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呼啸,四野苍茫,皑皑白雪一望无际,天边残阳的暖意被压得冷峭无比。
这里是大宋王朝河北西路怀州辖下的修武县,全县水陆便捷,可交通南北,平日里南来北往的行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这般天气之下,就算是已经接近年关,也很难见到在外行走置办年货的人了。
日头依山而落,最后一抹余晖湮灭殆尽,夜幕就要拉开,天也越来越冷了。
林策坐在床头,裹着棉被狠狠打了个喷嚏,嘴里哆哆嗦嗦念叨着,“穿越就穿越呗,穿的这什么破地方,老天爷真不地道……阿嚏!”
林策已经来到这里一天了,说起来还挺憋屈的。
虽然无父无母,但是自己作为重点大学毕业的学生,进了公司那也是青年才俊,年轻有为,众多女同事搔首弄姿的对象。
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公司某个女同事穿着下作的低胸装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说“今晚有空”,任何男人都没办法拒绝这样的请求!
于是吃饭、逛街、看电影,出来的时候暴雨加闪电,只能去酒店住……一切水到渠成。
林策怀疑老天都在帮他。
但也不知是不是酒店的避雷针偷工减料,一道闪电劈过,醒来时就在这里了。
穿越对于接受过网络文学洗礼的年轻人来说不是不能接受的,毕竟每个男人都会幻想过自己就是那个天选之子,一穿越过去就是锦衣玉食、美酒佳肴,瞪一眼旁边的侍女就会羞答答地往床上钻。
林策抬头看看漏风的屋顶,有点绝望,很明显那个天选之子不是他,这也不是穿越的正确打开方式。
根据脑袋里的记忆,现在是大宋乾德三年冬,公元965年。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经历过了五代几十年的礼乐败坏,天下未定,大宋方兴未艾,赵匡胤刚灭了后蜀,顺便把花蕊夫人撸回家;“高粱河车神”赵光义还没拿到驾照,乖乖在开封府当府尹;杨业也还没有绝食而死……
还没有清明上河图的繁华,宋词也没有冠绝天下。
但此时大宋金戈铁马的威名已然响彻四方,能人强将英雄辈出,这种强势对整个大宋来说是空前的,可惜,也是绝后的。
仅此一段岁月而已。
至于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林策,是大宋修武县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脑子不太好使。
有个老爹叫林云翰,是个秀才,还是后汉刘承祐时期的,不知道抽什么疯入赘了狗大户张家,也就是他现在所处的地方,至于林策的母亲则是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本来赘婿就不受待见,便宜老妈去世之后两人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原本住的院子被舅舅张承业夺了回去,两人跟下人一起住,平时林云翰就在铺子里帮工维持生计,还要时不时面对来自张家的欺凌……
“挺惨的。”林策啧啧嘴,下了个结论。肚子已经咕咕作响了,这些回忆再悲惨,他没有经历过也做不到感同身受,但是肚子闹意见才是最紧要的。
于是他起身去揭锅盖,锅里空的。
翻米缸,缸里空的。
翻钱袋子,比他的脸都干净。
林策彻底绝望了,为什么要穿越来这鬼地方啊,都怪自己上头的荷尔蒙,不!都怪那下作的低胸装。
窗外的风声愈紧,雪下落得也更加急骤,这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林策从被子里探了探脑袋。
门外的人似是回应了,但是风声呼啸,林策并没有听清楚,没有回应,门外又急促地敲了几下门。
林策这才走到门边上,扫一眼窗外呼啸的风雪,林策开门的时候刻意往门边上走了一步,然后打开门。
“三郎,你可开门了,都快把我冷死了……哎呦!”外面的风很大,一个年轻的男声在门口响起,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倒灌的风给一起刮了进来,落地之后试图稳住身形,但没成功,泥牛打滚似的翻滚了几圈,双脚高高翘起,最后用脸抵住地面才刹住。
林策赶忙去把门给关上,他就是料想到了这样的情况才刻意往门后面躲了躲。
林策走到那个还在哼哼唧唧的男人身旁仔细打量,这个人大概十五六岁,身材很健壮,看手臂的粗壮程度,可以轻易把林策夹着走,但是穿着却很朴素,配上错愕的神情显得有些憨憨的。
“程亮?”林策确认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嘴里却轻易叫出了他的名字,在这具身体的记忆当中,这是张家管车马的家奴,为人有些许木讷,也是林策为数不多的玩伴。
程亮爬起来,抹掉飞流直下的鼻血,欣喜地说道:“三郎你醒啦,可担心死我了。”
“我怎么了?”林策疑惑地问道,他也很好奇这身体的前主人怎么了。
“你这什么脑子啊,这都能忘!昨天后响下大雪,二少爷让你到河里捉鱼,你还傻乎乎的真去了。之后掉河里,我把你背回来的时候你一直哆哆嗦嗦,还把门给反锁了。”程亮一边说着一边搓搓手走到火堆旁边取暖。
林策皱了皱眉头,“意思就是那个什么二少爷让我变成这样的?”
