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格外分明,那玻璃罐子中塞着一张已被燃成灰烬的黄纸。
这是爷爷在给他们拔火罐,这种所谓的“土医法”在农村很是常见,但“土法子”并非无用之功。农民做农活的时候,跌打肿伤也是在所难免的,但因心疼钱,大多会用些土法子来治疗,例如拔火罐。待罐中出现血泡时,则是体内淤血排出的体现。
但是,眼前的一幕却让我看得一阵心惊!
拔火罐有一点很是重要,这一点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或许连一些医术不精的医生也不知道。那就是人体上有一处是万万拔不得的,此处如果贸然拔了火罐,轻者气血羸虚,重着甚至连命都会没了。这个独特位置,就是肚脐眼!
因肚脐眼所处位置就是人体下丹田所辖之区。也就是说,这个地方为中下丹田所络之处,在这个地方下罐,人体的精气将有可能遗失殆尽,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按理说,以爷爷的博闻见地,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但他却偏偏这样做了,这岂不是有可能将这床上三人至于死地?
我正欲上前询问爷爷是何缘由时,晃眼之间发现围在火罐子周围的是几根“定尸针”!原来这家子都吃了那含有血尸毒的“竹笋”,现在想必早已毒入五脏六腑之内,爷爷在火罐的周围下针,大概是暂时封住了丹田的气血之脉,从而将肚中的毒素导出体外。但是,我注意到,即便如此,那三人的肚脐眼里也只引出了少许殷红色的毒液。
“怎么只有三条青竹蛇?”爷爷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他们身上的毒至少要六条才够解!”
“爷爷,这东西大白天真的不好抓,”我解释道,“逛遍了整个后山就只逮到了这三条,为此有两个帮忙抓的小孩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出了什么事?”爷爷转过身来问。
“他们有可能为抓蛇进了后山的鬼雾林去了。”我说。
“什么?进那林子里去了?”爷爷皱了皱眉,“那地方可真去不得啊!邪门着呢!”
“不过浑牛已经去找了。”
“唉!今天出的事可真不少啊!!”爷爷饶有意味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埋头配药去了,过了半晌,他把那一大包莲子递给了我,示意我把辛蕊给剥出来。
划了一会儿,觉得腰有点酸了,便抬头看了看窗外,只见天已经全黑了。
其实我担心的还是那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浑牛给找着了没。一直划了一个钟头,才总算把手中的莲子尽数弄完。正在这时,忽然背后传来“啵”地一声,我急忙回头一看,发现是爷爷拔去了姜大贵肚脐眼上的火罐子。
我过去一看,爷爷正拿一块布抹去被火罐子吸出来的红色液体。看样子“火罐疗法”只有一定的作用,效果并不十分明显。
“过来搭把手。”爷爷大概已经备好了所有的药材器皿,看样子是要准备正式医治了。
放置在屋子正中的那三口大黄桶,里面那白色的浆子不是别的,正是糯米水。糯米由于其独特的糯性,大概是用来拔尸毒用的。黄桶里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我闻不出来是什么,可能爷爷在里面还加了其它的药。
爷爷为诊治方便,就把一只黄桶移到另一间屋里去了,然后吩咐那老婆子把他女儿给移了进去。过了一支烟的功夫,爷爷挑起布帘子走出来。让我和牟村长把姜大贵和他那五岁大的儿子除去衣衫,然后合力把他们分别抬到那两只黄桶里泡着。
等把他们爷俩的衣服扒光之后,才发现身上的尸斑大多是在上身,而下身几乎没有。红色尸斑已经变得拇指头那么大了,那些斑点不知何时竟然鼓了起来,红通通,亮亮的,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我估计那东西用针一刺就会飙出毒血来,所以过程中格外小心。
爷爷端过蚂蝗罐子,从中捞出一只肥硕的蚂蝗,再捉住它,往姜大贵身上的血泡尸斑凑去。蚂蝗的吸盘触到那尸斑,就像是异性磁铁一样,立马就吸住了。
“就这样做。”爷爷把蚂蝗分到两只罐子里,一只给了牟村长,另一只递给了我,“小心点,注意千万别弄破了,只要你没粘到那毒液,是不会被传染上的。”
我接过来,捉出一只只蚂蝗,小心翼翼的唯恐出了差错。不过面对这样“尸化”了一半的人,我这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想起今天下午他那副恐怖异常的模样,心里总感觉瘆得慌,好像坐在我对面的姜大贵会随时跳起来一样。我看了看负责给那小孩贴蚂蝗的牟村长,他倒显得很是镇静,估计是那小孩没这姜大贵难看。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总算给他身上全贴完了。我站起身来擦了擦汗,长吁一口气,心想总算不用对着这骇人的姜大贵了。
我怕姜大贵身上还有什么部位被遗漏掉了,所以就仔细检视了一遍,然而就在我的视线落到他臂膀上时,却发现有点不对劲。
我看到上面有个奇怪的针眼!!
