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阳光将热量毫无保留地注入在细沙中,他面朝大海盘坐在沙滩上,双手在脚前玩弄细沙,就像小朋友一样,抓起来,举到眼前,在让细沙从指缝中一点点倾斜下去,就这样专注等待着什么,“唔!”他忍不住吭了一声,因为一双手从后面捂住了他的眼睛,他笑了,心里想她每次来都得调皮一下,幼稚,但他喜欢。他习惯性地拿下她的手放在肩膀上,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她右手手腕上一个白色棉质的护腕,上面绣着橙色的月亮,还有一串数字,他随即准备微笑着回头迎上她的目光,是阳光太刺眼了吗,这个角度刚好看不清她的五官,他有些受不住那刺眼热烈光线,只能咪着眼睛享受她的芬芳,是那一头长长秀发在海风吹拂下,飘到他的脸上,他喜欢这个洗发水的味道,茉莉清香。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对不对?”温柔清脆的声音,他使劲睁大眼睛,勉强看清了她的嘴唇在动,还能怎么回答呢?像往常回给她一个吻,就是最好的回答了。他准备换个角度,想一把把她抱到腿上。就在行动之际,一股强有力的水柱袭来,从头到脚把他浇灌了个彻底,过了一会儿,水流褪去,他已经趴在沙滩上,咳嗽着挣扎着坐起来,他看见海浪比刚才要汹涌的多,刚才那一下应该是一个巨浪。
“她呢?哪里去了?我得找她。等等,她,她,她是谁?我该叫她什么?我跟她什么关系?”
炽热的阳光,汹涌的海浪,多么不协调的景色,一时间他开始害怕,“我怎么在这里?”“我在干什么?”现在满世界的问号和不知所措,开始头疼欲裂,呼吸困难,再次瘫软在沙滩上,阳光越发炽热,要把世界点燃一样,他就这样晕过去了。
林天铭醒来,发现自己满头汗水已经打湿了枕头,呼吸依然有些急促,真像是被海浪拍打了一样,他舒缓了一下情绪,眼睛适应了下房间的环境回到现实,挣扎起身给自己倒杯温水喝。来到落地窗前,时值午夜,抬头看着当空的月亮,月光如水倾泻在凉州市的大街小巷。这是他最近两年经常梦见的场景,长发清香的女孩,绣着月亮和数字的白色护腕,还有那一句撒娇的质问,更奇怪的是,梦中他对她的感觉,明显是热恋的,想要宠溺她的,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越想越诡异。他坐下来,面对他的一个画架,画里面的长发女孩,阳光曝晒下除了嘴唇没有其他五官,带着清晰的护腕,刚开始他能够每次梦后都进一步完成一些,但是最近无法深入创作了,他怎么梦都无法看清她的脸。他拿起笔,皱着眉头思索了很久,最好只是再描了描了长发和护腕上的数字,就放下了。这绝对不是简单的灵感,应该跟那个人有关,我一定要了解清楚。张易铭晃了晃迷思乱想脑袋,开始重新躺下休息,半梦半醒的等待天明。
“还算不错,各项指标还都在正常范围内,就是转氨酶有些高,最近是不是又熬夜了?”主治医生Peter认真看了每一页报告,对这个病人他不敢有丝毫马虎,毕竟当时他的白血病类型罕见也很危急,能找到合适骨髓配型简直是奇迹,移植后病人的恢复情况也出乎意料的顺利,隐约不安的同时也为病人感到开心,这小子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从接诊,到治疗,找配型,到痊愈,他陪伴他经历病魔,见证着奇迹,加之年龄相仿,两个人从医患关系升级到朋友关系,每次复查都是他主动催促着林天铭。
“最近又梦见那个女孩,上次我跟你描述过的,你还记得吗?我觉得不是偶然的梦境,真的像是一种深刻记忆,Peter,我越来越感觉那就是他的记忆?”林天铭很希望Peter从医学科学的角度给他一个答案,又期待又害怕。
“现实中,确实发生过少数病人接受心脏移植后,性情爱好,生活习惯,甚至智慧天分遗传到捐赠者,但只是骨髓移植,还没听说过这种事情。“Peter很谨慎的回答,同时拿出几份材料递到林天铭手中。
“我一个人脉很广的朋友调查了很久才有结果,他已经去世5年了,生前在星河市医院志愿捐献骨髓到冰冻库里。他...是个罪犯,在一次抓捕行动中被枪击中。他生前没有固定女友,经常出入酒吧迪厅”. Peter不想再说下去了,这样的捐赠者身份着实有些让人失望。
林天铭瞪大眼睛看着材料上的文字和图片,“赵思杰”,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实姓名,两年前手术成功后,林天铭和家人试图找过捐赠者表示感谢,无奈按照捐赠信息根本找不到他,原来登记的信息都是假的。在一张照片里,他没有刮胡子,显得有些犹豫,但依然能看出几分帅气和坚毅,跟罪犯身份联系到一起真是有点意外。另有几张图片,是他出入酒吧的,还有一份类似内部资料,提到一个警察打击犯罪活动中,有几名罪犯捕获,有几名失踪,有几名击毙,其中一个就是赵思杰。赵天铭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的移植骨髓类型比较特殊,也不排除有遗传记忆的可能,但,天铭,那如果这个记忆对你来说是个负担,甚至影响了你的生活,还有睡眠,我建议还是想办法解决掉“。Peter拿出一张名片,“这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心理治疗师,你去试一下,也许她能帮助你解决掉这个记忆。”
林天铭走出医院,又像是做了一场梦,想到自己身体里面留着一名罪犯的血,不免有些害怕,但他马上开始责怪自己:“林天铭,不管怎样,他救了你,给了你第二次的生命,你不能看不起他,谁都可以,唯独你不可以。”深吸几口气,再次稳定了自己的思绪,然后把心理治疗师的名片扔到了垃圾箱,“负担就负担吧,命都回来了,梦算什么,你走了,总要留下什么。我总该承担点儿什么。”一时间,感动,同情,遗憾都涌上心头。“能捐献骨髓的罪犯,能恶到哪里去,在我的世界里,他称得上是太阳和天使”,他决定要画一幅主题为救赎的画来纪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