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专属的翎龍马车上假寐,其实陈九完全没有睡意,车轴木头间摩擦的吱吱声,使他失去了待在马车里的耐心。
看来得想法弄一个减震马车!
真怀念往昔:“在家席梦思,出门大奔士”的日子,陈九内心有一些触动。
要不要让自己活得更舒适呢?
好纠结。
“少爷,到了。”
阿福站在马车旁,手里提着鞍凳轻轻放在车门旁恭声说道,同时伸出那快冻僵的手拉开车门。
书童阿福原姓林,叫林小福,今年刚好十五岁,长的眉清目秀,小眼神一看就是聪明伶俐的主。
阿福是便宜老爹府主军营一位伍长的儿子,他爹在十年前的守关血战中,被异族抛射的石弹压成了肉饼壮烈殉国。
战后作为遗孤的他被镇守府收纳,这也沿用至今府规:“让死者安息,生者安康。”类似阿福这样的府中少年还有很多。
他们都对异族恨之入骨!
阿福为人机敏,被便宜老爹选中指派给陈九做了书童,这几年来他尽心尽力,从没有惹少爷不快,当然,这跟他少言寡语也有很大关系,他从不因身边的人的小过错而责难。
他怕自己嘴贱再遭“报应”!
“九少爷,府主在后厅演武场,让您赶快过去。”张龙特有的大嗓门响起。
“嗯,我这就去!”
陈九到达演武场的时候,诧异的景象顿时让他感觉不危险,他快速转身准备脚底抹油先闪为妙。
“你这个兔崽子又想跑,滚回来!”
便宜老爹赤裸着上身,浑身肌肉爆炸,周身充斥着白雾,那是舒展筋骨后浑身血气热量外放,遇到飘落的雪花形成的。
他站在演武场正中央,尺厚的积雪已经被他蹂躏到方圆十米开外,所在之处露出光洁潞潞的青石地面,上面的雪气如美人惨遭蹂躏后的痛苦泪水,诉说着遭受的不公正对待。
“父亲!”
陈九心中苦笑。
来这个世界十年,还是对“父亲”称呼叫不出口,他心里感觉特别扭,所以十年来叫“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
奈何便宜老爹是个标准“爆力达人”。
教育他的口头禅:“不服,打到你服!”
经常付诸行动。
他这小胳膊、小腿,在这些年不知道经过便宜老爹多少次“亲密的抚摸”。
敢怒不敢言呀,一点“人权”没有!
“逆子又逃学,翅膀长硬了?”
便宜老爹手持一百多斤重的偃月刀,轻松挽了一个刀花放回演武架上,转过身来对他吼道。
“这不是天降瑞雪,我突然来了兴致就到城西赏雪圣地游玩一番,时间短还没有来得急抒发诗意,就被抓现行了嘛!”他低眉顺眼,恭顺的回到。
“哦,我儿还有这雅兴?”陈霸似笑非笑的问到。
“没有,不敢!”
“屁的不敢,我看你胆子大着呢!这个月第几回逃学了?”陈霸怒道。
“看来,你完全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突然便宜老爹抽起兵器架上的陨铁大刀,呼一声他感觉不明物体飞到了自己脚下,稳稳的插在了地面上,飞颤的刀体,荡开地面上的积雪,刀尾部的红束絮因为惯性,猛的弹到他脸上。
很疼!
便宜老爹龙行虎步,电光火石间就闪身到他面前,他右脚脚尖轻勾,陨铁大刀回到陈霸手中,下一秒就架在了他白皙的脖子上!
“现在你给我说说,我儿激发了何种兴趣?”陈霸淡淡问道。
“爹,有…话…好说!”
“何必…动刀,快把……快把刀放下!”
陈九战战兢兢地说道。
“这是闹那一出?便宜老爹之前可从来没有动过刀的呀!怎么回事?难道恨铁不成钢,准备大义灭亲了吗?”他心中念头快速闪过,看来今天不拿出点实际行动,很难全手全脚出去。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是突然有灵感诗性大发,才逃课赏雪去的。”陈九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刀。
求生欲极强!
“哦,那我儿有何大作?说来听听,为父也好欣赏评鉴一二。”陈霸眼神充满的戏趣。
陈九心里默念:“华国太祖对不起,您的大作我借用,我可不想英年早逝。”他急忙说道:“爹我做了一首词,真的做了一首词,把刀放下!”
“好,说来听听!”
