爷把碗递给了我,示意我也闻闻看。
我接了过来,然后把鼻子凑了上去……
其实当时我的“嗅”字一诀已经被打开了,闻嗅之术实乃我们十家独门秘术,且传男不传女,传子不传婿。在我年纪约摸五岁之时,爷爷就曾在我鼻腔中种过“嗅豆”。这“嗅豆”非植物所长,是爷爷用密术调制的。种后的五年时间中,我都是在鼻塞的痛苦中度过的,随着岁月的增长,我的鼻梁也愈发高耸。直到我十岁那年,鼻塞竟然好了,变得豁然通畅起来。仿佛是偿还我这五年闻不到味道的痛苦,嗅觉变得极为灵敏。自那时起,我的嗅觉远超常人,能闻到许多平常人闻不出来的气味。
所以我当时应该没有闻错,那碗竹笋中,竟然隐约有着一丝死人的味道!
小时候,爷爷去给过世的人家做道场时偶尔也会带上我。在祭夜的时候,我也会在一旁看着爷爷作法事。这个时候,整个灵堂都会散发出一种死人的独特气息,大抵是那个时候闻得多了罢,我对这种气味变得极其敏感,就像是在脑海里烙上了一般,怎么也忘不掉。
所以,这也是我能够从一碗油味陈杂的“竹笋”中闻到一丝尸臭的个中原因。
我再细看了一下那碗“竹笋”,发现已经变色了,现在本该是淡黄色的“菜”,竟然慢慢地发黑了,正常的竹笋不会是这个颜色。
“这碗好像不是竹笋。”我把碗递给爷爷说道。
爷爷颔首,似是对我的回答很满意。浑牛在一旁看着我们研究人家的一碗菜,自己感到却是云里雾里,不禁想知道答案,便问:“又有啥子名堂哟?”
爷爷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从筷兜里抽出一根筷子,然后用筷子把碗中的“竹笋”一翻!
只见那碗底的油竟然是红色的!
农村人大多吃的是自己种的油菜榨出来的香油,是不会去买诸如花生油之类的瓶装油的。就姜大贵一家的现状而言,买高档红色的瓶装食用油的可能性更低,况且,就算他买了“红油”一类的油种,又或者是辣椒放多了,这油的颜色也绝不会这么反常!
那碗底的油我估计谁看到了都会打冷颤,颜色不是一般的红。而是像血一样的殷红,与其说碗底的是油,倒不如说是血更为贴切!而这碗底的“血”油,很显然是从这“竹笋”中渗出来的。可见姜大贵一家所中的“尸毒”,极有可能是误食了这东西,但我不明白的是,这“竹笋”怎么会含有尸毒?
这碗“菜”肯定是不能吃了,爷爷把碗连同那根筷子递给了我,示意我挖个坑把它给埋了。寻得一僻静处埋好后,我又回到了姜大贵家,因为这事很是蹊跷,我实在想看看那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回到姜大贵家一切如故,床上的三人也没有再跳起来咬人,看来爷爷那烟锅上符文的作用真的不容小觑。只不过那姜大贵身上的尸斑赫然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而内侧的那对母子,如出一辙,他们身上的尸斑颜色也变了,不再是黑色的,而是暗红色,估计不消片刻,颜色也得跟姜大贵身上的一样。
而爷爷只顾闷头抽烟,却迟迟没有动作。难道这事真的诡异到连爷爷都会感到棘手?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举棋不定,在我的记忆中,爷爷没有什么病是治不好的。
牟村长在一旁急得直跺脚,不停地催爷爷快下手诊治。
爷爷却重重叹了口气:“这件事相当邪乎,现在能不能治好,我也没有把握了。”
“你不是说可以治的吗?”牟村长问道。
“本当是普通的尸毒,可我没想到的是这玩意儿。”爷爷顿了顿,然后接着说,“如果是普通的尸毒,要治好倒也不在话下,可他们中的毒却是百年难得一见,也或者可以说是决不会出现的。”
“这尸毒还分普通不普通?”牟村长一脸诧异。
“也分的!”爷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尸毒也分三六九等,人死后尸体因某些人为或非人为的因素,所产生的尸毒也是不尽相同,有的尸毒易解,但有的尸毒却很是难治。”
“那他们中的啥子毒?”浑牛在一旁笑着问道,大概是觉得爷爷说得很扯。
“血尸毒!”爷爷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