我之所以觉得十分奇怪,其实是因为那针眼的的形状,和我平时所见过的大不相同。正准备低头细看一下,门外却响起了“嘣!嘣!嘣!”的敲门声。
我开门一看,竟然是浑牛。山里的天气变幻莫测,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雨。全身都被淋得湿透了,衣服都粘在身上,使得他那壮实的身板若隐若现。浑牛脸上还有几道血口子,大概是给山上的树枝给划出来的。
“那两小孩呢?”我问道,“找着没?”
浑牛略显疲惫地一笑,没说什么,而是往旁边一挪。顿时我才发现他身后有俩小孩,正是那上山抓蛇的冬奎和狗娃。
浑牛连湿了的衣服都来不及脱,把别在裤子上的口袋解下来。我接过打开一看,不多不少,刚好三条青竹蛇,看来是浑牛在找人的时候顺便逮的。
旁边那俩小孩仍然在那里傻傻地站着,仿佛做了错事一般,我便安慰了他们几句,并叮嘱他们以后可不能乱跑了,尤其是山后的那片鬼雾林子。但那两小孩听了似乎没多大反应,而是心照不喧地相视神秘一笑!
那神态就像是做了恶作剧一般,我寻思这两小屁孩在山上看见美女洗澡了?神神鬼鬼的,难不成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同时,我看到他们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一颗白色的糖。
我正想问他们手上是什么东西时,爷爷却从里屋走了出来。
“找回来了?”爷爷看着那俩小孩问。
“嗯!”我应道,把装蛇的口袋递给了他,爷爷接过去一看,脸上并没有太大的表情。提着蛇就向里屋走,只说了句“跟我来”。
我回过头看了看冬奎跟狗娃,担心他们家人可能在找孩子了,便让浑牛把这俩孩子送回去家,顺便也把衣服换了。浑牛答应下来,便领着这俩孩子走出了屋,送他们回家去了。
我回到里屋,发现泡在黄桶里的姜大贵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蚂蝗现在已经吸得圆鼓鼓的,身躯都涨大了好几倍,现吊在姜大贵的身上,就跟牛虱似的。那副场景,直看得我头皮发麻,汗毛倒竖。不过,可能是这蚂蝗吸毒的缘故,姜大贵那酱紫色的脸倒也有所缓和,全然不似刚才那副狰狞骇人之相了。
爷爷解开口袋,把里面最粗的那条青竹蛇提出来,就往姜大贵的药桶里一放。那条蛇本身就受到了惊吓,在加上被人突然放入水中,便本能地张开那张粉红的嘴,露出了里面那长长的毒牙,一口咬在了姜大贵的胸膛上。
青竹蛇的毒性虽不及我们这里的烂草蛇那般猛烈,但要是正常人被咬到的话也够他喝一壶的。青竹蛇的毒液与其他蛇种的毒液有着本质的区别,这种蛇的毒液,至清、至纯、至烈,用来克制其他的毒,效果最是显著。所以在人们泡制药酒的时候,大多都会塞根青竹蛇在里面,使其毒液散发在酒里转换成药性。但凡有个什么风湿肿痛的,都用这蛇泡制的药酒一抹,效果立杆见影,这青竹蛇的独特效果可见一般。
这姜大贵所中的尸毒自然要比他女人和儿子的毒性要猛得多,爷爷就又放了两条下去用以克制尸毒。凡事讲究一物克一物,这尸毒的克星就是青竹蛇的毒液。不过,普通的尸毒或许可行,但据爷爷说这是血尸身上的毒,可不见得是那么好解的。那小孩身上的毒是最轻的,所以爷爷只放了一条最小的青竹蛇进去。剩下的两条爷爷拿到里面的屋里去了,估计是给那妇女放去了。
我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了。这一天也真够忙碌的,现在浑身就像散了架一般,倦意如潮水般一阵阵地袭来。我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被人给推醒了。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头一看,是爷爷。
“怎么了?”我站起身来问道。
“回家了。”爷爷点燃烟抽了一口,如释重负,“他们身上的尸毒已经暂时被控制住了,撑过今晚应该没问题。”
“哦——好!”我用手抹了把脸,然后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回家。而坐在一旁的牟村长,他似乎却没有回去的打算。
“村长,你不回去?”我问道。
“说起来,姜大贵也是我本家远房的表弟,你们都走了,这屋里就只剩下他老丈母娘了。”牟村长叹了口气道,“唉!哪个晓得今天就出了这个怪事哟!你们回去睡吧,我在这里守着,有啥事我就喊你们。”
爷爷看他执意守在这里便也不再说什么,毕竟多一个人守着也好。
回家后,可能是由于太累的缘故,头刚一沾到枕头就睡过去了。但是这一夜睡得却不怎么安实,老做着奇怪的梦魇,辗转反侧地难以入睡,就这样一直熬到快要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扰醒了我。懒得搭理是谁,翻过身去准备继续睡。可那人敲得还更起劲了,阵势仿佛要拆掉咱家的门一般。我见再这样下去,这门板还没准真被他给敲散架了,便骂骂咧列地披起衣服去给他开门。
敲门的原来是牟村长,他一脸惊骇地带来个消息:姜大贵两口子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