“嗯。”程亮点点头,然后庆幸道:“林叔远行的时候让我照顾你,好在你没有什么事,不然真不知道怎么跟林叔交代,不过这二少爷他们一家一向不怎么待见你们父子俩,以后还是离他们远一些才好。”
林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还想问点什么,谁料这个时候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哈哈,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说着程亮从怀里掏出两块锥子形状的物件,递过来一块给林策。
林策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就接过来。从他落水失去意识到现在,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不过这也不重要,肚子饿倒是一个最直观的感受。
只是接过来的东西却让林策苦笑不已:“这个是什么,真的能吃吗?”手上的的物件被冻得僵硬,看起来焦黄甚至还有些发黑,轻轻放着都扎手,也不知道是谷糠还是麦麸所制。
“这是麦饼,能吃。”程亮自顾自将饼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不好看,吃着可香,咱们后响就吃这个了。”
“是吗?”林策咬了一口,白眼一翻,合着古人的饮食品味跟现代差这么多的吗?这麦饼不但难吃,嘴里喉咙里全都是粗粝的异物感,而且就连干咽都死活咽不下去。
一把拿过柴火堆边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水灌下去,嘴里那块饼子终于吞下去,竟然感觉意外地舒爽。
“还有没有其他吃的?”林策望向程亮。
程亮两手一摊,“没了。”
看见林策失望的眼神,程亮安慰道:“三郎,今天是小年夜了,我爹和林叔外出送货,除夕前就能回来,咱们再忍耐几天,到时候就有好吃的了。”
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荤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最开心就是过年的时候了,不但自己家会慷慨大方一些,就是主人家也都会送些吃食,不说山珍海味,至少是管饱管够的,想起这些,程亮不由得砸吧砸吧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不过说完却发现林策没有什么反应,默默低着头,一口饼子再灌一口水生生咽下去。
林策向来是不会轻易认输的人,也没有把命运放到别人手上的习惯,再者说,一个连自己儿子都保护不好的人,拿什么让人信任?这一刻,林策忽然有点可怜这个大宋的林策。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醒来的是一个千年之后的灵魂,恩仇总要有个说法,决不能就这样苟且活着。
林策又灌了一口热水,如是想到。
吃完东西之后,林策钻到床上躺着,眼睛呆愣愣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程亮则自己在火堆旁边烤火。
林策现在不想说话,而程亮本身则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所以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各做各的事情,房间里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和窗外愈发急骤的风雪声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林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半昏半睡的,这个时候却被一个咕噜咕噜的声音吵醒了。扭头一看,却是程亮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林策无奈地摇摇头,这家伙一米八的个头,那点麦饼怎么可能够吃,自己的那份估计还是从他的口粮里省出来的。
“你这家伙,刚才还劝我呢,结果自己的肚子闹意见了吧……”正说着,结果自己的肚子也咕咕作响。
两个人都愣住了,大眼瞪小眼,都很尴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估计是两个人的声音太大了,结果房子外面传来了洪亮的狗吠声。
林策眼眉一低,“程亮,外面是什么声音?”
“是府里的一条狗,二少爷养着玩的,躁厉得很,咬伤过不少人,连我见了都得躲着走,你以后见着可得离远点。”程亮心有余悸道。
恶犬?林策有些意动,俗话说,狗肉滚三滚,神仙都站不稳,尤其是在这么一个饥肠辘辘的冬夜能来上一口,那真是美滴很啊!
越想越心动,若是用来看家护院的忠犬也就罢了,但是这种驯化了之后为非作歹的恶犬,还是扔到锅里比较实在,只希望爱狗人士不要找上门就是了。
程亮看见林策呆愣着,于是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三郎,你怎么了?”
“噢,没事。”林策作恍然大悟状,“既然是一条恶犬,那咱们今天不如就为民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