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仔此话一出,立刻我们都警觉起来,我看到他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竟然也有了变化,那是一瞬而过的惊讶,夹杂着许多难以言明的东西,极难捕捉的神态没维持多久,转而就被满脸毅然替代,直勾勾地盯着宝床上那具黑漆漆的青铜棺。
这时的我才发现,地板上那一个个凌乱的脚印,并不惹眼地分散在墓室里,每一个里面都灌满了尸蜡,泛着阴森的白光。这幅场景,就像在仲夏之夜,一间大瓦房里,地板上莫名其妙出现了带雪的脚印那般,有种令人琢磨不透的悚然之感。我甚至能听见一具蜡尸踩在地板上所发出的“啪嗒”声,好像它就在我们身后一样,我看了看四周,冷飕飕的阴风直透过肌肤钻进肉里,冰冷刺骨,不禁打了个寒颤。
要人命的是,那些脚印自外面那间墓室延伸了进来,虽然地板上踏得凌乱不堪,一片狼藉,但不难看出最后一排脚印,竟然是从宝床上的青铜棺旁踏出来的!
怎么会这样?我大睁着双眼,看着那具表面锈得满是绿花的青铜棺,脑袋里一箩筐的问号。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身旁的黑仔,他脸色阴沉沉的,视线自刚才起就从未离开过那青铜棺,他看了看我们一眼,说:“没事,稳着点。”
听完黑仔这番话,几人才战战兢兢地互相看了看,话也不说了,画面仿佛定格了一样,半晌侯瞎子才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说:“这……这可如何是好?亮点的明器肯定在那青铜棺里,难不成不摸了?”
浑牛深吸了口气,壮起胆梗着脖子朝青铜棺看了一眼:“我日,莫不是那戮野王生前是个色鬼,死后没婆娘陪睡,半夜爬出来找花姑娘嘿咻嘿咻?”
这都什么时候了,浑牛还有闲心说笑,若在平时我还真佩服他这点,不过依现在的状况,什么笑话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了。不过阿白显然要镇定许多,想了想说:“甭管怎样,这具青铜棺我们必须得开!”
阿白口气之强硬,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压抑了许久的我,听这话后却猛然有些愤然起来:“不是,你们千里迢迢到这戮野王宫里,到底是什么目的?要说倒斗的,似乎也不像。现在已经这样,你们也别遮遮掩掩的了,大家齐心协力出去才是正事,开这具棺指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你还不明白?”
“呵呵,”阿白一听我这话说得有点冲,苦笑着摇了摇头,眉宇间颇有几分无奈的神色,叹气道,“说你们是青头儿,你们还不服,有些事我没告诉你自有我的道理。你既然不笨,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既是倒斗的,也可以说不是倒斗的,和你差不多,是来这古墓里找东西的。你识相点就别挡道,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信不?”
一听他这话说得这么绝,我竟然感觉心口隐隐有些不顺畅起来,堵得慌。虽然我们相遇不足五个小时,可不知怎么搞的,我感觉与他似乎已是莫逆之交,好像生下来就认识他。估计他看我和浑牛似乎对他们有防备之心,态度与之前相比来了个九十度的大转弯,冷言冷语的。浑牛一听他说来这里找东西,就立马问了个有些白痴的问题:“那你们是来找啥子的?”
“找什么用不着你们管,”阿白别过头,一副无视我的模样。顿了顿,他又说,“其实具体找什么东西,我们也不知道。你们拿这古墓里的明器我管不着,你们出自什么目的下这斗我也没多大兴趣,但只要不妨碍我们做事就行。要想出去就别费那么多话,老老实实跟着我们或许能行。”
话一说完,阿白就不再搭理我们,顾自和黑仔走到一旁,耳语了一阵。黑仔一边听,一边朝我们这边看了看,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们几人被他那只怪眼看得浑身不自在,但又不好发作,只能等阿白和黑仔他们拿定主意再说。
他们讲的时候有意把声音压得极低,我听得含糊不清,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嘀咕些什么,只能妄自猜测。侯瞎子在一旁眯眼竖着耳朵听了一阵,觍着脸蹭了蹭我:“唉,你们年轻人耳朵好使,听到那黑小哥说的什么没?”
