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毛?”一听枣儿这样说,我立即就把电筒光移向树上的那具骨骸,心想不会吧,会长毛?因为在我的记忆中,但凡尸身上长毛的,那可都是有“肉”的,也就是说所谓的“粽子”。粽子就是保存较为完整,没有腐烂的尸体,因一些人为或自然条件的作用,尸身上是有可能长出毛来的。类似这一类的闻识,清代笔记记载僵尸最多,其中首推袁枚的《子不语》和纪晓岚的《阅微堂笔记》,此二书可以说是“僵尸大全”。我曾有幸翻看过这两本,其中所述大多是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特别以僵尸写得极为详尽。例如那书上说,僵尸吃人肉,也吸血,《阅微堂笔记》就曾对僵尸的形貌做出描述:“白毛遍体,目赤如丹砂,指如曲钩,齿露于唇外如利刃……接吻嘘气,血腥贯鼻……”这也就是说,有肉的“僵尸”身上才会长“白毛”,没有肉的,像我眼前树上的这具尸骸,他是绝不会“长毛”的。然而枣儿却说,树上那东西长出了毛?
虽然那具尸骸已经腐烂得只剩下一具枯骨了,但好在那个年代的衣服面料做工较为耐穿,不像现在的衣服这样容易破。所以那衣服虽然烂成长条形了,但还是裹住那具尸骨的,并没有散落下来,我们只能通过那尸骸颈部的颅骨看清到底长毛没有。方才我们只是被这几具趴在树上的尸骸震惊了,没能仔细地看清他们的面目。而这次我就将灯光直射到树冠上那尸骸的头部,看看是不是长毛了。
霎时,我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只见那颗头颅上,果然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细毛,而且是黑色的!
尸体身上长毛,其颜色也分为很多种,有白色的,绿色的,红色的,也有黑色的。记得在我们西角村我就亲眼见过红毛的尸体,那座坟起初是坟包上怎么都不长草,移栽也不可成活,最后那家人才发现不对头,于是就来找爷爷。爷爷去了之后只远远地看一眼,就说这阴宅风水有问题,果不其然,等刨开那座坟之后,那棺材里赫然躺着一具浑身长满红毛的女尸,那毛足足有一中指那么长!
而此时,树冠上爬着的那具骨骸,颅脸上全部长满了黑色的毛发,由于过于浓密,甚至连白色的颅骨都看不见了,整个脑袋,好似盘着一团头发一样。我随即又绕到这棵树的另一边,只见另两具尸骸和我们最初看到的那具一样,脸上也都长着约十公分长的黑毛。那场景看得我感觉头发都竖起来了,心中一阵骇然,不由得想到:他们究竟是怎样死的?
“他们莫是发霉了哇?”浑牛看着树上的尸骸,“该不是懒得很,不理发?”
我依然用电筒照着那具骨骸的“毛脸”,摇了摇头说:“不像,这黑毛不是从头皮上面长下来的,而是直接从脸上‘发’出来的。”
随后我就从旁边折出一根长树枝来,垫着脚朝尸骸的头颅捅了捅,岂料我这一捅手劲用得猛了些,一不留神,竟然把那颗头颅从树上给捅下来了……
“啪!”的一响,那具尸骸的头骨就像是球一样,滚落在了我的脚边。我本能地往后退了退,感觉就像小时候捅掉了马蜂窝一样。其实这只是一具枯骨而已,没什么可怕的,我在心里自我安慰了一会儿,定了定神,又拿着树枝对着地上那颗头骨捅去。
当树枝的那一端触到头颅时,我就发觉有点反常,因为传递过来的感觉告诉我,我这一捅就像是捅到了一团稻草里面。要真是人的头骨,那怎么也得有骨头吧,难道这不是颗头骨,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一次,我胆子大了些,开始用树枝拨弄起这颗圆圆的东西来。我对着那上面长长的黑毛一拨动,没想到那些毛似乎没有“定根”一样,竟然被我给刮弄到了地上。那些毛是纯黑色的,像极了人的头发,我一时有些不太明白,怎么这几个人死的时候为什么要弄团头发套在脸上?