陈霸抽回陨铁刀,握在手中,用粗大的手指弹着刀面似乎在说:“小子,不让老子满意,小心我的大刀饥渴难耐,痛饮鲜血。”
暂时自由,他迈开一步离开便宜老爹。
二步,三步,恩,安全了。
四步,五步,似乎更安全了。
六步!
……
“你再退,想溜吗?尽管跑,真当我的大刀是摆设吗?”陈霸淡淡说道。
“我在背!不…不……我在烘托气氛,看我七步成词,天下独此一家,走你!”,
他踏出第七步,朗朗道来。“蜀门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雄关内外,唯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涛涛,山舞银蛇,原驰蜡像,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人皇始祖,稍逊风骚,太祖太宗,略输文采,一代天骄,异族兽皇,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陈九缓缓道来,说到最后连自己也被感染,他伸出双手抱向天空,一股挥斥方遒的气势从他身上迸发,仿佛这一刻,回到了那难忘的激情燃烧的岁月时空。
陈霸听到第一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时就已经被怔住,听到“欲与天公试比高”时已经吃惊,再到“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是我最小的儿子吗?”
陈霸露出怀疑的神色,这首词心比天高,气吞山河,充满了雄心壮志,完全不似这个疲懒混账的性子。
可这首词,从来也没有听过!
陈霸是个武夫,可能做一府之主,还是陈氏家族的领头人,他带领陈氏一族替朝廷世代镇守蜀关,那会是胸无点墨的庸才。
陈霸平复心情甩手把陨铁刀飞射回兵器架,他的虎眼认真打量着这个最小的儿子,似乎要再次把他看穿,奈何这个混账念完之后,又低眉顺眼,恢复了之前懒懒散散的神情和动作。
“这混账,反了天了!真是……”陈霸口中碎念,心里却又不得不承认这首词,真的很符合他胃口。
“这是你做的?”
“是的,有感而发。”
陈九恬不知耻的剽窃,反正这个世界也没人知道,他开始自我安慰。
“好,去给你母亲请安吧!”陈霸说道。
陈九听后如似大赦,这关终于过了,胳膊腿不用再受罪,“我这就去。”他拱手到,缓缓转身快步离开。
“小九,这首词不要外出,为父知道就好,枉议太祖、太宗与法不符,陈家树大招风,你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去吧,不要让你母亲久等。”
陈霸在他快走出演武场的时候嘱咐,今天不知为何,他要这般交代,也许他心里是本能的雄鹰维护雏鹰的想法;也许他心里,真的是对自家嫡子“诋毁”千年前太祖太宗的言语所激怒。
“儿子,明白。”
等陈九顿步转身回答的时候,他从陈霸道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更枉提从他脸上猜测到陈霸现在内心真实的想法。
“老狐狸!”他心里默念。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估计便宜老爹心里很震撼吧?但凡身居高位,有抱负的豪杰,那一位不心神向往。
他走后,陈霸给负责值守的府卫下达了封口令:今日之事,不可外传。若有任何风声,全家发配到异族区域最远的兵驿。
众府卫听后心中苦笑:“我的府主,我们不怕死,九少爷有大才!刚才的词他们也听到了,同样心中激情澎湃,恨不得现在马上出关和异族大战几百个回合,为何府主禁止声张呢?”
作为最忠心的府卫,服从命令是天职,府主不让外传,肯定有他的道理,执行就成,只是少了一份和同僚吹嘘的资本。
实在可惜!
各府卫心态很快调整好,在张龙和赵虎的带领下,齐声回答:“遵命府主,属下们用项上人头担保,保证不传出一点风声。”
后宅,母亲胡氏的别院,他穿过九重走廊,沿途梅花怒放香气扑鼻,漫步向母亲的书房走去。
母亲胡氏爱好花花草草,廊亭两边并排种植了九十棵梅花树,正是陈九出生那年,也是陈霸出征在外抵御异族时候,在那年种下的梅花树。
为何种下这许多梅花树?
陈九不得而知!
后来母亲胡氏解释:“她刚得了第二个儿子,在家族中排行老九,同时也是祈祷夫君平安归来,有感而种。”
要知道梅花在最艰难的时节,还能绽放出生命最美的光华,必定是吉祥的象征,他对母亲这种集爱好和迷信为一体的行为,也是极为赞成。
母亲真实一位有品位的高雅之人!
毕竟梅花香自苦寒来,是很有诗意和韵味的,何况每年此时此刻正是梅花绽放的时节,让他又多了一处发呆的美景。
“母亲,我来了。”
陈九迈进书房,他知道母亲一定在书房绘画,每年到这个时候,胡氏都会坚持每天画一幅梅花争艳图,这也是她的兴趣所在。
也许意有所指!