我有些厌恶地避开他,条件反射般把枣儿护在一旁,有些不耐烦:“你自己不是在听嘛,长俩耳朵纯属摆设了?”
因为我着实对侯瞎子没半点好感,这话似是一盆冷水泼向他,也是情理中的事情。那侯瞎子听后自讨了个没趣,悻悻地退到一边去了。这时浑牛又靠了过来,有些警惕的样子,悄声说:“他们在说些啥子?我看那两个一肚子坏水,莫不是想把我们给……”说到这,他抬起手在颈部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至于吧?”我看他说得这般严重,有些不信。
“嘿嘿!”浑牛干笑两声,“这可不一定,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明骚易躲,暗贱难防。‘听你二哥的,准没得错!”
“他们不像那么坏的人吧?”我感觉事态没浑牛说的这么严重,就算真要动起手来,浑牛手里不是还有柄M3吗,再加上鬼宝,纵然那黑仔那小子够狠,真要闹僵起来,我们未必会占下风。
“你还以为……”浑牛还要再说,我见状不妙,马上给他递了个眼色。
不消片刻后,黑仔和阿白似乎已经商量完了,朝我们这边走来,我忙示意浑牛噤声。他们商量完了后也没再对我们说什么,而是又一屁股坐在了那只大旅行包上,黑仔将拉链拉开,拿出了一本黑色的笔记本。我看那笔记本已经有些破旧了,外面的皮套都裂了开来,就很好奇那上面写着什么。
“你们围过来看吧。”阿白朝我们这边招呼道,我们几个原本傻站在一起,一听这话忙不迭地围了过去,想听听黑仔他们下一步的打算。
黑仔将那笔记本摊在大腿上,我趁机草草地瞧了一眼,上面很像是些凌乱的草图,有很多页,几乎将整本笔记都占满了。笔记虽残旧,但外面的皮套却还泛着亮光,不像是捡来的,估计这本笔记本跟着他很有些年头了。
笔记的内容,很难看出个所以然来,上面的图纸全是人工手绘上去的,很是杂乱无章,随处可见奇怪的标点符号,连接线等星罗密布。不过,那些图形应该是一幅幅地图没错,感觉好像是什么工程建筑图,又或者是城市地下管道的施工图,一时间难以看透。
黑仔翻阅了一会儿,几乎整本笔记他都大略地看过了一遍,我看得正起劲,他却猛然将笔记“啪”的一声合上了,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不行,这上面没有。”
“没有?没有啥子?”浑牛在一旁插话,有些神经兮兮地问。
黑仔就好像没听见,懒得搭理他,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中性笔,从笔记本里撕出了一张纸,在上面划拉着写些什么。我看着他画出的图形,居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那图形以一个圆为中心,向外延伸出很多通道和房间,其空间体系十分庞大,黑仔画得又简捷潦草,似乎只有他能看得懂。
浑牛看得直打瞌睡,就有些不耐烦,打着哈欠:“我说咱们在这儿瞎研究这破笔记做啥子?得赶紧向前才是正事。”顿了顿,浑牛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随后突然恍然大悟状,“唉!这笔记上的图,怎么和你在营地帐篷里捡的那本差不多啊?”
经他这一说,我才陡然想了起来,我说怎么觉得眼熟呢,原来黑仔手中的这本笔记,所绘的内容居然也是这座戮野王宫的结构示意图。想到这,我立即从包里掏出那本牛皮笔记本,递给了黑仔:“这个或许对你有用。”
他半信半疑地接了过去,只翻了一篇,脸色就猛地沉了下来,右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哪儿来的?”他问。
“捡的。”我说。
他神色之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接着就埋头细细地看了起来,并不时地在上面比划,好像在演算着什么,他这一看,居然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直到坐在我身边的枣儿都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黑仔才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使在场昏昏欲睡的我们都被他一惊,吓出了冷汗。
他抬起我的手臂看了眼腕表上的指南针,又对应了一下笔记,再看着墓室正中的那具青铜棺,眉头紧缩,喃喃道:“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