慢慢的,那颗黑色“圆球”上面的长毛便被我拨弄干净了,里面包裹住的东西也渐渐地呈现在我们眼前。只见这团“黑发”里包裹着的似乎是些碎陶片,可能是当时我们手电光照着那东西变了色,所以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一时也看不大出来。
但我把电筒光往旁边摞了摞的时候,那东西借着点光又给了我另一种感觉,让我作出了另一种推断,但我一想到就不寒而栗,实在想不出这人死之前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其实这的确是个人的头骨,只不过完全碎了开来,这本没什么的。可我吃惊的就是:这颗头骨严重不完整,从那些骨片看来似乎被腐蚀过。整颗颅骨的上半部分竟然被“消溶”掉了,只剩下一方下腭骨尚显完整。
我站起身来,从浑牛手里拿过篾刀,然后在一旁的树丛里砍来一根长长的枝条,在其根部的分叉口留下一小截枝条,这样做成了一个简易的钩子。然后我将树上的三具骨骸全部钩了下来,我再仔细看看他们全身的骨头。
原来这几人的死法如出一辙,俱为头骨碎裂且有被腐蚀过的迹象。还有那些衣服里包裹着的躯干骨似乎也不太对劲,明显变细了很多,也像是被腐蚀过了。
据我估计,那具穿中山装的尸骸极有可能是个少说也有五六十岁的老头,而另外两具穿着军装的尸骨我想有可能是年轻人,因为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老人爱穿中山装,而年轻一点的则普遍喜欢穿军服。
我看着地上那几具尸骸半晌,这突然想到一点,难道这几具尸骨竟然是……
我记得在黑竹沟村打探消息时曾听说过这样一件事:1976年四川森堪一大队三名队员失踪于黑竹沟,发动全县人民寻找,三个月后只发现三具无肉骨架。
这三具骸骨会是那三名失踪了的森堪队员吗?
“老十,”一旁的浑牛拿着根棍子在那几具骨骸中乱翻了一阵,似乎有了什么发现,“这包里好像有东西。”
“有东西?”我转过身,看着浑牛,只见他刨出了一只硕大的绿色军包来。
我嘴里刁着手电,双手拿着棍子对着那只包翻找着,那包很沉,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从那硬实的程度看好像是铁制的器具。我琢磨着要是翻出能证明他们身份的文件就好了。
其实这只包里装的大多是一些野外炊具,像无烟炉和锅碗瓢盆什么的,这些东西质量非常好,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闪着光亮。不过我还从这只大包里翻出了两样似乎对我们有用的东西——两只军工厂制造的折叠工兵铲。
“给我一把,”浑牛见状立马抢了一把去,一副爱不释手状,“这东西可是好货啊,钢火过硬,巴适!”
我蹲下身拿着那只折叠铲又在包里翻找了一阵,就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了,我让浑牛又在周围找了找,结果发现只有这一只包。不过,从这两柄折叠铲来看,这三具骸骨生前的身份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老十,他们莫不是来倒斗的哦?”浑牛看着手中的折叠铲,“但啷个没得洛阳铲呢?”
“有可能。”我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说道,“他们拿这铲肯定是来黑竹沟里挖什么的,这沟里又有一座戮野王的地宫可以挖,而且应该是个肥斗……”
可就在我话还没说完的时候,突然从我们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啷个搞起的?”浑牛一脸迷惑地看着我,“好像有啥子东西朝我们这里过来了!”
特别是枣儿,一听到这声音,不由得花容失色,转过头一脸惊愕地看着我们:“十哥,不好了,你们快跟着我跑啊,要不时间来不及了,快!”
枣儿话音刚落,立马转身就朝着这沟里的深处跑去,我和浑牛见到她这么慌张,也知道了现在情况的严重性,跟着枣儿一起跑了起来。
枣儿身材比较娇小,穿梭于树林之间自然不太费力,速度也很快。我和浑牛就不行了,我还好点,浑牛浑身都是肉,一抖一抖地跑在我后面。
“你跑快点行不?”我绕到浑牛身后推了他一把,“亏你还是学体育的,别管那么多了,快点冲,不然一会儿命都没了。”
浑牛估计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怪声越来越近,咬了咬牙,发了狠:“老子肉多,拼起二两肉不上算,冲啊!”
浑牛这一“提速”,果然快了许多,我也急急地跟了上去,拼了命地跟着他们跑。身后那玩意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嘈杂之声不绝于耳,宛如狂风骤雨一般,移动的速度竟然比我们三人飞奔起来都要快!我已经完全顾不得周围的枝条了,任其划过身上,事实上就算划到了我也全然不知。因为此时我的精力全部用在了奔跑上,脑子乱成一片,只想着千万别掉队跟着枣儿就行!浑牛还真不是盖的,发起狠来跑得跟兔子一样快,我跟在他身后都险些撵不上了。不过他显然也累到了极点,喘得就跟一破风箱一样。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感觉呼吸已经跟不上来了,肺部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跑在最前面的枣儿突然大喜着叫道:“十哥,我们到了!”
而几乎就在此时,身后的窸窣之声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